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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官人為何嚇唬人家

  徐志穹扯過針線,四品修者擺擺手道:“不必了,你們這行我知道,我聽過你們的事,還認識幾個判官,等到了陰曹地府,我受苦的日子還長,你們不必多費力氣了,審案吧。”

  四品修者主動站在了孽鏡臺前,罪業逐一呈現了出來。

  朱雀生道,乃五方正道之一,這位四品修者與蠱門勾結,想必罪業都是在蠱門犯下的。

  可第一樁罪業,并非出現在蠱門,而是出現在朱雀宮。

  這座宮殿徐志穹見過,就是京城的朱雀宮。

  這位修者曾在京城朱雀宮任職,在幫助梁玉明養蠱的六個四品當中,只有他不用裝啞巴,他本就是京城人士,口音很純正。

  畫面上,這位四品修者在偏殿之中,毒死了一位同門。

  四品修者長嘆一聲:“我叫項義山,曾是京城朱雀宮的小宗伯,三十二年前已經有了四品修為,那年我已經六十三歲了,因為壽元長,看著也還算年輕,

  能修到四品,在萬萬人中都算難得的造化,可再想升三品,卻比登天還難,朱雀生道只看功勛(朱雀生道是功勛體系),不管在修行花多少力氣,沒有功勛終究寸步難行,

  想要升三品,得救千里蒼生于水火,這機會卻上哪找?我苦等了十幾年,終于有了機會,西南大旱,千里之地顆粒無收,我想帶部下眾人去西南,用萬物生之術給萬千災民一口飯吃,可沒想到,大宗伯把這個機會給了一個同門晚輩…”

  亡靈停頓了片刻,接下里的情景都在孽鏡臺上,出于嫉妒和憤恨,項義山把他的同門給殺了。

  項義山道:“我本性不是個惡人,殺他純屬一時激憤,事情做得也不周密,沒多久就敗露了,我被迫離開京城,逃往南疆,在那里結識了蠱門中人。”

  孽鏡臺上的第二幅畫面,項義山正在用金烏之火,把活人煉成脂膏。

  “我知道這事缺德,可我別無他法,我只想求一條生路,我不為蠱門做事,人家又憑什么收留我?”

  徐志穹冷笑道:“什么叫別無他法?南疆已經出了大宣地界,你隱姓埋名,找個地方了此殘生,想必也不會有人發現,為什么要和蠱門做這傷天害理的勾當?”

  項義山低頭道:“不甘心,我就是不甘心,等你有了四品修為,你難道愿意默默無為,了此殘生?”

  徐志穹回頭對夏琥道:“娘子,都聽到了吧。”

  夏琥點點頭:“從重判處,這人不冤。”

  接下來罪業如出一轍,項義山為蠱門作惡累累,還為蠱門培養了一批生道和蠱門兼修的強者。

  去年,他和梁玉明搭上了線,開始策劃這起“囂絨”事件。

  “我與懷王是故交,經其內侍引薦,得知懷王世子梁玉明有意修行蠱術,我將玄蝎蠱種給了梁玉明,梁玉明很快有了七品修為。”

  七品?

  徐志穹一陣后怕。

  那天晚上,他和楚禾與梁玉明和郝全惡戰。

  郝全是六品宦官,梁玉明是七品玄蝎。

  徐志穹和楚禾是兩個九品,在正常情況下,徐志穹和楚禾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幸運的是,這兩個人在綢緞鋪里都被武栩打傷了,而且當時情況危急,梁玉明無心戀戰,這才讓徐志穹撿到了些便宜。

  更重要的是,梁玉明自作聰明,用了霸道九品技龍威之怒,他想趁著徐志穹低頭的機會速戰速決,沒想到,判官不吃他的技能。

  剩下的事情,徐志穹都知道了,項義山來到京城,作為主謀之一,與梁玉明共同策劃了“囂絨”案,最終搭上了自己這條性命。

  徐志穹道:“梁玉明為什么要修煉蠱術?”

  項義山道:“一是梁玉明想有更高的修為,可做為皇室,他在霸道上只能修到七品,再想提升,必須要去蒼龍殿,他卻受不了那份清苦,

  二來,他有竊國之心,當朝太子梁玉陽是個傻子,懷王有這份心思,世子自然也有。”

  徐志穹又問:“懷王知道梁玉明養蠱么?”、

  項義山閉口不答。

  徐志穹再問:“梁玉明給了你什么好處?又或者給你蠱門什么好處?你們為什么幫他做事?”

  項義山笑道:“我憑甚告訴你這些?說了你們會輕判么?”

  當著項義山的面,夏琥直言不諱:“你所犯之惡行,絕無輕判之道理。”

  這傻女,你且扯兩句謊,騙騙他也好。

  沒想到項義山另外提了一個條件:“我可以把事情告訴你們,反正我已身死,陽間諸事也不必理會了,只是你們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自恃這一生,活的體面,最后這一程,也想走的體面,一會去陰曹地府,我想把魂靈還放在罪業之中,不想被別人看見,不知二位可否成全?”

  徐志穹犯難了,他知道怎么把靈魂從犄角里拿出來,卻不知道該怎么放回去。

  夏琥看著徐志穹:“這事我可以辦到,只是我憑什么幫你。”

  徐志穹看了看滿桌子的犄角,搖搖頭道:“你若不幫,我找別人。”

  夏琥趕緊把犄角護住:“說笑,說笑,交給我就好。”

  雖然只是口頭答應,但項義山選擇相信徐志穹:“懷王知道世子與蠱門來往甚密,平時也極少予以干涉,但懷王不同意世子修煉蠱術,他不想讓蠱蟲寄宿于世子之身。”

  這點倒可以理解,修煉蠱術,幾乎成了半蟲半人的狀態,誰也不想讓自己的兒子成為怪物。

  至于梁玉明給蠱門的好處,項義山也如實作答:“梁玉明答應幫蠱門培育兩萬蠱種,事成之后,兩萬蠱種分撥一萬,作為死士,為梁玉明所用,待梁玉明奪取帝位,割讓西南全境疆土予蠱門,認蠱門大宰為義父。”

  大宰,是蠱門的最高首領,也是蠱門所在國,郁顯國的實際掌控者。

  他認大宰做義父,這是抱定了當兒皇帝的心思。

  這些消息,武栩應該事先有所掌握,難怪他一心要殺了梁玉明,這人太禍害,禍害了兩百無辜女子,禍害了兩萬無辜蒼生,禍害了西南一地疆土,禍害了大宣一國脊梁!

  項義山只肯透漏這些實情,徐志穹再想多問,項義山則要求從輕判罰。

  夏琥不可能輕判,這關系她的飯碗。

  項義山是四品修者,這種級別的罪囚,判錯了,不僅要丟功勛,還可能受到罰惡長史的處罰。

  對項義山的審訊到此結束,夏琥判他在極惡之獄受苦一百年。

  夏琥也兌現了她的承諾,把項義山的魂魄重新封進了罪業之中。

  答應的事要做到,省得亡靈到了酆都城說三道四。

  接下來該審郝全了。

  郝全起初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上來就要和徐志穹拼命:“小雜種,只要我一息尚在,絕不容你動世子一根頭發!”

  徐志穹扯了扯犄角,讓郝全連摔了幾個跟頭,郝全終于意識到了當前的狀況。

  等他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且低下頭,一語不發。

  徐志穹把他拖到孽鏡臺前,種種罪行相繼呈現。

  郝全的罪行,主要集中在殺人上。

  他殺過很多人,有官員,有平民,大多都是梁玉明的敵人。也有一部分是梁玉明的部下,或因背叛,或為滅口,死于郝全之手。

  其中有兩個人身份特殊,一個是懷王的長兄,梁玉功,他是懷王嫡長子,也本應成為世子,郝全把他殺了之后,梁玉明成為了世子。

  另一個身份未知,但畫面非常詭異,首先這人是不可見的,郝全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讓他現了身,然后用點指穿心技,把他給殺了。

  看到這一幕,夏琥喃喃道:“這是咱們同門。”

  同門?這個隱形人也是判官。

  郝全此前也不知道這人的身份,聞夏琥所言,冷笑道:“原來這個雜碎也是判官,我還以為是哪里來的妖人!”

  夏琥道:“被他殺的是八品判官。”

  八品判官有隱身的技能?

  可這技能好像躲不過宦官的眼睛。

  郝全道:“原來他也是八品,殺他的時候,我也是八品,就用了一招,一招多余都沒有!判官邪道還真是不中用!”

  好賤一張嘴!

  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低品情況下,宦官對判官的克制非常嚴重。

  昨夜若不是因為事發突然,郝全方寸大亂,徐志穹在他手底下絕對走不過一個回合。

  孽鏡臺上的畫面只呈現罪業,不呈現前因后果,但徐志穹想知道更多細節。

  “梁玉明何時開始修煉蠱術?”

  郝全冷笑一聲,不作答。

  “他手下有多少有修為的內侍?”

  郝全還不是不作答。

  “除了內侍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修者?”

  “內侍修為最高的是你嗎?”

  無論徐志穹如何發問,郝全一字不答。

  “想讓我背叛世子?卻別做那春秋大夢!”

  徐志穹不再問了,有些忠誠不是裝出來的,在郝全眼里,梁玉明是主人,是高于他生命中所有一切的主人,無論他受多少苦,主人不容背叛。

  徐志穹也想用刑,但用刑未必有效。

  最重要的是,夏琥提醒了徐志穹一句:“打兩下,捅兩刀,縫嘴,割了耳朵,這些小事,閻羅殿都不會在意,但若是用刑過分,卻壞了彼此的規矩,只怕閻羅殿不會答應。”

  罷了,那就不問了,還有不少活著的內侍,他們不可能都像郝全這么忠誠。這些事肯定能查出結果。

  夏琥寫好判詞,塞進信筒,接下來該余下的九個宦官。

  這九個宦官知道的東西不多,他們是跟著郝全做事的,罪業也都是跟著郝全犯下的,夏琥逐一寫好判詞,塞進了信筒。

  一連寫了十四份判詞,夏琥的手指有些疼痛。

  但與收獲的喜悅相比,這點痛不值一提。

  換作平常,一名推官每個月能接到兩三件案子,就算是走運了,今天一天接了十四件案子,等于一天掙了半年的功勛,這能不高興么?

  “馬郎,今日所得功勛甚多,千萬一路小心。”

  生意做完了,官人變馬郎了。

  徐志穹不喜歡馬郎這個稱呼。

  “娘子,為夫還有一事相商。”

  “還有何事?”夏琥伸了個懶腰,她有些疲憊,想要送客了。

  徐志穹從懷里掏出了另一個布袋,把一大袋子犄角倒了出來:“便是這件事。”

  夏琥身子一滑,掉下了椅子。

  “官人,你為何又嚇唬人家?”夏琥顫巍巍道,“這又是從哪來的?”

  徐志穹伸出手:“我仔細想了想,剛才摸得,就是不痛快!”

  夏琥哆嗦了半響,走到徐志穹面前:“那,那就讓官人,痛快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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