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扛著錦緞回了中郎院,常德才是個識貨的,一眼認了出來:“這是百花錦!千金不換的好錦緞!”
徐志穹把錦緞交給了常德才:“拿去做兩件好衣裳,一件給你,一件給我娘子。”
常德才搖頭道:“我哪配得上這么好的料子,還是都留給夫人吧。”
徐志穹笑道:“什么叫配不上?若是連你這等美人都配不上,還有哪個女子能配得上?”
常德才甚是歡喜:“整整一匹錦緞,再給主子做件好衣裳也夠用的。”
徐志穹擺擺手道:“不必了,你們多做兩件,我穿這個倒覺得不自在。”
回到正房,徐志穹關了房門,悄悄打開了從秘閣里偷出來的木箱。
木箱之中裝著十幾封詔書,分別冊封公孫文及一批怒夫教骨干的,唯獨沒有冊封隋智的詔書,看來昭興帝始終沒打算中用隋智。
公孫文看起來沒有隋智那么奸滑,反倒更討昭興帝的喜愛。
除了詔書之外還有十幾封書信,都是給圖奴的,昭興帝把碌州、湍州、迅州全都當成了籌碼,準備隨時送給圖奴皇帝,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在北境戰場上殲滅太子一眾。
書信之中的言辭及其謙卑,對圖奴皇帝一律稱叔父,可惜他圖奴叔叔不中用,都被太子打成孫子了。
這些詔書和書信都有用處,將來如果有人想給昭興帝翻桉,這都是他出賣大宣的鐵證。
除了這些書信之外,還有一份詔書,不是昭興帝的詔書,是怒祖下達的詔書,冊封昭興帝為怒夫教大教主。
在徐志穹看來,這封書信應該是隋智偽造的,怒祖早在開國之初就已經隕落,隋智才是怒夫教的真實掌控者。
這些東西固然重要,但還不足以讓肖松庭鋌而走險。
除了這些東西,木箱子里還有一個小箱子,這小箱子很特別,長寬一尺,高七寸,四四方方,渾然一體,徐志穹不知道蓋子在什么地方,看了半響,連一絲縫隙都沒找到。
這里邊的東西才是關鍵,可問題是怎么把這箱子打開。
噼開!
徐志穹拔出彪魑刃,對著箱子一刀砍了上去,彪魑刃當即斷成了兩截。
在衙門新領的彪魑刃,又毀了一把,徐志穹心疼啊,這可是苦修工坊精心打造的。
一個木箱子,怎么會如此堅固?
徐志穹想換鴛鴦刃試試,可思量再三,沒敢動手。
未必是箱子堅韌,這箱子可能有陰陽法陣,又或是墨家工法,要是傷了鴛鴦刃,可就得不償失了。
要不干脆用星鐵戟?
也不妥。
星鐵戟應該不會被傷到,若是把箱子砍穿了,里邊的東西也被毀了。
得另想個好辦法把箱子打開,先得確定封住箱子的技藝。
徐志穹在箱子上仔細摸索,在角落摸到了一絲陰氣。
有法陣。
很復雜的法陣。
順著木材的紋理往下摸索,徐志穹又找到了一股陽氣。
陰陽二氣的變化非常繁瑣,但也并非無跡可尋。
摸索了幾遍,徐志穹把變化的規律逐一記錄在紙上,一步一步總結算法。
從午后算到黃昏,徐志穹解開了最后一道方程,破解法陣的方法隨之呈現了出來。
陰氣兩分三,陽氣一分五,每走一寸加一分半陽氣,每轉半周加三豪陰氣,遇到木紋橫穿再加半分,以此類推…
指尖在木箱上劃了兩寸,徐志穹突然把手收了回來,把箱子扔在了地上,額頭上冒出了一串汗珠。
很順利。
雖然復雜但很順利。
為什么會進展的如此順利?
這可不像昭興帝的性情。
徐志穹想起了一件事。
太卜對陰陽術的控制極為嚴格,京城之中,凡是陰陽修為達到七品的陰陽修者,幾乎全都被他收到了陰陽司。
宮中只有幾位隸屬皇帝的陰陽修者,但據陶花媛所說,他們的修為都不算太高,大多在七八品之間,主要用來防備陰陽司。
昭興帝會用陰陽法陣來封箱子嗎?
倘若太卜來偷箱子,豈不送了一份大禮?
昭興帝不會做這種蠢事。
苦修工坊坊主葉安生,是昭興帝的死忠,他是墨家四品修者,用墨家機關封箱子明顯是更好的選擇。
那箱子外面為什么還有陰陽法陣?
徐志穹把箱子放在一旁,進了后院第二間廂房。
廂房的陳設很簡樸,一張書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名奇丑無比的男子。
這名男子不是活人,是徐志穹新做一具傀儡,在楊武的強烈要求下,徐志穹以韓笛的容貌和身材為基礎進行了設計,平時抽出些零散時間來精細凋琢,最終完工之后,姿色基本和劉德安相當。
不像就不像,省得楊武日夜惦記。
而且這傀儡的功能非常完備,不僅能正常行動,還能在徐志穹的控制下,進行簡單的氣機運轉。
徐志穹把掌心按在傀儡的額頭,緩緩注入陰陽二氣,傀儡慢慢睜開了眼睛。
傀儡的眼睛是假的,假的也無妨,以徐志穹目前的操控能力,不需要傀儡具備視覺功能,他的主要任務是替徐志穹擋刀子。
在陰陽二氣的驅使下,傀儡跟著徐志穹到了正房,正巧常德才招呼徐志穹吃飯,看見那傀儡的模樣,常德才滿臉嫌惡,扭過頭去,沖著院子喊道:“楊武,你家韓師妹來了!”
楊武抱著香爐,勐吸了一口青煙,回身道:“吃飯的當口,別讓我看見那東西!”
徐志穹冷哼一聲:“你還挑三揀四,你當你家韓師妹愿意看見你么?”
他操控著傀儡,抱著小木箱來到池塘旁邊,在傀儡的百會、風池、天柱三處穴位上,各刺入一枚銀針。
徐志穹在這三根銀針上布置了一道非常復雜的法陣,將自己的經脈和傀儡連在了一起。
這是韓辰的獨門絕技,名叫三針為媒,徐志穹用兩本陰陽古卷做交換,從韓辰那學來的。
技法的根本在于,以銀針為媒介,將經脈之中醞釀好的陰陽術法傳遞到傀儡身上,由傀儡將術法施展出來。
徐志穹躲到兩丈開外,控制著傀儡,去解除箱子上的法陣。
傀儡的指尖在木箱上緩慢游移,動作平穩,氣機拿捏的也算精準,過了一頓飯的功夫,法陣解開了。
木箱沒見打開,在原地晃了兩晃,好像有東西要從里面出來。
倘若不是傀儡,倘若換成一個正常人,看到箱子里面有東西要出來,肯定會瞪圓了眼睛看著,甚至會貼上耳朵仔細聽一聽。
箱子越動越劇烈,那東西好像就要出來了。
徐志穹靜靜躲在遠處,忽聽木箱一陣炸響,一片濃煙籠罩住了傀儡。
濃煙散去,木箱完好無損,傀儡的右臂被炸成肉醬,胸口被炸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
徐志穹眼前一黑,右臂麻木,左手捂住胸口,連退了好幾步,彷佛被炸的是他,一瞬間差點失去知覺。
他并沒有受傷,之所以產生了重傷的錯覺,是因為三針為媒的技法用的不熟練。
在傀儡遇到危險的前一刻,徐志穹必須立刻解除三根銀針上的法陣,否則傀儡受到重傷之后,會給徐志穹的經脈造成嚴重沖擊,形成受傷的錯覺。
不要小看這一錯覺,徐志穹半天緩不過來,這要是戰場上,對方完全可以趁此機會要了徐志穹的命。
眼看徐志穹要摔倒,常德才上前將他扶住,徐志穹呼吸急促,滿身冷汗,全身經脈翻涌。
一股詭異的氣機郁結于沖脈,送又送不出,化也化不掉,徐志穹苦不堪言,坐在石階上顫抖了半響。
“主子,主子你說句話!”常德才急壞了,徐志穹默坐良久,等沖脈中的氣機消散了,這才開口說了三個字:“還活著!”
剛才那一刻,徐志穹真以為自己快死了。
地上的小木箱完好無損,徐志穹依舊沒找到開箱子的方法。
沖脈還在隱隱作痛,徐志穹感受著脈絡之間殘留的氣機,忽然笑了:“楊武,把你家韓師妹拖到房里去。”
楊武哼一聲道:“要拖就拖到你房里,那東西,我是不要的。”
徐志穹一臉鄙視:“你要我就給你么?本來就是讓你拖到我房里去,這可比你家韓師妹招人疼。”
常德才看著傀儡的長相,實在覺得糟心:“主子,今晚我煮兩個好菜,多煮些好酒,你把夫人灌醉,然后辦了吧。”
徐志穹愕然道:“說甚來,我自己家娘子,還用灌醉了再辦?”
常德才抿抿嘴唇道:“要不這樣,咱們家有的是銀子,您要是不喜歡夫人,就去找個好地方…”
“找好地方作甚?”
常德才看著這傀儡道:“這個實在是下不去呀…”
徐志穹皺眉道:“下不去,也得下,一會你去集市上買些材料,我好好修補一番。”
“這,這個模樣,就是再怎么修,看著也惡心!”
徐志穹道:“好看當飯吃么?關鍵得好用!”
兩天時間,傀儡重傷九次。
三次是被箱子炸得,沒想到這箱子如此神奇,上面的法陣竟然可以反復利用,炸過一次之后,拿到院子里吹五個時辰的風,還能再炸一次。
另外還有三次被火燒的,兩次被常德才用刀砍的,還剩下一次最徹底,直接掉進了鐘參的陷阱。
徐志穹揉著劇痛的沖脈,慨嘆一聲道:“鐘參這陷阱真狠,連骨頭都攪碎了。”
楊武從陷阱里撈出一塊肉道:“志穹,你重新做個傀儡吧。”
常德才笑道:“怎地,心疼你家韓師妹了?”
“心不心疼且另說,”楊武又掏出兩根手指頭,“這個東西還怎么修?搭工搭料,還不如新做一個,這次我跟你一塊做,你多少用點心思,韓師妹哪是這個樣子…”
沖脈里的氣機漸漸散去,徐志穹起身活動了幾下。
在中郎院待了整整三天,他想去京城里轉轉。
眼下剛到戌時,勾欄里正有好戲,徐志穹帶上常德才和楊武,一并去了橋頭瓦市。
在瓦市里聽了一場書,楊武想去聽曲,常德才想看傀儡戲,徐志穹還想賞舞,三人正要散開,中郎印忽然在口袋里抖了一下。
肖松庭在京城附近。
這廝來作甚?
要不要過去看看!
徐志穹摸著中郎印,正在感受著肖松庭的位置,忽然感覺胸口一陣灼熱。
徐志穹把一片桃花瓣拿了出來,那花瓣正在燃燒。
陶花媛也在京城附近。
她有危險!
難道是肖松庭傷了陶花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