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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向生而死

  有時候,總是會莫名感到很痛——

  但塔拉辛知道那是錯覺,它真正的痛覺早已隨著生命與靈魂而一齊消散。

  懼怕死亡的種族終究深埋于墳塋,冥火靜靜燒灼,是時候來一次結束了。

  前進!!!

  塔拉辛聽見它的聲音在銀河間撕裂,它麾下的大軍并不需要它的嘶吼,更加高效更加無情的電波早已先一步發出。

  更甚者,那些接管太空死靈身軀的智能早已先塔拉辛的命令一步。

  塔拉辛朝那遠方——那懼亡者所選定既定的宿命之敵看去,向前伸出的機械手指毫無畏懼,劍指神明。

  我們曾經擊落過神明!就能再給他他媽的打下來一次!以無盡之皇塔拉辛的名義!

  那填滿整個銀河的暴虐怪物就在那里,茫茫一片大白,狂暴地咆哮著——那怪物,那由懼亡者血肉與靈魂喂養出的怪物,那由懼亡者淚水與欲望填滿的骯臟,就在那里,一如塔拉辛曾一瞥的那些星神怪物。

  數萬年白駒過隙,無盡者見過無數星神,暴虐的,狡詐的,但唯一不變的,是它們那永遠貪婪,永遠殘忍的內核。

  外側者正嘶吼著,巨大光球燃燒著,宛如沖進孩童群中瘋狂揮舞著斧頭的成年人,它清晰地、傲慢地知曉自己是這里唯一的強者,唯一具有碾壓能力的“神明”。

  一斧、又一斧,那浸透整個命運的耀白輕易吞噬下朝它發起沖鋒的艦船,月鐮狀的午夜壽衣一梭梭在銀河間滑行,朝外側者噴吐出反物質子彈。

  空間扭曲,恒星的光輝被拘束地扭曲在上萬艘超維方舟內,缺月邊緣光滑,其間滋滋作響著暴虐的能量。

  寂靜王已經讓最后的巨構解體了,因此太空死靈不再具備真正意義上可以抗衡完整星神的武器,但好在先前寂靜王誓死也要留下的一發長矛貫穿了外側者。

  現在它們所面對是個已然開始破碎的星神,這也是它們最后且唯一的希望。

  每百艘超威方舟結陣,巨大的、耀眼的、宛如銀河間驟然閃亮起的珍珠,毀滅性的能量在其間匯聚——若基利曼看到這一幕,大抵會瞠目結舌,事實證明這才是全力以赴的太空死靈,而先前打帝國時分,寂靜王還思忖著戰后恢復的問題。

  而塔拉辛就不再顧及那些了,懦弱的寂靜王不愿面對種族的真正滅亡,寧愿將這個爛攤子扔給無盡者,也不愿背上“懼亡者滅族之君”的名義。

  實際上,懼亡者早已在斯扎拉克的統治下毀滅,太空死靈不過懼亡者文明的回蕩,但寂靜王仍在自欺欺人——直到它徹底無法欺騙它自己。

  因此它將這該死的、偉大的、光輝的名頭交給塔拉辛,要塔拉辛決斷,要塔拉辛回答這個問題,回答“懼亡者是否真的要走向滅族”。

  要塔拉辛這個,被所有太空死靈公認是最神經、最無恥、最恥辱,卻也最有情、最有趣、最接近“懼亡者”的選中者回答!

  塔拉辛的回答是什么?

  先干了它再說!!!

  短暫升維的千臂神明朝它的軍隊伸手,遠遠望去,寂靜之眼那處星域宛如退潮后的沙灘,點點閃光墜在沙灘之上,每一粒都帶著足以毀滅一整個星系的吐息。

  塔拉辛感到自己仿佛擁有億萬顆眼球,它清晰地看見它軍隊在銀河中的布陣,又看見每一艘船只內部的構造,那些靜靜運行的引擎,那些拘束于能量艙間的恒星,它原本所擁有的知識在此刻顯現,

  昔日喜好分身、喜好游蕩整個銀河的無盡者于此刻似乎真的抵達了無盡彼岸,它同時存在于每一處角落,將船只的引擎維護到最大效率,將火炮的角度調整至最佳——隨后,塔拉辛意識到,“它”并不是憑空出現的。

  現在的它,現在的億萬個它,是每一個喪失了自我的太空死靈的軀殼。

  “無盡者”降臨于它同族失魂的身軀內,為這些金屬賦予最后一抹近似靈魂的彩色,成為真正的無盡者。

  恍惚間,塔拉辛仿佛聽見那些金屬身軀內的殘響,聽見貴族腦中最后的抱怨,聽見武將臨終前的效忠,聽見平民因為被迫分離的哭嚎——當年并不是所有懼亡者都愿意進行生體轉化儀式,相當一部分的懼亡者是被斯扎拉克及其同黨的軍隊拖進祭壇內的。

  比起前兩者的情感,那之后的哀嚎似乎更加龐大,如海嘯,如林焚,這些懼亡者平民從未被統治階級納入過考量范圍內,即便是反抗與斗爭,也都是在貴族內部進行。

  而現在,誤打誤撞,塔拉辛成為了第一個真正、正視這些平民、奴隸的王族。

  這些斷斷續續的殘響殘存在那些“故障”的太空死靈身軀內,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系統更新與清理,靜靜地躺在某個儲存模塊不起眼的位置,隨后在某一天某一刻忽然讓這個太空死靈忽然發出一聲悲啼,隨后再淹沒于那無情的綠光間。

  轉瞬間,塔拉辛忽然明了了太多,或許現在的確不是個感悟的好時間,但塔拉辛也的確稱不上一位好將軍,它因此還是分神了一刻——它保證就那短短一刻,一點沒耽擱戰事。

  它想起什么了?

  無盡者塔拉辛想起它曾經收藏過的一個小王朝瓷罐,那上面用粗糙的筆觸刻畫了一個平民家庭日常的生活;它想起它曾經收藏過的一個小手編玩偶,來自某個懼亡者孩子;它想起它曾經收藏過的一根筆,曾書寫下無數歷史,來自…來自曾經那個懼亡者塔拉辛。

  它恍然間理解了自己執意收藏那些藏品的癖好,曾經的史官塔拉辛在固執地通過那些藏品一窺它們身后的歷史——但現在它終于明白自己看的不是歷史,而是那些曾經活生生生活過,在世界上,在銀河內,在龐大命運下努力活著的那些懼亡者。

  歷史,不過是昔日平常。

  塔拉辛真正想抓住的還是那些光陰——那些曾經以為是稀松平常的過往,那每一次脈搏,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思考,那時懼亡者還可以自由自在地思考,它們的種族尚未消亡,一切都還有可能,它們依舊可以狂妄,它們劍指古圣,挑戰星神——因為它們還活著,活著的種族總是擁有無限可能。

  而現在,一切已經逝去了,只剩下某個太空死靈軀殼中一聲突兀的悲鳴。

  它們是程序,也只是程序,曾經那個嬉笑怒罵的史官塔拉辛早就死了,現存的是個模仿它模仿地惟妙惟肖的機器,固執地試著掛住最后的人格殘片——那個塔拉辛最后的夢想,給懼亡者個好結果。

  巨大的,龐大的悲戚與憤慨在塔拉辛心中炸開,它恍惚間感到自己真不是個狗東西,明明自己昔日是史官…卻為何沒有多看一眼自己種族內部的苦樂,又為何當初不再更努力一點,試著勸下斯扎拉克?

  塔拉辛感到自己正在顫抖,原來神明也會顫抖嗎?它卻只能看向那朝它們襲來的外側者——即便塔拉辛再是個不稱職的將軍,它也不能就這么倒下——那就跟不負責的寂靜王斯扎拉克一樣了。

  那些埋藏于太空死靈思維模塊最底層的“垃圾代碼”被塔拉辛挖掘出來,一句句拼湊起一個巨大的回響,無盡者聽見了來自整個懼亡者的憤怒,原本被冰冷的智能、被無盡者所代控的機械們似乎恍惚間具有了某種自我意識。

  那些懼亡者頑強殘存了數萬年的不甘與憤怒,也只剩下這些,其他全無了。

  朝向寂靜王——斯扎拉克卻已然死了——于是又朝向那星神——那一句句欺騙了它們,一點點吞噬了它們,噬它們靈,呑它們骨的星神。

  那憤怒與不甘排山倒海,數萬年懸而未決的命運終局在此終于即將落幕,自數萬年前舞臺上狼狽逃竄開的外側者終于再度被懼亡者們的聚光燈照亮,億萬雙瑩綠的目光亮起,宛如饑腸轆轆的狼群——是時候落幕了,它們已然付出代價,已然死去,而兇手卻為何依舊逍遙法外?

  墳塋破開,埋葬數萬年的逝者自土中伸出手,猙獰地自墓中爬出。

  塔拉辛一個哆嗦,眼看著炮口前方那些亮起的火光更盛,眼看著外側者那扭曲現實的巨手拍下,卻又被驟然提速的太空死靈戰艦躲開。

  它似乎聽見了歐瑞坎的小聲感慨——塔拉辛你有點本事——不,塔拉辛依舊是那個不怎么靠譜的太空死靈,但現在外側者所面對的不止是塔拉辛,而是整個懼亡者。

  但執意逃離懼亡者的歐瑞坎不會明白的,這位占星者日日夜夜高昂著頭顱,智慧的目光投向群星之間,自顧自叩問著命運,

  卻從未像無盡者這樣深深低下頭,埋下身子去挖掘土地上的泥濘,將那些文明與生命存在過的證明一件件擦干凈泥,擺放在博物館內。

  這便是塔拉辛與歐瑞坎最大的不同,也是塔拉辛與其余懼亡者王族最大的不同。

  璀璨的光芒亮起,模糊了塔拉辛的視線——塔拉辛卻感覺倒像是淚水模糊了它的視線,即便它現在不會落淚——由懼亡者擲出的怒火長矛精準地刺向外側者世界環破碎的缺口,扎入那柔軟的內核。

  外側者因此尖嘯起來,貪婪、憤怒地朝那些太空死靈的艦船撲去——就像樹數萬年前一樣,只要樂意,星神們便會肆意侵吞懼亡者的靈魂與肉體——只要不碰最位高權重的那幾個懼亡者皇族,這些行為便是被默許的。

  但這次外側者不會如愿了,它憤怒、驚恐、被愚弄地尖嘯起來,它所吞下的果實不但沒有為它補充甜美的汁液,反而在它腹中炸開,刺痛它——它所吞下的不過是昔日星神眼中的垃圾,毫無靈魂,空無一物,多么可悲,卻又是星神們自己所造成的后果。

  在與太空死靈的戰斗中,任何種族都不會獲得補給,睚眥必報的死者不會讓任何種族自它枯槁的手臂上摘下那鑲嵌著綠寶石的黃金手鐲,任何文明都不能很好地利用它們,泰倫不行,綠皮不行,靈族不行,即便是星神也不行!

  塔拉辛眼看著自己眼前灰暗下一大片——某些多彩的遠古情緒消失了,被外側者所毀滅,那些殘存著零丁記憶的記憶儲蓄塊被毀滅。

  它感到一陣心痛,也看見自外側者的缺口處濺落出那些大塊大塊的星神碎片,碎片如同噴涌的巖漿般噴出,就近較完整的則已經開始互相融合。

  隨后,那些碎片忽然像是被某種奇異的引力網所捕獲,開始朝就近的那三顆行星墜落,那里正是靈能充沛之處。

  但最大塊——塔拉辛對外側者的描述從尚且完整變成了最大塊——的外側者依舊存在,依舊憤怒。

  那便戰!

  塔拉辛吼道!

  戰!!!直到它們的墳墓燃起熊熊大火!直到它們的枯骨徹底于這大火間化作灰燼!!!逝者爬出自己的墳塋,朝自己金碧輝煌的墓室擲出象征著再不回頭、再不妥協的明火,隨后它們起舞!于盛大火堆旁跳起最后的一支舞——代表著悔恨、憤怒、不甘、釋然。

  太空死靈!它們是已死的懼亡者!它們是整個銀河的死者——現在它們要拉著那害自己死去的罪魁禍首一同墮入地獄!!!帶著絕對的執念與堅決——它們向生而死,已死的逝者不會再死一次,但是它們可以用點燃自己腐肉枯骨的火緊緊抱住它們的死敵——然后向下倒去!一同朝文明與種族的覆滅深淵跌去,再不復存!

  塔拉辛目光模糊,看著眼前亮起一次又一次璀璨的光芒,更遙遠處,無數太空死靈的墳塋前升起遠程攻擊武器,此時此刻,億萬顆星球上的炮口共同匯聚于一點,那些受塔拉辛控制的,那些不受塔拉辛控制的,那些曾經被宣告為徹底毀滅的——死者都一一站了起來。

  盡管這次站立耗費了它們全部氣力,幾秒后它們便失去全部支撐,化作幾根骨頭散架下去。

  或許塔拉辛是一把鑰匙,它是代表了懼亡者最后良知、最后人性、最后靈魂殘余的那一點星光,整個太空死靈內,只有兩名太空死靈成功升神,一名是自愿將自己徹底剝離出太空死靈的歐瑞坎,一名則是深深埋下首擁抱那些苦難、那些渺小的塔拉辛。

  塔拉辛的升神,在整個太空死靈文明的程度上蕩起回響——盡管它本太空死靈并沒有很好地意識到這一點。

  說句實在的。

  它的確不是個好將軍——但好在它選擇了太空死靈,而太空死靈也選擇了它。

  太空死靈——懼亡者會自己報仇。

  外側者痛苦地尖嘯著,攻擊自四面八方而至——反物質之矛、逆熵光波、暗物質射線…眼花繚亂的攻擊,眼花繚亂的顏色,時空被攪成一團,混亂不堪,早已無法用正常思維去觀測。

  每一次攻擊都帶來一次破碎,而星神卻又無法很好地從這些早已無魂的軍隊中獲得靈魂與燃料。

  每一擊都足夠沉重,帶著血海深仇,鮮血淋漓,大片大片的碎片濺落,幾乎要在整個星系間形成一條大大小小的太陽河。

  攻擊很有效,盡管最大塊的外側者依舊是個超級大麻煩,盡管看起來塔拉辛的軍隊剩下的不太多了,頂多再撐幾個時刻,盡管后面的局勢仍舊不太明朗。

  但實際上,這已經是它們所燃燒自己,能抵達的最好彼岸了。

  外側者破碎著,雖然依舊麻煩,但卻不再是毀滅銀河級別的程度,懼亡者來時為銀河帶來了混亂的亞空間,現在它們將離去了,卻希望盡可能為銀河留下一片清明。

  它們不稱職的將軍卻于此刻再度分神了——當然不影響戰局,現在真正指揮戰場的是“懼亡者”的最后回響。

  日后的文明該怎么形容這一場太空死靈同星神的戰爭?

  塔拉辛顫抖地想到,它回歸到了它最初的模樣,一名史官。

  血海深仇。

  它想,這就是最好的形容詞匯了,血海深仇,罄竹難書,足夠了,足夠了,種族的憤怒足以讓逝者破開墳塋,放棄最后的希望,也要拖著對面一起墜入地獄。

  塔拉辛忽然感到很痛苦。

  它很痛苦,非常痛苦,塔拉辛雖然不是一個好將軍,但它是一個好史官,它忽然又意識到它或許是這一場悲劇的最后且唯一見證者,除它之外,沒有存在會真正理解這一場戰爭的意義。

  懼亡者、太空死靈,就此結束了。

  無盡者塔拉辛感到很累,它想要說些什么,但歐瑞坎絕不會理解它,而斯扎拉克寧可死都不愿面對這樣的結局。

  它忽然很想讓哈迪斯早點醒來,它想要同它異族的朋友談論些什么——至少他們在這一方面觀點與立場相同,或許哈迪斯會拍拍它的肩,再沉默地嘆一口氣。

  但哈迪斯又能說什么呢,他終究不是個懼亡者。

  塔拉辛流下眼淚,作為最后且唯一的幸存者。

  它們終究是要倒在爬向生命的路上了。

夢想島中文    戰錘:我不要成為臭罐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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