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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1章 郭光棍兒和高良千

  低矮但卻溫暖的土坯房子里,趙守憲趴在衛燃的懷里,用嚎啕大哭祭奠著他的父母,也用這哭聲催熟著他自己,更用這哭聲叫醒了昏迷中的溫老嘎。

  “外面,外面的情況怎么樣了?”溫老嘎虛弱的問道。

  “昨天”

  趙守憲用力抹了抹眼淚,又抽了抽鼻子,努力壓制住哭腔說道,“前天,劉師長帶著大伙把鬼子趕跑了,我聽說還打死了鬼子的一個大官兒。”

  再次吸了吸鼻子,趙守憲繼續說道,“昨兒天還沒亮,鬼子又打上來了,劉師長帶著大伙和鬼子打了溜溜一整天,這才在昨兒夜里把鬼子趕跑。”

  “趕跑了就好,趕跑了就好啊.”

  溫老嘎先是徹底松了口氣,隨后艱難的移動手臂,搭在了炕席上放著的酒葫蘆上,“什么時候.什么時候能把.能.唉!那得死多少人吶.”

  “我我爹娘臨走前說”

  趙守憲用袖子抹了抹通紅的眼眶,“他們讓我跟著你們一起去打鬼子,你們你們帶著我去打鬼子吧!”

  說著趙守憲已經撲通一聲跪在了炕上,“你們帶我去打鬼子吧,我爹娘沒了,我留下來也是個死,要是我能去打鬼子,哪怕能拉上一兩個鬼子墊背也值了。”

  “那就.”

  溫老嘎嘆了口氣,“那就.”

  “先讓我給這孩子拍張照片吧”

  衛燃卻在這個時候開口說道,“也讓我給你們爺倆拍一張吧。”

  “拍,那就拍一張。”

  溫老嘎似乎身上涌起了無窮的力氣一般,竟然自己翻身坐了起來,“守憲,你來和伯伯拍一張照片,等以后咱們打跑了鬼子,咱們爺倆還得回來再拍一張,到時候去長城上拍。”

  趙守憲聞言怔了怔,掙扎著挪到了溫老嘎的身邊。

  無聲的嘆了口氣,衛燃拿起相機,吹干凈鏡頭上的塵土,一番調整之后對準了炕頭并排坐著依靠在一起的爺倆,朝著他們按下了快門。

  幾乎就在快門彈起的同時,久違的白光也從周圍涌起,在眨眼間便吞噬了衛燃眼前的一切。

  當白光消失,周圍的一切已經變成了克拉拉夢境中的農場。

  這一次,就連那匹咬人的黑馬都站在衛燃的身旁,正撅著厚嘴唇拉扯著他的衣袖。

  習慣性的扭頭看了一眼正在房間里不知在忙什么的克拉拉,衛燃吁了口氣,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桌子上的金屬本子頁面上。

  在他的注視之下,那支金屬羽毛筆在淡黃色的紙頁上第二次寫下了一行行血紅色的文字:

第二幕角色身份:敢死隊隊員衛燃  回歸任務:冷兵器擊殺至少10人,拍攝至少一張白刃戰照片,協助同伴完成傷員轉移任務后重返戰場。

  就在旁邊的咬人馬抽風似的用厚實的大嘴唇抿住他的手指頭的時候,白光驟起,他也在白光中看到了這次能用到的一切。

  總得來說,這次能用的東西和上次相比僅僅只是少了毛瑟刺刀,但卻多了咬人的黑馬,以及和這匹馬配套的44式步騎槍。

  甚至,就連那把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雪楓刀,這次都慷慨的一并給他拿去用了。

  在他對這親爹的感激中,白光漸漸消退,他也再一次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冷風。

  隨著視野逐漸清晰,衛燃在看到周圍的一切時不由的愣了一下,繼而臉上露出了一抹喜色。

  此時此刻,自己就站在長城之上,躲在垛口的邊上。

  甚至,此時自己腳下都鋪著厚厚的一層似乎是用來御寒的玉米秸稈和麥秸。

  相比這些,真正讓他開心的卻是,在自己的左手邊,趴著之前一起戰斗過的郭修齊,右手邊趴著的,則是綽號“高粱桿兒”的大個子。

  此時,這倆人正揣著袖子,蜷縮著身體躺在厚實的麥秸上打著盹。

  他們的身上,除了充當枕頭的手悶子,還分別蓋著一件鬼子的無袖羊毛外套和一條鬼子的行軍毯。

  就連頭上,都各有一頂鬼子的冬季軍帽。

  再看看自己,和他們的打扮差不多,無論是手悶子還是加了毛襯的冬季護腿,乃至無袖羊毛外套和頭頂帶有護耳的皮帽子,全都是從鬼子那里繳獲的。

  或許是為了加以區分免得被當做鬼子一刀砍了,他們三人身上這些繳獲來的御寒衣物,除了手悶子之外都是翻了面穿在身上的。

  再看看周圍,遠處的那些戰士也大多如此。

  重新將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裝備,背上是金屬本子里的那把抗日大刀,腰間的鬼子腰帶上,除了三顆手榴彈之外,后腰處還有兩個鬼子彈藥盒,胸口更是有一條裝滿了手槍子彈的九龍帶。

  不僅如此,除了九龍帶后面塞著的,那支和金屬本子里同款的盒子炮之外,他的手邊還有一把44式騎兵槍,以及滿滿一木頭箱子木頭柄朝上擺著的手榴彈。

  輕輕側身朝垛口外看了一眼,衛燃邁步走到了不遠處四面漏風的碉樓里。

  或許因為這里即將坍塌并不安全,所以里面除了些許結冰的尿漬,并沒有設置機槍火力點,自然,這里也沒有人。

  試著將金屬本子里的道具一樣樣的取出來,他心里也大概有了數兒。

  這一次,裝有擲彈筒的馬褡褳取不出,那匹咬人的黑馬和馬上的騎槍以及雪楓刀,乃至那臺施耐德大號望遠鏡依舊取不出來。

  算不上失望,他將點燃的懷爐塞進懷里,接著又從攝影箱里取出了不久前繳獲的那臺徠卡相機和兩個備用膠卷一并塞進了懷里。

  最后點燃了一顆香煙,衛燃一邊往回走,一邊暗暗思索著現在是什么時候,這里又是哪一處戰場,以及以及溫老嘎和趙守憲現在怎么樣了。

  帶著這些思慮一邊往回走,他也舉著相機對準城墻上的將士們按了幾下快門。

  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來,衛燃這才有時間打開腰間的九龍帶和鬼子彈藥盒檢查了一番。

  這一次,他身上的彈藥倒是格外的充沛,九龍帶里除了有一個彈夾包里塞的是銀元,其余的包里裝的全都是固定在彈夾上的毛瑟手槍彈。

  只不過,相比九龍帶里數量充裕的手槍彈,后腰處那倆從鬼子手里繳獲的彈藥盒卻有一個是空的,另一個里面也只是裝著可憐的兩板總計十發子彈。

  “嘟——!”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有人吹響了哨子,原本正在打盹的郭修齊和高粱桿兒也立刻翻身爬了起來,并且不分先后的抄起了他們各自抱著的一支三八大蓋。

  “做好準備!”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軍官舉著鐵皮喇叭一邊在城墻上跑動一邊大聲喊道,“鬼子馬上就要到了,等下大家伙都躲好了!

  一輪炮過去之后,還活著的都給我放近了打!白刃戰之后,記得順手撿一些彈藥回來!”

  在這漸行漸遠的反復提醒中,高粱桿和郭修齊各自給他們的三八大蓋裝上了同樣繳獲來的刺刀。

  “我剛才夢到我娘了”

  郭修齊一邊說著,一邊撿起剛剛當枕頭用的手悶子拍打干凈塞進了懷里。

  “你娘在夢里說啥了沒?”

  高粱桿一邊將原本蓋在身上的鬼子防寒外套反過來穿在了身上。

  “她說讓我多殺鬼子,給她和我爹報仇。”

  郭修齊說著,已經咔嚓一聲給手里的三八大蓋頂上了一發子彈,隨后又拔出腰間那支當初衛燃送他的盒子炮,同樣拉動機頭頂上了子彈。

  “你是哪的人?”高粱桿問道。

  “通遼的”

  郭修齊將盒子炮別在后腰處順嘴問道,“你呢?”

  “察哈爾的”

  高粱桿說著,同樣給手里的武器頂上了子彈。

  “你家里”

  “我們那邊應該還好”

  高粱桿嘆了口氣,“我是去年夏天,咱們二十九軍移防察哈爾之后參的軍,也有大半年沒回去了。”

  “你呢?衛燃,你是哪的?”郭修齊問道。

  “冀省的”

  同樣給手里的武器頂上了子彈的衛燃答道,“冀南”。

  “你們那邊不愁了”

  郭修齊信心百倍的說道,“只要咱們不讓鬼子過了長城,你們那邊就不用擔心。”

  “是嘛.”

  衛燃無力的嘆了口氣,怎么能不愁,一場抗日戰爭,山河四省讓家譜都續不上活人的家族宗祠數不勝數,整個村子的人都被鬼子的三光政策禍禍的沒了活口的也多如牛毛,更別提喪盡天良的鬼子還用上了細菌戰和毒氣戰。

  “咱們肯定能擋得住”高粱桿兒篤定的說道。

  “高粱桿,你真名叫什么?”郭修齊談興頗濃的換了個問題。

  “高良千,良田千畝的良千。”

  高粱桿兒略顯憤懣的說道,“招兵的那個棒槌不怎么識字兒,連特娘的千和兩橫一豎的干都分不清,他還以為老子叫高良干呢。”

  “然后就叫成了高粱桿兒?”郭修齊樂不可支的問道。

  “我們當時那個連長也是個不學無術的,斗大的字兒就認識倆,他先把老子喊成了高粱桿兒。”

  高良千認命的搖搖頭,“后來就叫開了,高粱桿兒就高粱桿兒吧,叫個啥名兒不是叫。”

  “那個連長是誰啊?”郭修齊饒有興致的問道。

  “曾連長”

  高粱桿兒嘆了口氣,“前段時間打夜襲戰的時候死了。”

  “唉”

  郭修齊跟著嘆了口氣,轉移話題說道,“高粱桿兒就高粱桿兒吧。不錯了,起碼比我以前那諢號響亮。”

  “你以前有啥諢號?”高粱桿兒好奇的問道,他也在刻意的轉移話題。

  “嗨!不提這個,不提這個。”

  郭修齊連忙擺擺手,試圖揭過這個他不小心說漏嘴的話題。

  “說說唄,這你有啥不好意思的。”高粱桿兒說著,不忘把腳下的秸稈往墻角處踢了踢。

  “郭光棍兒”郭修齊尷尬的劃拉著后腦勺說道。

  “郭光棍兒?咋叫這個?”

  高粱桿兒不解的問道,“你討不著婆娘?”

  “也是因為我那名字”

  郭修齊無奈的說道,“我那名字是我爺爺起的,取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里的修身齊家.”

  “修齊,休妻?”后世玩慣了諧音梗的衛燃最先猜到了一種可能。

  果不其然,這話說完,郭修齊臉上也露出了一抹僵硬,隨后無奈說道,“可不,修齊休妻,休妻不就是打光棍子嘛?”

  “那你討到婆娘沒?”

  高粱桿兒接過衛燃遞來的香煙,又從兜里摸出個鬼子的打火機將其點燃之后問道。

  “本來.”

  郭修齊,不,郭光棍兒接過衛燃遞給他的香煙,又接過高粱桿兒遞來的打火機點燃了香煙。

  隨著一團噴出的煙霧被撲面而來的寒風攪散,郭光棍兒滿是凍瘡的臉似乎也紅了一些,“本來有個喜歡的同學的,在北平的學堂,后來我丟了筆桿子跑出來打鬼子了。

  嗨!以后都不是一路人了,沒.沒可能了。

  我只求著呀能把鬼子擋在長城外面,讓她不被戰火燎到就心滿意足了。”

  “衛燃,你呢?你”

  “轟!”

  郭光棍兒都沒來得及把話題引到衛燃的身上,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炮響。

  “鬼子開始校炮了!隱蔽!都隱蔽!”

  伴隨著遠處那名軍官的嘶吼,城墻上并不算多的戰士們各自貼著墻角蜷縮在了秸稈上。

  “轟!轟!轟!”

  就在衛燃將相機重新舉起來的時候,幾發炮彈也砸在了不遠處那座搖搖欲墜的碉樓上。

  “嘩啦!”

  在衛燃下意識按下快門的瞬間,那座碉樓也恰好發生了坍塌。

  那里會是鬼子的進攻重點!

  衛燃和身旁的高粱桿兒以及郭光棍兒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意識到了鬼子的謀劃。

  沒等三人開口交流,越來越多的鬼子炮彈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他們也只能將頭藏在臂彎里,張大了嘴巴蜷縮著身體,用身體護著他們各自的武器,躲在射孔的旁邊,一邊觀察著城墻下的情況,一邊耐心的等著炮擊結束。

  不等炮擊結束,遠處已經有漫山遍野的鬼子如蝗蟲過境一般涌了上來。

  “打不打?”郭光棍兒扯著嗓子問道。

  “打什么打!等信兒!”

  高粱桿兒大聲呵斥了一句,同時卻已經把槍口對準了射孔。

  漸漸的,炮擊聲稀疏了很多,但遠處沖上來的鬼子,卻已經在兩三百米外的高地架好了擲彈筒和機槍,而更多的鬼子,則已經端著槍快要沖到長城腳下了。

  “嘟——!”

  就在這個時候,哨音撕破炮聲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

  “砰——!”

  衛燃和高粱桿兒以及郭光棍兒乃至周圍更多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士兵幾乎在同一時間扣動了扳機。

  這一輪近乎排槍一般的開火之后,鬼子的擲彈筒小組和機槍小組齊刷刷的全員倒地。

  就連前面沖鋒的隊伍里,一些拿著指揮刀的,以及刺刀上挑著痔瘡旗的鬼子兵也相繼中彈。

  緊隨其后,槍聲變得雜亂起來,隨著鬼子的距離越來越近,衛燃三人也不約而同的放下了步槍,各自拔出盒子炮,朝著近在咫尺的鬼子扣動了扳機。

  當他們各自打空一個彈匣的時候,這些鬼子也已經沖到了炸塌的城墻腳下,三人以及周圍更多的戰士,也紛紛拿起手榴彈,拉燃之后朝著城墻外丟了出去。

  “大刀準備!”

  僅僅只是扔了兩輪兒手榴彈,遠處便傳出了命令,“殺!”

  “殺!”

  衛燃抄起手邊的抗日大刀,和郭光棍以及高粱桿一起沖向了近在咫尺的缺口。

  “噗!”

  當衛燃將剛剛爬上來還沒站穩的那頭鬼子一只手爪子給剁下來的時候,郭光棍兒和高粱桿兒也不分先后的趁著另外兩頭鬼子沒站穩,將刺刀戳在了它們各自的腳面上。

  “嗤!”

  衛燃一刀劃破了斷爪鬼子的脖子,順勢拖刀上前,搭在了一頭因為腳面被戳下意識探身彎腰的鬼子脖子上。

  在一個上撩刀切開對方的喉管之后,他也順勢掄圓了一刀斜劈,削掉了另一頭鬼子的腦袋。

  “嘭!”

  高粱桿和郭光棍動作一致的抬腳將這兩具脖頸噴血的尸體踹了下去,不但順勢撞倒了幾頭鬼子,那飛濺的腥臭血液,也在尸體翻滾中噴到了后續沖上來的鬼子身上臉上,甚至眼睛上。

  “殺!”

  在新一輪用生命發出的嘶吼中,城墻之上和城墻內的戰士們一起,將沖上來的鬼子給頂了回去。

  第一輪試探性的沖鋒就此結束,衛燃三人雖然沒有受傷,而且各自撿回來不少子彈,但對接下來的戰斗,他們的內心卻充滿了憂慮。

  “這次鬼子來勢洶洶的,恐怕不好打。”高粱桿在回到他們的戰地之后最先說道。

  “不好打也得打”郭光棍一邊用擦刀布擦拭著刺刀一邊說道。

  “總能把他們打跑的”

  衛燃說著,將繳獲來的三八大蓋靠在了垛口上,接著又將繳獲來的子彈丟進了裝有手榴彈的木頭箱子里。

  “轟!轟!轟!”

  這短暫的喘息之后,鬼子的火炮又一次開始了朝著他們的陣地打出了一顆又一顆的炮彈——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夢想島中文    戰地攝影師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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