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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6章 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當眼前的白光消退,衛燃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此時,自己就坐在一輛騾子車上,身上穿的是青布長衫和黑色的禮帽,撩起長衫的下擺里,穿的則是粗布褲子和千層底兒的布鞋。

  甚至在小腿的位置,還分別用綁腿固定著一支裝在木頭盒子里的盒子炮。

  他更能察覺到,在長衫之內的腰間,還扎著一條九龍帶。

  小心的摘下頭頂的禮帽,這里還藏著一把已經頂上了子彈的花口擼子。

  重新戴好了禮帽,衛燃看向趕車的人,卻發現這車夫竟然是董維新。

  下意識的看了看周圍,山路泥濘不堪,路邊的草木還掛著水珠,顯然是才下過雨。

  此時此刻,這條路上除了他們這輛騾子車就沒有別人。

  再看騾子車上,厚實的麥秸上額外鋪著一層潮乎乎的草簾,但在這兩層柔軟的鋪墊之間,他卻能隱隱的摸到似乎藏著什么。

  除此之外,在手邊的位置還放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皮以及一把黑乎乎的鐵壺。

  “前面就是南口了,咱們馬上就到了。”

  就在這個時候,趕車的董維新開口說道,“這一路可真不容易,光是劫道的就有四五次了。”

  “亂世,沒辦法。”衛燃順著話題回應了一聲。

  趕在對方開口之前,他理所當然的將話題引導到了他關心的問題上,“咱們這都出來多久了,也不知道郭光棍兒咋樣了。”

  “咱們都快到南口了,想來他也快到寶定了吧。”

  董維新說道,“就是不知道他那身子骨能不能堅持到五臺山找見嫂子。”

  “應該能”

  衛燃在得知郭光棍兒已經啟程去五臺山之后稍稍松了口氣,轉而繼續套問著,“咱們這次要是能把守憲那孩子也送去五臺山就好了。”

  “誰說不是呢!”

  董維新說著,從懷里掏出了當初在宛平城拍的合影,指著里面的趙守憲說道,“這個老弟就是趙守憲?”

  “就是他”

  衛燃探身看了一眼給出了篤定的回答。

  他已經意識到,在現在這個時空,他并沒有在之前南苑的戰斗里負傷,所以才能跟著董維新來這里。

  “他和這小丫蛋兒還挺般配”董維新指著照片里的趙守憲和王以沫說道。

  “你呢?有和你般配的嗎?”衛燃突兀的問道。

  “有”

  董維新回答的格外坦然答道,“死了,張家的少爺把奉天拱手讓人之后,我稀罕的那個女同學不想被鬼子拉去做慰上吊自殺了。”

  “抱歉”衛燃意識到了自己在對方的傷口上撒了鹽之后連忙開口道歉。

  “沒啥,沒啥。”

  背對著衛燃的董維新擤了兩下鼻涕,“都過去了,我也幫他報了仇了,想綁她的二鬼子和漢奸都被我和我爹綁了凍在水泡子里了。”

  說到這里,董維新停了能有半分鐘,隨后咬著牙說道,“無論怎么著,咱們得讓這金童玉女似的一對兒湊到一起活下去才行。”

  “是啊.得讓他們活下來”衛燃嘆了口氣。

  他無從知道郭光棍兒是如何請求董維新幫忙,代替他去找趙守憲的,但他已經知道董維新為什么答應這件事了。

  “也不知道郭大哥讓咱們找的王炳初活下來沒有。”

  董維新說道,“衛大哥,你認識王炳初嗎?”

  “認識,怎么不認識。”

  衛燃頓了頓,“但是我和他其實不算很熟,當初.當初我只是順手把他從戰場上救下來了。”

  “你們一起守過喜峰口?”董維新追問道。

  “是啊,守過,一起守過。”

  衛燃嘆息道,“我們都是在守喜峰口的時候認識的。”

  “我我聽郭大哥說起過溫老嘎的事兒”

  董維新說道,“我聽說他.”

  “轟!”

  董維新還沒來得及將聽來的事情從衛燃那里得到驗證,前面卻突然傳來了一聲炮響。

  “壞了!”

  董維新發出了一聲驚呼,然后便用力抖動韁繩催著拉車的騾子跑了起來,同時嘴里也下意識的喊出了響馬胡子慣用的黑話,“衛大哥!快點把快筒兒拿出來!”

  “今天是幾號了?!”

  衛燃一邊掀開板車上的草簾子一邊大聲問道,“洋歷的幾號了?”

  “洋歷?七號?八號?要不就是九號!”

  董維新大聲回應道,“我就知道好像要立秋了!沒記住洋歷是幾號!”

  “肯定是鬼子開始打南口了”

  衛燃說話間已經將草簾推到一邊,從麥秸里面拎出來兩支明顯塘沽廠生產的,用直條彈匣的花機關。

  這里面除了藏著兩支花機關之外,還藏著足足三四十條裝滿了子彈的粗布九龍帶和裝在箱子里的十幾只各種型號的盒子炮,以及兩個分別塞著四個花機關彈匣的牛皮彈藥袋。

  “前面就是南口村了!”

  董維新話音未落,再次用力甩了下韁繩。

  與此同時,衛燃也脫下禮帽和粗布長衫甩到一邊,露出了腰間的九龍帶。

  將原本藏在頭頂的花口擼子塞進懷里,他緊接著又將沖鋒槍彈藥袋也綁在胸口,隨后解下腿上的盒子炮插到了彈藥袋和胸腹間的空隙里。

  “我來趕車!”

  衛燃說著,已經坐在了另一側的車轅邊,董維新則立刻爬到板車中間,同樣脫掉長衫和禮帽,露出了里面幾乎和衛燃一樣的打扮——僅僅只是少了一支花口擼子。

  等他也穿戴好了沖鋒槍彈藥袋并且將兩支盒子炮收好,正前方已經出現了一個有不少駐軍在活動的小村子。

  “停下!你們是.”

  “我們是過來支援順便送彈藥的!在二十九軍學生團服役。”

  董維新不等哨兵說完便主動說道,“我們弄來不少子彈,都是京城的富商捐的,快點兒找人帶我們把這些送去前線。”

  “和我來!”

  這名哨兵在看到那些子彈之后立刻幫他們拽著韁繩跑向了村北山腳的方向。

  很快,又有幾名士兵過來,和他們一起冒著鬼子打過來的火炮跑上了陣地。

  就在這個檔口,鬼子也已經結束了炮擊,朝著他們的陣地發起了沖鋒。

  “你負責把彈藥給需要的人!”

  董維新話音未落,便和根本沒打算打招呼的衛燃一起跑到最前線,舉起帶來的花機關做好了準備。

  “你們認識一個叫趙守憲的兵嗎?還有個叫馮伙頭!”

  董維新趴在衛燃身旁的同時,便朝著身旁的一名士兵問道。

  “不認識!”

  這名士兵話音未落,已經舉起了手里的步槍,朝著越來越近的鬼子扣動了扳機。

  “先打鬼子!”

  衛燃說著,同樣舉起沖鋒槍扣動了扳機。

  只不過,他卻格外的吝嗇,這明明可以連發的沖鋒槍,卻一直在以單發點射的模式擊殺著沖上來的鬼子。

  “手榴彈!手榴彈!扔兩顆!”

  伴隨著這條戰線指揮官的嘶吼,衛燃和董維新兩側的戰士們也紛紛拿起手榴彈甩了出去。

  轟隆隆的爆炸中,戰地里戰士們在嘶吼中舉起大刀端起裝了刺刀或者沒裝刺刀的步槍沖出了戰壕。

  “活下來!”

  衛燃匆匆朝著董維新囑咐了一聲。

  “你也是!”

  董維新話音未落,也跟著沖出了戰壕。

  他們兩人非常清楚,他們需要分開,用手里的花機關去掩護更多的戰士。

  也不知道趙守憲和馮伙頭在哪.

  衛燃分心亂想的同時,他已經跟著周圍的戰士和鬼子撞在了一起。

  “噠噠噠噠噠——”

  衛燃和董維新幾乎同時扣死扳機各自打出了一個絲毫不吝惜彈藥的橫掃射直接清空了彈匣。

  但他們手里的這兩支沖鋒槍于這片戰場來說,根本不可能起到任何決定性的作用。

  頃刻間,雙方還是撞在了一起。

  一時間,喊殺聲、慘叫聲、槍聲以及咒罵聲交織在了一起。

  匆匆換上彈匣,衛燃舉著槍一次次的扣動著扳機,竭盡所能的掩護著周圍進行白刃戰的同胞。

  當他打空第三個彈匣的時候,他們匆匆趕來這里便遭遇的第一場白刃戰終于隨著鬼子撤退以及它們的火炮重新開始壓制而停止。

  但戰斗卻并沒有結束,伴隨著密集的炮擊,本就匆匆挖掘的戰壕也遭到了沉重的打擊。

  “挖戰壕!快點挖戰壕!”

  這條戰線的前線指揮官在隆隆的炮聲中聲嘶力竭的大喊著,包括衛燃和董維新在內,幸運的回到戰壕里的戰士們也紛紛用手里的抗日大刀或者刺刀挖掘著戰壕。

  但這片位于山頭戰壕實在是過于難為這些將士們了,往往一刀下去根本挖不出什么泥土,倒是大大小小的石頭一塊挨著一塊。

  沒等衛燃挖出個可以藏身的石頭坑,鬼子的炮擊又一次停了下來,他也立刻抄起手邊的花機關開始朝著沖上來的鬼子進行急促的點射。

  當他打空一個彈匣的時候,投擲手榴彈命令也傳進了眾人的耳朵。

  衛燃沒有手榴彈,但他卻在這個時候短暫的放下花機關,換上了金屬本子里的祿來雙反,以斜切戰壕大概50度的視角按下快門兒,拍下了遠處沖鋒的鬼子,拍下了近處投擲手榴彈的戰士,也拍下了空中的手榴彈。

  “傷員留下挖掘戰壕!其余人,跟我沖!”

  這條戰線的前線指揮官又一次發出了命令,隨后第一個舉著槍沖了出去。

  匆匆看了一眼周圍,衛燃放棄了去尋找不知道去了哪里,甚至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董維新,端著只剩下最后一個滿彈匣的花機關跟著沖了出去。

  “噠!噠!噠!噠噠噠!”

  在衛燃一次次的點射中,這僅剩的一個彈匣也在這一輪的白刃戰結束之前被清空。

  掄圓了胳膊將打空子彈的花機關丟回戰壕,衛燃彎腰抄起一把三八大蓋,頂上子彈便沖向了距離最近的鬼子。

  “砰!”

  衛燃在雙方之間的距離拉近到只剩下一米的時候直接以腰射的方式扣動了扳機,隨后猛的將刺刀捅向了旁邊另一個毫無準備的鬼子。

  這一槍一刀得手之后,他的手中也突兀的出現了一把抗日大刀,借助僅剩的那頭鬼子發愣的功夫,一刀抹了它的脖子。

  此時,他的身上還有足夠多的子彈,但他卻必須節省彈藥了,這場南口守衛戰將會持續足足18天的時間。

  換言之,別說他身上的這點兒彈藥儲備,就算是他和董維新用騾子車拉來的那些彈藥,也只能算是杯水車薪里杯子邊掛著的一滴水珠罷了。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想節省彈藥,眼看著局勢越來越危急,眼看著陣亡的戰士越來越多,他最后還是拔出盒子炮,并且將其中一支分給了一名士兵,朝著周圍的鬼子扣動了扳機。

  當這個飲鴆止渴的頭兒開起來,就根本沒有辦法停下來了。

  用一顆子彈換一名戰士的命,這對于衛燃來說根本就是個不用思考,也根本沒有辦法猶豫的問題。

  也正因如此,伴隨著一聲聲的槍響,九龍帶里的子彈被快速的消耗,以至于那短暫的彈藥充盈感對于衛燃來說,更像是充滿了惡趣味的錯覺。

  萬幸,當他將金屬本子里的那支盒子炮也消耗的只剩下了最后一個10發彈匣的時候,這場白刃戰終于又一次的結束了,他也活著回到了仍在被傷兵加深的戰壕里。

  “都聽著!”

  都沒等他趴下來,一名全身都是血跡的少尉嘶啞著嗓子喊道,“咱們不能讓鬼子的繼續用炮炸咱們的陣地了!”

  恰在此時,鬼子的炮擊又一次開始了。

  “接下來不怕死的都隨我沖!”

  這軍尉官突兀的嘶吼道,“只要咱們沖進鬼子堆里,鬼子的大炮要么啞火要么連鬼子一起炸!你們干不干!”

  “干了!”

  離著最近的一名戰士說道,“33年,咱們沒能守住喜峰口,今天如果守不住南口,咱們也不用活了!”

  “說的沒錯!干了!”

  “隨我沖!”

  那名尉官話音未落,已經拎著一把大刀,迎著鬼子的炮火沖出了戰壕。

  原來國歌里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衛燃愣了一下,扯掉已經是累贅的九龍帶和彈藥袋,一手拎著抗日大刀,一手攥著那支花口擼子跳出了戰壕。

  接下來——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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