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谷豐的魂魄突然不會說話,身上有像蟲子一樣的東西蠕動。
徐志穹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雖然高勝昌死了,但季谷豐對他發下的毒誓依然有效。
他身上的蠱毒不是沒觸發,而是沒達到觸發的條件。
觸發條件就是,只要他說了不該說的話,靈魂會立刻被蠱蟲蠶食。
蠕蟲在季谷豐身上不停蠕動,季谷豐的表情極度痛苦,可魂魄卻一動不動。
常德才見情勢不對,想去救季谷豐一把,主子的話還沒問完呢。
徐志穹一把拉住常德才,不讓她碰季谷豐。
這是蠱毒,寄生在靈魂上的蠱毒,若是常德才碰了他,難說會染上什么東西。
徐志穹拿起犄角,把季谷豐的靈魂收回去了。
犄角中的魂魄徹底歸于平靜,季谷豐的魂魄變成了植物魂。
徐志穹有些惋惜,他還有很多話要問。
季谷豐應該還知道不少關于怒夫教的內情,高勝昌既然是怒夫教內道的州壇壇主,季谷豐又是內道成員,他認識的內道人物肯定不止一個。
怒心、怒威、怒明、怒恩、怒根,到底代表著哪些道門?
怒明是窮奇惡道,怒威是梼杌兇道,怒心是什么道?
徐志穹已經派人去高勝昌的府邸抄家去了,如果運氣好,應該還能找到一些線索。
葉安生是怒夫教中人,這是我沒想到的。
他被懷王發掘,當上了苦修工坊坊主,但實際上對昭興帝忠心耿耿,坑死了懷王。
可現在看來,他對昭興帝也并非絕對忠誠。
此前的事情先放一邊,他這次的舉動,目的是為了什么?
不難推斷,他和高勝昌的目的應該和肖松庭一樣,想殺我滅口,并且從我手里把昭興帝的罪業要出來。
那高勝昌為什么要讓季谷豐連續出兵攻打駱懷縣?
第一次正規軍打不贏,第二次的雜牌更沒有希望打贏,白送人頭,還把事情搞大,這么做有什么好處?
等等,復盤的方向不對。
如果我真的死在高勝昌的手里,事情就變成另一種局面了。
高勝昌把我的尸體送到戰場上去,謊稱我死在了亂軍之中。
屆時高勝昌攻城滅口,季谷豐完美背鍋。
真是費心了,都這么看重我,都這么看重昭興帝的罪業。
怒夫教為什么這么在意昭興帝的罪業?失敗一次,又來一次。
還有粱孝恩,這種級別的大人物,怎么也在惦記昭興帝的罪業?
是昭興帝的罪業里藏著大秘密?還是粱孝恩也和怒夫教有來往?
他們絕對不是擔心昭興帝受苦,昭興帝肯定知道驚天的秘密。
可惜我打不開昭興帝的罪業。
還有一根高勝昌的假罪業,這根罪業也很特別,里面曾經藏著東XZ著什么東西?
千萬別說這里面藏著葉安生。
葉安生沒有這個本事,到底藏著誰,現在還找不出答桉。
不要急,肯定能查到頭緒,不過在此之前,絕對不能把昭興帝的罪業交給任何人。
眼下最讓徐志穹擔憂的,是庫銀失竊的事情。
高勝昌知道內情,葉安生肯定也知道,怒夫教高層肯定都知道。
怒夫教可能會趁著國庫空虛,搞大動作。
這卻該如何應對?
徐志穹咬著牙,艱難的站了起來,肚子上和嵴背上的傷口,疼的他滿身是汗。
常德才在旁扶住徐志穹道:“四月天氣,有些熱了,得讓童醫師頻著些換藥,傷口沾了汗水,可疼著呢。”
徐志穹回到了駱懷縣,休養了兩天,收到了長樂帝的消息,他讓徐志穹即刻返京。
陶花媛和童青秋護送徐志穹離開了浮州,來時的法陣還在,一路走的非常順利,只用一天多些便回了京城。
到了京城,徐志穹依舊住在侯爵府,長樂帝和梁玉瑤前來探望,非要把徐志穹接到皇宮里去。
“你這侯爵府有什么好,連個婢仆都沒有,偌大的院子,就你一個人住著,飲食起居都沒個人照顧你!”
除了三個役人,徐志穹確實沒有婢仆。
不雇婢仆的原因有兩個。
一個原因是徐志穹道門特殊,有些機密不好讓人看見。
另一個原因是,窮。
長樂帝道:“跟我去皇宮吧,你先住在東宮里,空著也是空著。”
徐志穹搖頭笑道:“我剛搬來侯爵府,一堆瑣事纏身,卻也沒心思置辦家當,且趁著養傷這幾日,把府邸好好拾掇下,
《最初進化》
有童醫師在這里照料我,陛下不必擔心,我若長時間住在皇宮里,卻怕招來大臣們的非議。”
長樂帝忽然惱火起來:“他們非不非議能怎地?這般鳥廝,看他們那嘴臉便覺得惡心!”
徐志穹皺眉道:“出了什么事?”
梁玉瑤在旁道:“玉陽想殺了工部尚書廖書鳴,那狗賊也確實該殺,罪證確鑿,一群大臣卻非要給他求情,最終判了個流放三千里,家產抄沒充公。”
徐志穹皺眉道:“求情總得找個由頭吧?總不能說他們收了廖書鳴的好處,就給他求情?”
梁玉瑤道:“按照去年戶部的賬冊,原本沒有修筑河堤的銀兩,那筆銀子,父王本打算用來修行宮,是廖書鳴據理力爭,才把這筆銀子爭來,
河堤雖說修筑不力,但大臣們說廖書鳴的初衷是好的,都是下邊的人貪贓枉法,因此廖書鳴罪不至死,
玉陽不肯批紅,可大臣們奏章不斷,朝會上爭執不斷,無奈之下,最終只能判了流放。”
這特么是什么歪理?
把錢從昭興帝手里爭來,是他的功勞,但這不是他中飽私囊的理由。
“以前的賬目呢?他在河務上可伸過不止一次手!”
梁玉瑤嘆道:“大臣們也翻出了舊賬,說廖書鳴也不止一次從父王手上爭來了治理河務的銀子,功過理應相抵。”
徐志穹笑了。
難道把錢從皇帝手里搶出來,裝進他自己的錢袋,也算得上功勞么?
梁玉瑤又道:“以往河務上貪墨的錢財,也大多算不到他頭上,工部不少官員都有貪墨,十幾個人隨其一并流放,這桉子就算結了,
而且廖書鳴的家產并不算豐厚,抄沒之后,不過一萬多兩,他是二品大員,這數目委實不算多。”
徐志穹默而不語。
長樂帝攥了攥拳頭:“廖書鳴這個雜種,我絕不容他,我肯定要要了這狗賊的命!”
一提起這事情,長樂帝心情極度惡劣,閑敘片刻,卻又提起了一件更惡劣的事情。
“志穹,你去浮州,立下了大功,本來是該獎賞的。”
徐志穹垂著眼角道:“難道你不打算獎賞了?”
“獎是要獎的,我可以給你封個散官(就是虛職),但是實職不能再升了,畢竟你封了侯爵。”
徐志穹擺擺手道:“不升官無妨,給些錢才是正經!”
“錢…是沒有的。”長樂帝神情凝重。
梁玉瑤在旁道:“玉陽把事情告訴我了,沒想到,國庫竟然…”
“罷了,”長樂帝長嘆一口氣道,“志穹,有件事情,還要和你商量,你欠我那兩萬兩銀子…”
“又提那點銀子作甚?”徐志穹甚是光火,肚子上的傷口差點裂開,“說好一年還兩千二,你是一國之君,怎能出爾反爾?”
長樂帝低著頭道:“我這不是缺錢么?”
徐志穹道:“教坊司不是沒少給你賺么?”
“那點錢不夠。”
“行宮賣了沒?”
“賣了,我聽你的話,兩座行宮,各自去住了一晚,果真賣了好價錢,一共賣了八十萬銀子。”
“那還不夠?”
“不夠…”
梁玉瑤在旁道:“你莫要為難志穹,你看他這府邸,連個家當都沒有,食邑的銀子也沒收上來,你還逼他作甚?
我有不少珠寶首飾,都賣了吧,把內史府也賣了,我回玉瑤宮去住。”
徐志穹皺眉道:“你到底要花多少銀子?至于把日子過成這樣?”
長樂帝嘆道:“我要還債。”
“你欠了誰的債。”
“欠了好多人,不還不行啊!過兩日,等你好些,便明白了。”長樂帝的心情越發低落,又坐片刻,和梁玉瑤一并走了。
三日后,徐志穹身體康復大半,畢竟有五品修者的體魄,再加上童青秋的藥物,行動上已無大礙。
長樂帝請徐志穹到皇宮一趟,待走到皇宮,長樂帝早早等在了宣德門前。
文武群臣悉數到齊,就連李沙白和太卜也出現在了群臣之列。
論官階,徐志穹只是正五品,但他是侯爵,皇室基本死光了,大宣目前也只有一位公爵,除了長樂帝、梁季雄、楚信之外,所有人見了徐志穹都要行禮。
徐志穹站在了皇帝身邊,低聲問道:“陛下,今天這是要…”
長樂帝只回應一句:“今天要還一筆血債!”
遠處傳來了極具金屬感的沉重腳步,徐志穹朝著街頭望去,看見了兩匹巨大的鐵馬。
這兩匹鐵馬,徐志穹見過,當初選士的時候,苦修工坊正是用這兩匹巨大的鐵馬,拉走了他們選中的新人。
徐志穹一直很好奇,這五丈高的巨大鐵馬,到底以什么為動力?
不管機關有多復雜,總得有個動力來源。
發條?
法陣?
又或者是利用太陽能、水能的高級裝置?
這兩匹鐵馬若是用在戰場上,豈不所向披靡!
今天,這兩匹五丈高的鐵馬拉著一座房子,一座幾乎和大街同寬的房屋。
房子沒有地基,底座下面裝了四排巨大的輪子。
看著這房屋,徐志穹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鐵馬距離皇宮還有五百多尺,慢慢停了下來。
沒動力了?
一名國工吆喝一聲,幾名工匠上前打開了馬頭下方的鐵門。
這是要補充能源么?
徐志穹看到幾十名疲憊不堪的工匠艱難的走了下來。
又看到幾十名工匠從鐵門鉆進了鐵馬。
透過鐵門,徐志穹看見了一排踏板…
難道說…
這兩匹鐵馬是人力驅動的?
這就不好上戰場了。
難怪苦修工坊很少出動這兩匹鐵馬。
很有氣勢,但太費工匠。
“呼哈!呼哈!呼哈!”
工匠們關上鐵門,在一名國工的指揮下,喊著整齊的口號,一起踩踏板。
鐵馬緩緩前行,長樂帝問徐志穹:“認得后面那座房子么?”
徐志穹道:“好像見過,但我見過的那座房子,比這座要大的多。”
“是比這座大,但卻是同一座房子,只是不能全都展開,否則皇宮門前放不下,”長樂帝嘆道,“這東西里,有一大筆血債,是我梁家欠下的血債,必須得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