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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就不信改不了

  張竹陽到了浮州,花了兩天時間檢查河道。

  他還真是個行家,很快找到了癥結所在,吩咐手下官員采買土石,雇傭人手,準備動工。

  工部主事康守明呈上了清單,張竹陽看過之后,咂咂嘴唇道:“康主事,這土石賣的可比糧食還貴。”

  康守明趕緊解釋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浮州缺土石,當地人也是這么說,這里的土石比米貴。”

  張竹陽眼角一顫,笑笑道:“浮州多山,雇人挖來便是了。”

  “山上的土石可不好動,浮州這地方,邪性,您該聽說過渾天蕩吧,就在浮州地界里,人若是進去了,都沒有活著出來的。”

  張竹陽繼續保持著笑容:“咱們說是上山采土石,怎么說起渾天蕩了?”

  “說的就是這個理啊,渾天蕩那地方不能去,這山上也不能隨便去,誰知道山里有什么東西,咱們可得罪不起呀!”

  張竹陽聞言點點頭,接著往下看清單:“雇一個力工,一天要三百文?哪怕在京城,六十文也夠了。”

  “大人,眼下正是農忙,這人手不好雇,三百文能雇上個把人就不錯了。”

  “這,這也未免…”

  “大人,我們不是第一次出來辦差,規矩都懂,這些事就不勞大人操心了,等到收工的時候,大人等我們消息就是。”

  張竹陽連連點頭:“康主事,勞煩你把諸位同僚都叫來,我有些事情和他們商議。”

  一聽這話,康守明笑了。

  張竹陽還是那個張竹陽,上道!

  把所有人叫來,肯定是為了分錢的事。

  他趕緊把眾人聚齊,等著聽張竹陽吩咐。

  張竹陽讓侍從抬出來個箱子,打開箱子一看,里面全是五十兩一錠的金錠子。

  朝廷撥下來的是銀子,怎么變成金子了?

  眾人不解其意,張竹陽笑道:“這是張某積蓄,一點心意,諸位同僚別嫌少,一人黃金一百兩,

  此次辦差,咱們就別動別的心思了,專心把河務辦好,張某真心謝謝諸位了。”

  眾人面面相覷,且看著幾箱黃金,又看了看張竹陽,氣氛漸漸凝重起來。

  主事康守明說話了:“張御史,您是信不過我們?為什么讓我們拿你的錢?”

  張竹陽連連擺手道:“豈敢,豈敢,同僚一場,緣分一場,一份心意而已,諸位,收下吧。”

  看眾人默不作聲,張竹陽笑嘆一聲:“土石采買,人手雇傭,都不是什么大事,張某自己去辦就好,這河堤上的險要之處,還得勞煩諸位,多幫張某照看著。”

  張竹陽把金子分給了眾人,眾人也不好駁了他面子,且各自散去。

  工部提舉岳宏濟道:“張竹陽這什么意思?想吃獨食是怎地?”

  康守明搖頭道:“猜不透他心思,咱們且等上兩天,看他到底想作甚?”

  三日后,侯爵府。

  夏琥從浮州趕了回來,給了徐志穹一份名單。

  徐志穹看了一眼名單,上面記述一十三名官員的罪業。

  徐志穹看過之后,咬咬牙道:“怎么就這么難?”

  夏琥道:“我去粥場看了看,一鍋粥里的米,都能數得過來。”

  徐志穹攥緊了名單道:“老孟不是在么?他卻看著不管?”

  夏琥嘆道:“我見了孟燈郎,他認得我,他說了這粥太稀,可賈興邦告訴他賑災是戶部的事情,掌燈衙門無權插手。”

  浮州,駱懷縣,上源村,粥場。

  幾口大鍋掀開了蓋子,鍋里看不見米,就連湯都是清的。

  三百多村民端著碗,等著這碗粥喝。

  每天只有這一碗粥,但今天連這一碗粥可能都喝不上了。

  戶部主事鮑德興提著鞭子,站在粥棚旁邊的臺子上,默默看著等著領粥的百姓。

  平時他很少來粥場,但今天破了例,昨天有十幾個人嫌粥太稀,在粥場鬧事,被官差抓了,眼下就跪在臺子下邊。

  鮑德興走到一名老嫗近前,抬起一腳將那老嫗踢翻在地:“任大個年紀不知羞臊!”

  老嫗旁邊跪著一名中年男子,鮑德興上前在他臉上抽了兩鞭子:“你不是能叫么?不是說吃不飽么?你叫一聲我聽聽!”

  旁邊還跪著一個老翁,鮑德興上前踩在老翁臉上,罵道:“沒把你這老東西餓死,卻敢在這來生事!”

  十幾個人挨個踢打一遍,鮑德興喝道:“朝廷派欽差大人來賑災,我們幾個跟著賈大人不眠不休為你們爭口飯吃,你們就這么報答我們,良心呢?讓狗吃了嗎?”

  鮑德興走到粥鍋旁邊,用勺子舀出一勺米湯:“你們知道這糧食從哪來?都是我們幾個跟著賈大人從嘴里省出來的,為了你們,我們跑斷了腿,操碎了心,

  你們天天端著碗等飯吃,不知感恩也就罷了,還特么在這廂鬧事,這粥給你們吃了,還不如給狗吃了!”

  “那就給你吃了吧!”

  不知誰在背后踹了鮑德興一腳,鮑德興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滾開的米湯被打翻,灑的他滿身都是。

  “啊!啊!”鮑德興殺豬似的哀嚎,“誰!誰敢襲擊朝廷命官!來人,拿下,快將這暴民…”

  鮑德興睜開眼睛看了片刻,嘴里喃喃道:“侯,侯爺…”

  站在他眼前的是徐志穹。

  徐志穹身后是一群兇悍的提燈郎!

  徐志穹青筋暴起,揪著鮑德興的頭發,摁在了鍋臺旁邊,咬牙道:“這特么是粥么?”

  “是,是粥,侯爺,是粥…”

  “是粥?你再好好嘗嘗!”徐志穹摁著鮑德興的腦袋,貼著米湯的水面,上涌的蒸汽燙了鮑德興一臉燎泡。

  “侯爺,侯爺饒命啊!”

  “賈興邦在什么地方?”

  “欽差…那,那什么,賈大人在縣衙,正在處理公務!”

  徐志穹回身喝道:“老孟,把賈興邦和賀諫忠一并給我綁過來!”

  縣衙里,賈興邦正在臥房午睡,一名俊俏的婢子站在臥榻旁,輕輕搖著扇子。

  忽聽門外一陣吵鬧,賈興邦睜開眼睛,喝一聲道:“何人喧嘩!”

  婢子正要出門查看,卻見孟世貞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賈興邦坐起身子,皺眉道:“孟百戶,你來縣衙作甚?”

  孟世貞笑道:“來請大人去一趟粥場。”

  賈興邦怒道:“圣上命本官主持賑災事宜,本官不止一次說過,此事不勞掌燈衙門插手!”

  “不插手,插腳如何?”孟世貞上前踢翻了賈興邦。

  賈興邦喝道:“吾乃朝廷欽差,汝毆打欽差,意圖謀逆!”

  孟世貞啐口唾沫道:“真欽差都到了,你還在這裝欽差,給我綁了!送粥場去!”

  借著陰陽師的法陣,孟世貞不多時便把賈興邦和賀諫忠一并送到了粥場。

  臨行之時,賈興邦的罪業五寸二,短短幾日間,已經長到了五寸五,徐志穹蹲下身子問道:“我臨行跟你說了什么?我叫你別貪,你且說你貪了多少?”

  賈興邦咬牙道:“無憑無據,侯爺卻要冤殺本官么?”

  “不是冤殺,是打殺!老孟!”徐志穹喊來了孟世貞,“給我往死里打,當著百姓的面打,打到他認賬為止。”

  賈興邦喝道:“徐志穹,你這狗賊,你眼中可還有王法?本官任憑你打,看能不能打斷本官這身鐵骨!”

  孟世貞掄著鞭子開打,徐志穹吩咐人清點米糧,重煮粥飯,李普安正吩咐人把鍋里的米湯倒掉,一個女子,抱著孩子,撲了上來。

  “大人,莫要把這粥飯潑了,給我妮子一口吃,大人,我不吃,我妮子餓壞了,就給她一口吃,我求你了。”

  李普安趕緊接過了碗,盡量多撈些米,給女子盛粥。

  盛好了粥,李普安遲遲沒有遞過去。

  他看那妮子的模樣不對。

  “大人,大人,我求你,我就給我家妮子吃一口,就一口,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了大人。”

  婦人不住的磕頭。

  李普安猶豫片刻,還是把粥遞了過去。

  女子把粥飯放在女孩嘴邊,女孩卻沒吃。

  “吃呀,快吃呀,吃了,就不餓了。”女子輕輕把米湯倒進妮子的嘴里。

  “不是,那個,那個什么…”李普安不知道該怎么說,“這位妹子,你這孩子,她,她都,她都…”

  那妮子,不能吃了。

  再也不能吃了…

  “吃呀,娘喂你吃,”婦人一手摟著妮子,一只手托著碗,把粥飯灌孩子嘴里,“有飯吃了,不餓了,有飯吃了!”

  米湯順著妮子的嘴邊流了出來。

  馬廣利攥緊了拳頭:“這幫雜種!”

  他上前揍了賈興邦一拳,踢了幾腳,賈興邦咳嗽幾聲道:“莫再打了,這不關我的事,是鮑德興和賀諫忠,他們謊報災民,謊報米價,騙了本官,本官有失察之責!”

  鮑德興喝道:“銀子你也收了,都給你送去京城了,你特么翻臉不認賬么?”

  孟世貞冷哼一聲:“該說的都說了,還打么?”

  馬廣利掄起鞭子道:“打,打他狗日的,不特么說鐵骨么?”

  聞聽徐志穹來了,張竹陽和御史韋東良趕了過來。

  張竹陽及其手下官員,頭頂罪業居然沒有變化。

  御史韋東良,負責監督資財使用,臨走時,罪業一寸八。

  而今,罪業兩寸四。

  徐志穹看著韋東良,有些事情實在讓他無法理解。

  這本是個好官!

  “你貪了多少?”

  韋東良愕然驚呼:“運侯為何污蔑于我,我自到浮州以來,一餐一宿都是花自己的銀子,從未…”

  不等他把話說完,徐志穹喝道:“老馬,把他綁了,一起打!”

  秘閣之中,長樂帝默默看著徐志穹,眼神之中只剩下絕望:“兄弟,我答應他們了,我當著他們面說的,我說回來就給他們升官,我說絕不虧待他們,

  我說了,這次不能貪,就這么一點事情,這事為什么就這么難?”

  徐志穹默而不語,他也高估了這些人的底線。

  梁玉瑤在旁道:“我就說這種事情沒有不貪的,倒是張竹陽那廝有出息了,罷了,我派紅衣使去,好好敲打他們一下。”

  “不用敲打!”一向樂觀的長樂帝暴跳如雷,“殺了,把那些貪了銀子的都給我殺了!把賑災的銀子給我追回來!”

  “賑災的銀子好說,把他們家抄了,銀子自然會有,”徐志穹起身道,“再去戶部選三名官員賑災,讓他們抱著三顆人頭去浮州,我就不信改不了這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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