楊武對著老饕葫蘆吹了許久,吹得頭暈目眩,氣機消耗了一大半。
徐志穹抱著老饕葫蘆,歡歡喜喜去了小黑屋,做了一道法陣,讓老饕葫蘆均勻釋放陰氣。
然后還要用老饕葫蘆點亮引路燈籠…
引路燈籠,點不亮了,因為只有一個老饕葫蘆。
點不亮沒關系,摸黑就好。
一切準備停當,徐志穹提著燈籠,準確記下了老饕葫蘆的位置,又用自己的小腹,對著葫蘆嘴仔細演練了幾次。
所有細節確認無誤,徐志穹回到了凡間,重新讓自己的魂靈進了小黑屋。
這一次他看不到鏡子,漆黑之中,他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沒關系,徐志穹記得老饕葫蘆的位置。
他按著固定的步長,朝著固定的方向前行。
到達指定位置,他身子前探,讓自己的下腹對準老饕葫蘆。
這是最難的一步,葫蘆嘴不大,徐志穹很擔心自己對錯了位置,卻又沒法察覺。
但他察覺到了。
虛化的靈魂有感覺,對楊武的純陰之氣有感覺!
他的家伙上感覺到了一陣寒冷,跟被冰塊緊緊包裹住的感覺一模一樣。
這個感覺也…
現在不能癡迷于這個,得趕緊做正經事,徐志穹加大了前傾的角度,讓葫蘆嘴對準了自己的下腹,悚息所在的位置。
森寒的陰氣吹進魂魄,徐志穹先感到一陣愜意。
可這份愜意維持了不到兩吸,徐志穹感受到了強烈的寒意。
這股寒意讓他不停顫抖。
看來純陰之氣,不僅能傷了身體,似乎也能傷了魂魄。
傷一點,倒也無妨,總好過賠上性命!
徐志穹堅持二十多吸,生怕凍不死那悚息。
二十多吸過后,徐志穹實在支撐不住,墜落到了凡間,回到了軀體之中。
進了身體之后,靈魂中的寒意依舊沒有消散,徐志穹倒在地上,哆嗦了許久,艱難爬了起來。
凍死那悚息了沒有?
肯定是凍死了!
必須凍死了!
徐志穹一邊哆嗦,一邊狂笑。
他進了小黑屋,把老饕葫蘆里的純陰之氣放空,重新注入陰陽二氣,點亮了引路燈籠。
他從小黑屋中墜落,又把魂靈升了進去。
在小黑屋里,徐志穹借著燈光,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魂魄,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了。
小腹之上,一片雪白,這是純陰之氣留下的凍傷。
雪白之上,有一個黃褐色的蟲子。
看到那蟲子,一陣恐懼瞬間襲來。
它,它是死了吧。
都凍成這樣了,一定是死了,只是還沒有掉下來!
恐懼之間,徐志穹看到那蟲子又動了!
它沒死!
怎么可能?
難道凍得時間還不夠?
再凍一會,我就要魂飛魄散了!
徐志穹仔細盯著那蟲子,發現蟲子和魂魄上的凍傷好像不在同一個平面上。
這蟲子難道在魂魄深處?
難道還需要特殊操作才能凍死它?
徐志穹回到了房間,問梁振杰道:“你可還記得,要多少陰氣,才能凍死悚息?”
梁振杰神情木然道:“少許,少許即可。”
“少許是多少?”
“一兩分吧。”
剛才徐志穹收到的陰氣,絕對不止一兩分。
“你再仔細想想,當時的陰陽師是不是還用了別的法術?”
“別的法術,”梁振杰的表情一直恍忽,好像有很重的心事,“應該有別的法術吧,我實在記不得了,為什么記不得了?為什么都記不得了!”
梁振杰不停的捶打著自己的額頭。
“莫急,莫急,越急越想不起來。”徐志穹安慰了梁振杰幾句。
梁振杰低下頭,安靜了許久,忽然抬起頭道:“有儒道的,那個時候,應該是有儒道的…”
你想這個作甚?
你想點正經的不好么?
徐志穹沒再打擾梁振杰,他能理解對方的苦惱。
七百多年了,有些消散的記憶,可能永遠都找不回來了。
用陰氣凍不死,但肯定還有別的辦法。
師父曾經在小黑屋里踹了我一腳,他有觸碰到虛體魂靈的方法。
這個方法是他獨有的,還是判官道門的手段?
這手段我能不能學得會?
得找個合適的人問一下,這個人的位格必須得和師父接近。
就目前而言,在徐志穹認識的判官之中,和師父位格最近的有兩個。
一個是那個該死不死的冢宰,另一個是白悅山。
那冢宰目前指望不上,徐志穹還得去賞善司找白悅山。
白悅山坐在小亭之中,看著溪水,正在發愣。
徐志穹坐在白悅山面前,拿著一壇羊羔酒道:“是吃些冷的,還是煮過再喝?”
白悅山搖搖頭道:“某家今天不飲酒。”
他自稱某家的時候,一般心情都很好。
徐志穹道:“且少吃兩杯,助助曲興。”
白悅山聞了聞酒香,嘆道:“這是好羊羔,某家也想喝一口,卻又實在不能喝。”
“怎就不能喝?”
“某家昨日正午喝了幾杯,喝過之后,正好午后小睡,不想一覺睡到清晨,吃了一盞早酒,吃過之后再睡,一覺又到午后,這兩日精神實在不濟,卻實在不敢貪杯了。”
“罷了,既是不想吃酒,且聽白大夫彈曲吧。”
白悅山看著徐志穹道:“你來聽我彈曲?”
徐志穹連連點頭。
“你是不是有事情求我?”
“還真有些事情想求白大夫指點。”
“那就直接說事吧,今日乏累,某家不想彈曲。”
沒聽錯吧?白悅山不想彈曲?
徐志穹都做好了迎考的準備了。
“那我就直說了!”
“快些說吧,我真覺得乏累。”
“我近日見到些虛化的魂魄,他們觸及不到實物,也觸及不到自己,和我以前見得魂魄,大不一樣。”
白悅山笑道:“那是魂,沒有魄,你不明白魂與魄的區別,
魂與魄加在一起,稱之為魂魄,但魂不依附于軀體,只依附于元神,魄則依附于軀體的氣息。”
徐志穹聽得一知半解。
白悅山舉了個實例,講解道:“倘若一個人若是按著命數死去,魂與魄的牽連自然了卻,魂自身體之中平安脫離,把魄留在軀體之內,這樣的魂靈,就是你所說的虛魂,又叫離魄之魂,
離魄之魂要踏上黃泉路,前往來世,倘若賴著不走,要被陰司的勾魂使勾走,總之離魄之魂的事情,我們最好少管,
但倘若一個人不按命數離世,魂就要帶著魄一并離開軀體,這就是你所說的實魂,又叫合魄之魂,
比如說一個人死于無妄之災,心存不甘,魂會以怨念牽連著魄,一并滯留在軀體之中,滯留在軀體中的和魄之魂會迷失方向,找不到黃泉之路,
遇到這類亡魂,應當由判官引路,你做過引路主簿,應該知道其中的方法。”
這種事情,徐志穹確實見過,在饕餮外身里見過,一群死去的人,帶著朽爛的身體,在饕餮外身里狂奔。
等逃出饕餮外身,徐志穹用了一支火把,把他們送上了黃泉路。
白悅山又道:“再比如說,一個人蒙冤而死,怨念極深,魂以怨念連著魄,卷戀塵世不肯離去,這種情況極難處置,
因為這類怨魂頗有法力,留在塵世恐要害人,如果亡者生前修為較高,甚至有可能修煉成長生魂,因而無論判官還是勾魂使遇到,都該將他們送往陰間,只是我們和勾魂使的手段不同。”
徐志穹道:“有何不同?”
白悅山道:“勾魂使只管將亡魂抓走,帶到陰間發落,可若是被我們遇到了,得給冤魂一個公道,等把怨念化解了,再做定奪,
還有一類,咱們最熟悉不過,那就是從罪業里走出的魂靈,罪業被咱們從頭頂上摘了,魂魄一并被收進了罪業之中,魂與魄因罪孽相連,不在陰司把罪孽贖清,魂魄別想分開。”
原來有實體的鬼魂和沒實體的鬼魂,區別在于此!
這是非常重要的信息,但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徐志穹最關心的,還是脫離了魄的魂,也就是離魄之魂。
“白大夫,若是想要離魄之魂,能碰到實物,卻有什么方法?”
白悅山皺眉道:“某家時才白說了么?卻不告訴你,離魄之魂你最好少管,這不是咱們判官應該插手的事情。”
徐志穹道:“我有些要緊的事情,想從離魄之魂嘴里問出來。”
“問就是了,離魄之魂也能說話,咱們判官都能聽得到。”
“他不肯說,我想揍他一頓!”
白悅山眨眨眼睛道:“這方法倒是有很多,冥道的技法、陰陽的法器,殺道的殺氣,儒家的正氣,若說咱們道門擅長的,還得是意象之力!”
徐志穹問道:“一個離魄之魂,能用氣機、技法或是意象之力么?”
白悅山錯愕良久:“到底是你要拷打那亡魂,還是亡魂要拷打你?”
徐志穹道:“自然是我要拷打亡魂,但我怕那亡魂還手!”
白悅山打個哈欠道:“按常理,只要離開了魄,這些手段都用不得!”
徐志穹還剩最后一絲希望:“若是不按常理呢?”
白悅山又打了一個哈欠:“不按常理的事情,下次再說給你,我是真的困倦了!”
徐志穹看著白悅山,看到他兩眼無神,神情呆滯,這是真的困了。
為什么他精神這么差?
“白大夫,你是不是要晉升了?”
白悅山抬著沉重的眼皮,擠出一絲笑容道:“我在四品上,待了不少年月,你要是這么說,或許還真就是…”
白悅山滿臉笑意,又打了個哈欠,徐志穹還有話想問,卻看著白悅山一搖一晃,進了山腳下的凋樓。
一樓是正廳,二樓是臥房,白悅山本來應該上二樓休息。
可他挨忍不住困倦,披了條毯子,且在一樓睡下了。
一片烏云飄來,賞善司下了場大雨。
伴著凋樓外面的雨聲,白悅山睡得越發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