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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五章 大官家,你倒是定罪呀?

  湍州知府宋聲振,站在軍營之中的塔樓上,眺望著不遠處的涌州邊境。

  昨日,他收到了來自京城的消息,彈劾其通敵謀逆的奏章如雪片翻飛。

  他無法為自己辯解,他的軍隊就在涌州邊界,這幾乎成了他謀逆的鐵證。

  可這是皇帝的命令,如果他不出兵涌州,皇帝就要治他貪贓之罪。

  貪贓也好,謀逆也罷,都是宋聲振承擔不起的罪名。

  而如今,所有的奏章都在皇帝手里,皇帝一旦批紅,宋聲振人頭勢必落地,宋氏一族恐怕都難保全。

  遠處一騎緩緩而來,營前軍士引弓以待。

  是西域名將紀騏。

  他來作甚?

  他不是投奔太子了嗎?來給太子做說客?

  他來當說客也正合適,紀騏和宋聲振是故交,平素以兄弟相稱。

  紀騏來到營前,表示其并無敵意。

  宋聲振吩咐打開營門,放紀騏進營。

  兩人見面,先敘舊情,吃吃喝喝,東拉西扯,說了一個時辰,紀騏才把話頭引到正題:“大哥,你帶兵來用涌州,真是為了打太子?”

  宋聲振苦笑一聲:“你這話卻是怎說的?不是我想打太子,這是大官家的吩咐。”

  紀騏笑道:“人家老子和兒子的事情,大哥,你覺得應該摻和進來么?”

  宋聲振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兄弟,這事我有的選么?難不成讓我和大官家翻臉?”

  紀騏放下酒杯道:“太子打的可是圖奴,你也打了一輩子圖奴,難道你想幫著圖奴打太子?”

  宋聲振啪一聲把酒杯摔在了地上:“老弟,你這話可就扎人了!我宋某不敢說自己是個好官,可咱是大宣的種!

  我在湍州十來年,為了打圖奴,這條命一直在鬼門關寄放著,我在鬼門關走過幾回,你心里清楚,說出這話來,你卻把我當成了什么人?”

  紀騏冷笑一聲道:“我把你當作何人能怎地?且問在大宣的爺們把你當成什么人?太子在陣前殺敵,你在背后捅刀子,兄弟我想替你說句好話,都特么張不開嘴。”

  宋聲振逡著眼睛道:“既然張不開嘴,你還說這些作甚?既然看不起我,你還來找我作甚?”

  “宋大哥,我來找你是為你告訴你一件事,兄弟我帶了一萬大軍來涌州,就是為了擋住你。”

  宋聲振苦笑一聲道:“這是來喝絕交酒了?兄弟,戰場上咱們各為其主,這算身不由己,這和咱們兄弟的交情無關吧?”

  紀騏神色嚴肅:“大哥,真就認我這個兄弟么?”

  “認!哪怕沙場上到了你死我活那天,我也認你這個兄弟!”

  紀騏看了看軍帳里的軍士:“既是認我這個兄弟,能讓兄弟說幾句心窩里的話么?”

  宋聲振一揮手,所有軍士全都離開了大帳。

  紀騏壓低聲音道:“涌州被圖奴糟蹋一回,咱們自己人不能再糟蹋一回,我在戰場上殺過圖奴,殺過妖族,可從來不對自己人動手,

  大哥,我知道你有苦衷,既然來了涌州,你且裝裝樣子,就在這待著,我也裝裝樣子,就在這陪你耗著,咱們不傷兵馬,不傷和氣,等日后大官家和太子決出個高低,咱們再做去處,你看如何?”

  宋聲振思量許久,重新拿起一只酒杯,添滿酒道:“有你這句話,哥哥我心里這塊石頭就算放下了,咱們一言為定。”

  當天下午,兩人你一杯,我一盞,一直喝到深夜。

  紀騏有四品修為,酒量自然不俗,可比宋聲振還是差了一點,亥時前后,紀騏大醉,宋聲振將他扶上了臥榻,讓他在大帳歇息。

  坐在火堆旁,宋聲振又喝了兩杯,從懷里拿出了一把匕首,回身看著紀騏。

  想殺一個四品修者不容易,但宋聲振自己也有殺道六品修為,只要刀下的夠快,夠準,殺了醉酒的紀騏,也沒有那么難。

  “兄弟,我是武人,武人當上知府,當真不容易,這苦衷,你懂!”宋聲振坐在紀騏身邊,喃喃低語,

  “在湍州這些年,我手上說不上干凈,貪了不少,可我對圖奴從來沒慫過,咱們的大宣的膝蓋在我這沒軟過,湍州的土地,在我手里沒丟過,

  兄弟,我不是那不知羞臊的人,可我這次真的沒路走了,你來了我大營,我若是放你回去,大官家肯定不饒我,我…”

  宋聲振舉起匕首,對準了紀騏的脖子。

  殺氣彌漫,宋聲振用了獠牙之技,高高舉起了匕首。

  俄頃,匕首放下了。

  宋聲振低下了頭,擦了擦眼淚。

  “兄弟,我特么是個沒種的,你說咱們哥倆都是習武的,你說咱們哥倆能換換該多好,我去打仗,我特么也想跟著太子打仗,我也不想給圖奴當狗!

  兄弟,你好好睡一覺!睡醒了,以后的事情,等咱們明天再說!”

  宋聲振走出了大帳,到外面吹吹冷風。

  紀騏睜開眼睛,朝帳篷外面看了一眼,把袖口的一把短刀收了起來。

  在營地里閑逛多時,宋聲振在糧倉找了塊青石坐了下來。

  糧倉里有個老卒正在拾掇糧食,好像沒看見知府大人,只顧著低頭干活。

  宋聲振也沒作理會,坐了一會,正要起身,忽覺有人在身后勒住了他的脖子。

  宋聲振一摸脖子,根本沒有綁繩。

  這是技能!

  不遠處就有哨塔,他想喊一聲,忽覺“綁繩”收緊,整個氣息都中斷了。

  “別出聲,一點聲音都別出,”一個蒼老的聲音出現在背后,“想活,就跟著我走。”

  雪夜,宋聲振帶著一名老卒走出了軍營,門口的軍士也不敢過問。

  他看到宋聲振的神情有些怪異,臉色紅中帶紫,可除此之外,并無其他異常。

  走出十幾里,到了一座松林之中,老者松開了宋聲振脖子。

  “宋聲振,你真想通敵謀逆?”

  宋聲振回頭看著梁季雄,他沒在京城當過官,只在選士當天見過一次蒼龍長老,那也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可看著老者身上獨有的威嚴,再想想這老者的修為,再想想剛才勒他脖子的技能,再想想幾十年前的模湖記憶,宋聲振接連后退幾步道:“卑職宋聲振,拜見圣威長老!”

  “宋知府,老朽受不起,咱們已經是兩軍陣前的死敵,你還給我行禮作甚?”

  宋聲振連連搖頭道;“長老,卑職冤屈,卑職有苦衷!”

  梁季雄道:“你運氣倒也不錯,若是時才動了紀騏將軍,你早就沒命了,有什么苦衷且換個人說,我沒心情跟你磨口。”

  梁季雄走到一旁,徐志穹從身后走了過來,微笑道:“宋知府,有什么委屈只管說來。”

  宋聲振看了看梁季雄,他不認識徐志穹。

  梁季雄喝道:“想活命,便說的痛快些!”

  宋聲振猶豫片刻,把實情說了出來:“宋某帶兵來涌州,是奉了圣上的旨意。”

  “圣旨何在?”

  “沒有圣旨,只收到了司禮監傳來的口諭。”

  “有兵符么?”

  宋聲振搖了搖頭。

  徐志穹笑道:“一沒旨意,二沒兵符,私自出兵,卻還不是謀逆?”

  宋聲振道:“司禮監送來口諭時,有我部下在旁作證。”

  “作證?真要查你謀逆之罪,你部下還開得了口么?”

  宋聲振低頭道:“宋某既為人臣,對圣上的吩咐,自當言聽計從。”

  “荒唐!”徐志穹早就料到了這番說辭,“司禮監隨便叫個太監過來,說句話,就能讓你言聽計從,倘若明天再叫個太監過來,讓你帶著湍州投靠圖奴,你也聽他的不成?”

  宋聲振轉臉看著梁季雄道:“卑職,實屬無奈!”

  梁季雄沒理會他,徐志穹道:“宋知府,我知你有苦衷,有人參你貪贓枉法,內閣已經給你定了罪,票擬已經送到了大官家手上,

  你為自保,只能聽大官家吩咐,可你若真出兵攻打涌州,非但貪贓之罪免不掉,謀逆知罪也徹底坐實了!”

  宋聲振道:“圣上既是下了口諭,定有辦法保全于我。”

  “保全你作甚?”徐志穹笑道,“等戰事了卻,大官家正好缺個替罪羊,以通敵謀逆之罪殺你全族,再把罵名往你身上一扣,豈不皆大歡喜?”

  宋聲振看著梁季雄,緊咬銀牙道:“宋某絕無謀逆之心!圣威長老,請為卑職做個見證!”

  梁季雄嘆道:“如何見證?且看你帶兵攻打涌州,我能給你做個什么見證?”

  “卑職實在無路可走!”

  徐志穹道:“路是有的,你不就是想要個見證么?通敵謀逆之罪,你可自證清白。”

  宋聲振詫道:“如何自證?”

  徐志穹反問:“你帶兵馬,來涌州作甚?”

  “我是奉了…”

  徐志穹打斷宋聲振:“你再仔細想想!”

  宋聲振踟躕片刻,明白了徐志穹的意思:“謀逆之罪可自證,然貪贓之罪,又當如何?圣上已有罪證,自然不會饒我!”

  徐志穹笑道:“大官家不饒你,有人肯饒你,且看這路你怎么走?”

  次日天明,紀騏酒醒,向宋聲振告辭。

  宋聲振將軍中名冊交給了紀騏。

  紀騏愕然道:“此乃何意?”

  宋聲振道:“兄弟,我自率軍來涌州,是為支援太子,抗擊圖奴,今湍州情勢嚴峻,宋某不敢擅離職守,只能將一萬將士,托付給你了。”

  紀騏一愣,隨即一笑:“有此一舉,誰敢說你通敵謀逆?”

  三天之后,京城收到消息,湍迅兩州各支援一萬精兵,助太子抗擊圖奴。

  兩州出兵助戰,通敵謀逆之罪不攻自破。

  京中群臣,皆贊頌兩州知府深明大義,御史們將之前所上奏疏紛紛撤回,就連貪贓之事,也不再提起。

  昭興帝急火攻心,當即病倒,躺在臥榻之上,吩咐陳順才立刻批紅,以貪贓之罪,將湍迅兩州知府革職查辦!

  陳順才回司禮監剛剛批紅,詔書正要發出去,又被昭興帝叫了回來。

  昭興帝拿過詔書,看了一遍,當即撕個粉碎。

  陳順才不解其意。

  昭興帝躺在臥榻之上,忽而放聲大笑:“險些中計,好個奸賊,朕險些中了那奸賊的詭計!”

  “陛下,奴婢駑鈍,到底是中了什么計?”

  昭興帝道:“倘若你是湍迅兩州知府,我若是要治你的罪,你當如何?”

  陳順才思量許久,一臉愕然:“難道說…”

  昭興帝點點頭:“逼迫太甚,這兩人卻要投奔太子,北境四州,險些盡歸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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