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才和韓辰、童青秋甚為相熟,可她和楊武是鬼魂,不敢靠近陰陽司,只能由夏琥前往。
沒想到夏琥卻遇到了昔日的仇人。
當初陶花媛為了抓捕徐志穹,曾把夏琥綁做人質,至今想起來,夏琥還恨得牙癢!
可現在不是恨她的時候,夏琥把事情跟陶花媛說了,陶花媛趕緊把夏琥請進了陰陽司,帶到了一座房間里。
“你說他算出了六個數?他有幾品陰陽修為?”
夏琥道:“他沒有陰陽修為,他的道門只有陰,沒有陽。”
“陰…哪有這種道門?”陶花媛深表懷疑。
夏琥道:“他的修為確實是有,已經過了七品。”
“七品?”陶花媛搖搖頭道,“你應是被他騙了。”
夏琥頗為不屑,她有罪業之童,怎么被楊武騙了。
“他在志穹身上放了一片紙人。”
“那又怎樣,我的修為已經到了四品,我在他身上留了桃花瓣,從今晨至今,我一個數都沒算出來!”
夏琥道:“那是你本事不夠,還是找那個叫韓辰的人來吧。”
“你這妮子,好大口氣,若說醫術,我比不上韓辰,若說法陣,除了師尊,陰陽司里沒人在我之上。”
“你既是有本事,且拿著六個數先算一算,成與不成再說!”
陶花媛看了看這六個數字,又看了看楊武寫下的算法,推演了大概一個時辰,驀然抬起頭道:“你說那個人,是什么道門?”
“不都說了,是那個沒有陽的道門。”
“純陰之道?世間竟有這種道門?難怪他能算出來!”陶花媛一臉驚喜道,“我知道那賊小子的所在了,他在浮州的渾天蕩。”
“渾天蕩?”夏琥沒聽過這地方。
“渾天蕩陰氣極盛,陰陽二氣進了渾天蕩,陽氣會被吞沒,氣機陷入混亂,因而聯絡不到那賊小子,這個修煉純陰之道的人,他的氣機卻能穿過渾天蕩,找到那賊小子。”
夏琥聽得一知半解:“總之,就是能找到?”
“能找到!”陶花媛點頭道,“你且在這等我,我去告訴師尊。”
陶花媛找到了太卜,太卜一臉不耐煩道:“且不說讓你找人去么?你又來作甚?”
陶花媛拿出了楊武算出的六個數:“徐志穹的方位算出來了,被一個七品修者算出來了。”
看過六個數和楊武的算法,太卜頗為驚訝:“他用什么手段算出來的?”
“他道門奇特,是陰,那什么,純陰之道。”
“純陰之道!”太卜笑了,“把那人帶來見我。”
“他說他道門特殊,不敢來見您。”
“無妨,我知道他來歷,你讓他來就是,那狂生有救了!”
徐志穹坐在亂草之中默而不語,粱無名低下頭道:“就剩兩個時辰了,你當真在此自生自滅?”
“這有什么不好?山明水秀之地!我且在此修煉個幾十年,許是能修成星官,再找你報仇不遲!”
梁無名笑道;“你是判官,判官要靠罪業晉升,你在此地拿不到罪業,卻又如何修行?”
徐志穹似乎并不在意:“許是我參透了別的法門。”
“沒有別的法門,你殺過那么多人,摘過那么多罪業,可知罪業從何而來?”
“罪業當然是從罪行而來。”
在徐志穹看來,罪業自然從罪行而來,一個人罪行越多,罪業越長。
“錯了,”梁無名道,“罪業隨天地同生,恰如塵埃,彌散于天地之間,不因罪行而加增,不因善舉而削減。”
徐志穹一怔:“那為什么罪行越重的人,罪業越長?”
“你想知道其中的緣故?”梁無名歪著頭看著徐志穹,“你師父卻沒有告訴過你?”
徐志穹搖了搖頭。
梁無名又問:“你可知你師父是什么人?”
徐志穹依然搖頭。
梁無名笑道:“你師父可真是個沒襟懷的,這種事情都不敢告訴你?他是你判官道的星宿,名叫予奪。”
“予奪?生殺予奪?”
梁無名點頭道:“還想知道更多么?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把昭興皇帝的罪業交給我。”
師父是一品星宿,這一點,和體內那個怪物的說法一致。
徐志穹沒有太過驚訝,思忖片刻,問道:“你沒有殺我,也沒有拷打我,不是因為你在乎名聲,而是因為我是星宿的弟子,你畏懼我師父。”
梁無名沉默許久,笑了:“你只說對了一半,我沒動你,確實是因為你星宿的弟子,但我并不畏懼你的師父,
你的師父在數百年前遭到重創,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戰力,連他的星宿廊都暗澹了。”
星宿廊,這又是什么東西?
小黑屋?
梁無名接著說道:“現在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怕他,可我是蒼龍真神的弟子,凡事要講規矩,越了規矩卻要觸怒真神,所以我不傷你,
但你殺了皇帝,你有罪,弒君乃不赦之罪!如果把你留在這自生自滅,卻不算我越了規矩,真神也不會責備于我,你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嗎?”
汗珠順著徐志穹的腮邊流淌,梁無名湊到徐志穹近前,強大的威壓讓徐志穹顫抖不止。
“再等兩個時辰,我便要奪占你的軀體,不想讓我得逞?逃命去吧,逃快些,我給你機會!”
威壓加劇,徐志穹神魂一并震顫。
“逃吧,快些逃吧!”
徐志穹有種克制不住想要逃跑的沖動。
在他起身前一刻,背后有東西輕輕一顫,耳邊聽到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十一,十三。”
“二,一。”
“八,六。”
六個數字。
代表什么意思。
徐志穹眨眨眼睛,一副棋盤突然出現在眼前。
縱橫各有十九格,這是一副圍棋盤。
橫十一,豎十三,這是徐志穹當前的位置。
橫二,數一,這是終點。
八,八十尺,這是每個棋盤格的寬度。
六,六尺,到了終點之后,還要向上跳躍六尺。
這是逃跑的路線!
太卜給出了逃跑的路線。
逃得掉么?
梁無名若是發現我走對了路線,肯定不會放過我。
“狂生,莫急,等我。”
太卜的聲音消失了,眼前的棋盤也消失了。
梁無名的臉依舊離得很近,他盯著徐志穹的表情,似乎發現了什么。
徐志穹看著梁無名的眼睛,雖有恐懼,但目光并無躲閃。
梁無名冷笑一聲:“還不逃,你為何如此固執?
你若怕自己逃不出去,就把昭興的罪業給我,以我的身份,無須誆騙一個螻蟻,你在我眼中連螻蟻都不是,
把罪業給我,你回到凡間,繼續做你的判官,以你的天資,應該能到三品,甚至能有更高的造化,大好前程,為何非要葬送于此?”
徐志穹爬了起來,開始在荒草之中狂奔。
他沒有走正確的路線,而是在荒草之中漫無目的的狂奔,似乎真的受到了梁無名的驚嚇。
梁無名懸浮在半空微微頷首。
逃吧,到你無路可逃時,我看你會去哪!
太卜帶著楊武來到了浮州,站在了渾天蕩外。
陣陣陰氣吹來,楊武打了個寒噤。
太卜一笑,他知道楊武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這里的陰氣無窮無盡,一路之上隨你吸取,但以你修為,不能太貪,切勿取用過甚,亂了心智。”
楊武點點頭:“我記下了。”
“法陣的方位記下了嗎?”
“記下了。”
“沖開法陣的方法記下了嗎?”
“記下了。”
太卜拍了拍楊武:“上路吧!”
楊武鉆進了渾天蕩,在荒草之中越跑越快。
森寒的陰氣不停侵蝕楊武的身體,楊武越抖越兇,抖到四肢不再協調,一頭戳在了地上。
等從地上爬起來,楊武目光呆滯的看著周圍,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哈哈,哈哈!”楊武連笑幾聲,身體不再顫抖,有如一支利箭,消失在荒原深處。
“我來了,哈哈,我來救你了!”
徐志穹一直在荒草之中奔跑,跑了將近一個時辰,判官耐力極好,雖說滿身大汗,可徐志穹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梁無名有些等不及了。
他來到徐志穹身前,一伸腳,徐志穹一個趔趄,摔了個嘴啃泥。
自從來到這地方,這是徐志穹第一次看到梁無名雙腳沾地。
“你要跑到什么時候?我不是跟你說了么?你有罪!你有弒君之罪,你就該在此永生永世受苦!現在我給你逃跑的機會,你就像個沒頭蒼蠅似的的亂撞?你這樣怎么可能跑的出去?好好想想你該去哪!”
徐志穹環顧四周,仔細想了許久,繼續低著頭狂奔。
梁無名慨嘆一聲:“生死臨頭,癡蠢之態盡現,予奪星宿真是瞎了眼,收了你這么個弟子。”
嘲弄過后,天空之中忽然閃現一絲光芒,梁無名抬頭看向天空,發現威義星正在閃爍。
“他醒了?”梁無名一皺眉,轉而笑道,“且看他敢不敢來!”
梁無名當真不怕武栩。
他雙腳騰空再次飛上天空,朝著威義星的方向直接沖去。
飛了數百尺,梁無名忽然停住,他仔細看著威義星,發現星光依舊暗澹,威義星好像并沒有蘇醒。
那剛才閃爍的星光從何而來?
幻術?
誰的幻術這么高明,能讓我上當?
對方得有二品修為,難道是…
梁無名四下環顧,突然發現一條半黑半白的巨手伸了過來。
生與克!果真是他們!
這兩日他們不見蹤跡,而今怎么突然冒了出來?
梁無名舒展身軀,在巨手身邊盤旋片刻,忽然化身為一條一里多長的巨龍,朝著巨手一口吐息,巨手頃刻化為了塵埃。
生克怎么這么不禁打?
又是幻象!
巨龍在空中盤旋多時,沒有發現生克雙星的蹤影,生克雙星根本沒有來!
時才又是誰的幻術?竟然能騙了我兩次?
這是太卜的幻術,此刻太卜正在暗中觀望:狂生,再跑快些!
巨龍俯身望去,卻見徐志穹已經逃到了法陣的邊緣。
棋盤之上,“二一”之位,徐志穹找到了法陣的出口。
巨龍大怒,俯沖而下。
徐志穹奮力跳躍,在六尺高的地方,看到了一只手。
是楊武!
徐志穹抓住了楊武的手,逃出了法陣。
四周景象變換,仍是野草連片,卻看不見天上的巨龍,也看不見徐志穹蹚出來的道路。
脫身了!
跑出來了!
徐志穹大喜,攥住中郎印,拉住楊武,正要回中郎院。
大地勐然一顫,徐志穹摔了一個趔趄,中郎印掉在了荒草之中。
徐志穹俯身要撿,巨龍突然出現在面前,梁無名也沖出了法陣!
巨龍盤旋于徐志穹身前,光是一顆眼珠都比徐志穹的身形大了數倍。
這讓徐志穹真切的體會到了螻蟻的概念。
巨龍緩緩張開巨口,似乎要對著徐志穹吐息。
躲在暗處的太卜一咬牙:“這廝真要壞了規矩!”
怎么辦?
出去和他拼命。
太卜確信自己拼不過他。
徐志穹是個好后生。
但太卜不會為了徐志穹,搭上自己的性命。
吸足了陰氣的楊武極度亢奮,呲著一口尖牙道:“跟他拼了!”
徐志穹看了一眼地上的中郎印,示意楊武趕緊去撿。
楊武會意,俯身去撿印章,徐志穹從腰間抽出星鐵戟,試圖分散巨龍的注意力。
沒等楊武撿到印章,巨龍一口吐息已經噴了過來。
太卜把眼一閉。
狂生,等你來世,再做我弟子。
狂風之下,徐志穹仰面摔在地上,楊武飛出了老遠。
可徐志穹沒死,楊武的魂魄也沒散。
按理說他們應該化成塵埃,可他們完好無損。
巨龍的身形破碎,變成了梁無名,驚訝的站在原地。
在徐志穹的胸口里,飄出了一張紙。
紙上寫著一行字:今將罪囚田金平之罪業,轉讓七品判官徐志穹。
字跡之下,有一枚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