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橋頭陣地,伴隨著最后兩聲槍響,衛燃打空了三支盒子炮里所有的子彈,也用光了九龍帶里所有的彈夾。
這些子彈并非只有他自己用光的,他和高粱桿兒以及溫老嘎乃至馮伙頭,還承包了郭光棍和呂大哥以及周圍其余一些有盒子炮的戰士的彈藥消耗。
也就是這么七七八八的幾輪各自支援,他們此時手頭能用的子彈,就只剩下了繳獲來的鬼子步槍子彈了。
但此時,他們都還沒打退鬼子的第二輪進攻呢!
“殺!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就賺!兄弟們!并肩子上!”
傾盆的暴雨中,已經殺紅了眼的馮伙頭打出一聲大喊,周圍的溫老嘎等人也立刻和他一起,或是端著裝有刺刀的步槍,或是舉著大刀不顧生死的沖向了跟鬼子。
“次郎!你老婆怎么光著身子站在后面?”
眼瞅著又要和鬼子撞在一起,衛燃突然用日語“聲情并茂”的大喊了一嗓子。
這突如的一聲吼效果卻是顯著的,迎面沖過來的那些鬼子有相當一部分下意識的回頭看向了身后。
“噗!”
衛燃趁機將手中端著的步騎槍大蓋猛的往前一捅,宛如螺絲刀一般的槍刺干脆利落的捅進了對面那頭走神兒的鬼子胸口。
抽槍撤步的同時,衛燃將槍管搭在這頭鬼子的肩膀上,幾乎貼著他的耳朵,朝著近在咫尺的,一頭意識到被騙的鬼子扣動了扳機。
“砰!”
伴隨著槍聲,以及被槍口的沖擊波攪碎的雨水形成的霧團,這顆子彈撕開了一頭鬼子的脖頸,又打著轉砸進了另一頭鬼子的臉上。
衛燃卻并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更換步槍,他只是推開面前被捅穿了肺腔的鬼子,趁著旁邊的溫老嘎磕開一頭鬼子的刺刀時候玩了命的前沖,將步槍刺刀捅進了對方的胸口,接著又趁著后撤的動作,又一次給步槍頂上了子彈。
“砰!”
伴隨著又一聲槍響,衛燃在又一次完成近距離的一槍穿倆之后干脆的松開了手里已經打空子彈的步騎槍,撈起一支三八大蓋繼續前沖。
這一次,他幫身旁的高粱桿兒磕開了對面捅過來的刺刀,而后者,也如剛剛他的一樣,端著三八大蓋猛的前刺,將刺刀捅進了這頭鬼子的胸口。
“小心!”
呂大哥在大喊的同時,已經猛的揮動手里的大刀一個上撩刀挑飛了一支刺刀。
漂泊的暴雨中,這支刺刀險之又險的擦著高粱桿的胸口上揚,劃開了濕透的冬季軍裝,露出了里面吸滿了水的棉花,卻好運的沒有傷及高粱桿兒分毫。
“噗!”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把刺刀卻捅進了呂大哥的肚子。
“我日你娘!”
郭光棍兒在嘶吼中用手里的大刀砍在了那頭鬼子的肩膀上,直接削掉了對方的一條前肢。
“啊——!”
對面的鬼子發出了一聲慘叫,可同一時間,對面卻同樣有個鬼子拔出了盒子炮,瞄準了近在咫尺的馮伙頭!
“砰!”
溫老嘎先對方一步扣動了手里三八大蓋的扳機,在近距離命了這頭鬼子的胸口。
“撿槍!”
溫老嘎話音未落,已經將手里的槍往前用捅了出去。
“老子和你們拼了!”
就在這個似乎,腹部被刺刀貫穿的呂大哥已經拔出了肚子上的刺刀,隨后橫著槍一臉瘋狂的沖向了對面的鬼子!
“噗!”
這個已經不在年輕的漢子任由一支又一支刺刀捅進了他的肚子、他的大腿甚至他的胸口,但他卻咬著牙,用盡了力氣推著橫置的步槍,用這步槍硬生生的推倒了對面的三頭鬼子——以燃燒他的命作為動力。
“噗!噗!噗!”
高粱桿和衛燃立刻補刀捅死了其中兩個,稍晚一步的郭光棍則一刀正正的砍在了第三頭鬼子的腦門上兒。
“砰!砰!砰!砰!”
就在這緊要的關頭,馮伙頭終于撿起了那頭鬼子的盒子炮,朝著近在咫尺的鬼子扣動著扳機。
連續四槍打空了這支三把盒子里僅有的子彈,馮伙頭立刻撲向那頭鬼子的尸體尋找備用彈藥,衛燃等人則跟在溫老嘎的左右,配合著周圍的戰士繼續推進。
至于呂大哥.
他們現在沒時間去哪怕多看他一眼。
“嗤!”
就在馮伙頭終于翻出一板彈夾押進搶來的盒子炮里的時候,衛燃也被對面的一把刺刀刺穿手臂。
“噗!”
衛燃單手攥著槍托猛的前捅,將刺刀穿透了對方的脖頸,接著后撤并且猛的甩動手臂,將被刺穿的左手臂從對方的刺刀上摘了下來。
用受傷的左手撈住濕透的槍帶在手臂上擾了一圈并且繃緊,衛燃馮伙頭那邊扣動扳機的同時,再次舉槍上挑,幫著溫老嘎制造著殺敵的機會。
“砰!砰!砰!砰!砰!”
在接連的五聲槍響之后,落后的馮伙頭直接丟掉了手里的盒子炮,撈起一支三八大蓋沖了上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也有一把刺刀扎進了高粱桿兒的大腿,他也隨著這頭鬼子抽刀并且擰動槍身的動作慘叫著摔倒在了斑駁濕滑的石板路上。
萬幸,就在這個時候,鬼子的第二輪進攻被打退了,衛燃也立刻和郭光棍兒一起撈起大腿傷口冒血的高粱桿兒,趕在鬼子的擲彈筒和火炮將炮彈打過來之前,趕在對方的機槍響起來之前玩了命的開始后撤。
“轟!”
幾乎就在他們跳進快被雨水灌滿了的戰壕前后腳,鬼子的炮彈也打了過來。
“抬走!快把他抬走!動脈出血!需要縫合!找會縫合的大夫!”
衛燃顧不得自己手臂上的貫穿傷,扛著大腿滋血的高粱桿一邊往戰壕另一邊的擔架上放一邊朝著那位“霍先生”大喊道,他尤其要保證,不能讓高粱桿的大腿泡在戰壕的積水里,否則他一定會因為感染死的。
“我知道!”
那位高先生扯著嗓子大喊著回應,同時也和同伴一起抬起高粱桿兒就往城里跑。
“你用包扎嗎!”溫老嘎大聲問道。
“不用!”
衛燃說著,已經解下沒了子彈的九龍帶,又脫掉了吸滿了水的軍裝丟到一邊,用皮帶勒緊了手臂的傷口。
他的傷口雖然被貫穿,但是出血并不嚴重,按照他的經驗判斷,應該并沒有傷及主動脈和靜脈。
“下一波怎么打?”馮伙頭憂心忡忡的問道。
“拿命打”
郭光棍兒說著,將剛剛撤回來的時候,從呂大哥手里撿回來的那支手提花機關放在了一邊。
“是得拿命打了”
溫老嘎說著,同樣脫掉身上的冬季制服。
“我還打算喝一杯守憲那尕娃和以沫那尕丫頭的喜酒呢”
馮伙頭頗為遺憾的嘟囔著,也同樣脫掉了身上的舊軍裝,如衛燃和溫老嘎一般,露出了里面那身兒用夏涼布縫制的輕便衣服。
“我本打算著,等他們倆辦酒,讓你做大廚,讓衛老弟給這倆孩子拍幾張呢。”
溫老嘎遺憾的搖搖頭,“罷了罷了,打不跑鬼子一樣喝不上喜酒。衛老弟,咱們那賭約怕是也要黃了。”
“黃不了”
衛燃說著,已經摸出了隨身酒壺,“喜酒咱們就提前喝吧。”
“轟!”
恰在此時,一發炮彈砸在了距離他們不遠的位置,濺起了大量的爛泥和水霧。
“你看,鬼子都給新郎官兒放炮呢。”
“那咱們今兒個就提前把喜酒喝了!”
溫老嘎在又一發炮彈砸在周圍的時候,同樣從懷里摸出了他的酒葫蘆擰開,喜氣洋洋的大聲說道,“今兒個是我兒守憲的喜酒,喝我的!我先走一個!”
“轟!”
在又一聲炮響中,溫老嘎仰脖子灌了一大口酒,隨后將酒葫蘆遞給了馮伙頭。
“轟!”
依舊是炮火聲中,馮伙頭也灌了一大口酒,隨后將酒葫蘆遞給了衛燃。
當他也灌下一口辛辣的白酒時,鬼子的炮聲已經停了,喊殺聲也從雨幕中傳進了耳朵。
“喜酒喝了,咱們哥兒幾個總要給孩子寫個賬湊和喜!”
郭光棍兒仰脖子喝光了酒葫蘆里的最后一口酒,將酒葫蘆還給溫老嘎的時候已經抄起了手邊的三八大蓋兒,“我寫10個鬼子的命!”
“那我寫20個吧,高粱桿兒那份兒我替他出了。”
衛燃說著,同樣抄起了高粱桿兒留下的步騎槍,瞄準雨幕中影影綽綽的影子便扣動了扳機。
“那我也寫10個!”
馮伙頭說著,已經抄起了撿回來的三八大蓋兒。
雜亂的槍聲中,衛燃趕在鬼子沖到手榴彈的投擲范圍之前打空了槍膛里的子彈,隨后和周圍的戰士一起,從已經不多的手榴彈箱子里拿出一顆,扯下拉火線丟了出去。
“殺!”
手榴彈的爆炸剛過,滿是雨水和爛泥漿的戰壕線便傳出了舍命的嘶吼。
在這嘶吼中,衛燃舉著剛剛撿回來的三八大蓋兒又一次沖出了戰壕。
然而這次,他都沒來得及和鬼子撞在一起,一發子彈卻貫穿了他的大腿,他也打著滾兒摔倒在爛泥地里,只能一邊用皮帶勒緊大腿自救,一邊眼睜睜的看著雨幕中的戰場。
因為雨幕,也因為夜色,他根本看不清那些相繼倒下的戰士都分別是誰,有沒有剛剛喝過喜酒的“賓客”。
但很快,他看到了抬著擔架從身邊沖過去的霍先生,也看到了跟著跑向了前線的趙守憲。
強忍著因為失血帶來的眩暈,衛燃在一次又一次掙扎著試圖站起來無果的同時,也絕望的看到了被那位霍先生和同伴抬著往城里跑的馮伙頭,看到了被趙守憲背著,艱難往回走的溫老嘎。
終于,衛燃隨著失血越來越多,最終眼前發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當他再次幽幽轉醒的時候,最先看到的卻是隨著城外的炮火聲微微唿扇的窗戶紙。
艱難的扭頭看向周圍,此時他就躺在一張木頭床上,腿上的傷口已經經過了包扎,不遠處門口的爐子上架著的那口砂鍋還飄過來帶著藥香的雞湯味。
很是回憶了一番他才想起來,當初在喜峰口的戰場上,他和溫老嘎在趙守憲的父母負責的那個勉強算是個窯洞的病房里曾經喝過這個味道的雞湯。
這湯叫什么名字來著 就在他的思緒開始發散的時候,以沫端著些什么走了進來,走到了不遠處的桌子邊上。
緊接著,趙守憲也走了進來,這金童玉女般的兩個人兒就在那張桌子的邊上忙活著。
再次試著扭頭,他也看到了躺在另一張床上的馮伙頭和溫老嘎,以及更早被送回來的高粱桿兒。
不知道是好是壞,這里并沒有郭光棍兒。
就在這個時候,伴隨著一陣陣的咳嗽,衛燃看向了不遠處的溫老嘎,趙守憲和以沫也立刻跑了溫老嘎的床邊。
然而,伴隨著咳嗽,溫老嘎嘴角溢出的血跡卻讓衛燃意識到了不妙,也讓趙守憲和以沫慌了神,更讓似乎同樣醒過來的馮伙頭掙扎著試圖爬起來。
衛燃此時此刻同樣爬不起來,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取出金屬本子里的祿來雙反,一番艱難的調整之后,將鏡頭對準了溫老嘎和那倆孩子。
可此時此刻的溫老嘎卻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衛燃一次次按下快門的時候,輕輕摸了摸跪在床邊的這倆孩子的頭,隨后艱難的用手指了指胸口,又指了指馮伙頭。
在淚流滿面的趙守憲和以沫不斷的點頭中,溫老嘎臉上露出了明媚燦爛的笑容。
緊接著,他艱難的朝著趙守憲微微攥住拳頭,并且顫顫巍巍的伸出了小拇指,他甚至在哭成了淚人的趙守憲用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的時候匆匆看了一眼衛燃,隨后歉意的看向了趙守憲,他大概沒辦法完成當年在長城下和趙守憲的約定了。
“爹!爹!”
在趙守憲和以沫沙啞的哭喊中,在衛燃又一次按下快門的瞬間,溫老嘎的手無力的搭在了窗邊,卻仍舊緊緊的勾著趙守憲的小拇指不肯松開。
也就在這個時候,頭上包裹著紗布的郭光棍在那位霍先生和他的女學生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隨后跌跌撞撞的坐在了門邊,靠著門框用同樣包裹著紗布的手捂住了眼睛,卻根本擋不住洶涌而出的,無力的屈辱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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