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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我以為你是一個不一樣的演員

  《歡樂時光》在電影節開幕后的第三天首映。

  對于主競賽單元的參賽影片來說,首映之后,就要迎來第一波媒體評價。

  當然,實際上,很多的影評人、媒體記者都在首映之前的提前特別放映場就看過了。他們可以提前將評論寫好,等著首映結束以后,第一時間發布出來。

  陸嚴河沒有參與這個提前特別放映場次,但是琳玉參加了。

  她現在作為《跳起來》雜志的首席影評人,也加入了世界好幾個影評人協會。

  琳玉跟陸嚴河說,這部電影拍得很牛,尤其是寧秀蓮的表演,她身邊好幾個影評人私下交流的時候都說寧秀蓮會成為今年這一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的有力競爭者。

  因此,陸嚴河抱著很高的期待出席了《歡樂時光》的首映禮。

  符愷和商永周都還沒有抵達。

  《榮耀之路》劇組的代表,只有陸嚴河一個。

  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藝術總監畢卡洛奇站在臺階上歡迎到場的人。

  陸嚴河被畢卡洛奇親自下了兩級臺階迎接。

  在這種場合,每一個姿態都有它的蘊意。

  陸嚴河笑著跟他打招呼。

  “畢卡洛奇先生,你好。”

  “歡迎。”畢卡洛奇其實在開幕式那一天就已經歡迎過陸嚴河了,這一次他仍然像第一次見到陸嚴河一樣熱情,“很高興你這一次能夠待這么久,希望你在這里待得開心。”

  陸嚴河笑著說:“我很開心,就是很多電影的票太難搶了,我這一次很想多看幾部電影。”

  畢卡洛奇說:“我相信如果你愿意多走幾次紅毯的話,每一部參賽電影都會向你張開懷抱的。”

  “噢,我只想安安靜靜地看電影。”陸嚴河聳聳肩膀,對畢卡洛奇含笑點頭,“謝謝您的招待,那我先進去了。”

  畢卡洛奇忽然說:“我們抽空一起喝個下午茶,怎么樣?”

  陸嚴河有些驚訝和意外地看向他。

  在一個電影節舉辦期間,最忙的是誰?絕對是這個電影節的藝術總監。他必須用最充沛的精力和精神、從早到晚地招待來自全世界各地的電影人。從放映到其他活動,腳不沾地。

  這樣一個人,突然約陸嚴河喝下午茶,陸嚴河還是挺驚訝的。

  “好啊,沒問題。”陸嚴河笑著點頭。

  畢卡洛奇說:“我稍后讓我助理跟你的經紀人聯系,約一下時間。”

  陸嚴河點頭。

  他猜想,畢卡洛奇可能是有什么事要跟他說?

  《歡樂時光》放映場,亞洲面孔明顯要比開幕式那一天多很多。

  陸嚴河在電影宮內找到陳梓妍。

  陳梓妍正在跟韓國著名導演金智延聊天。

  陳梓妍看到陸嚴河,馬上就向金智延介紹他。

  金智延幾乎可以說是韓國最頂級的電影導演之一了。在世的韓國電影導演中,無論是哪個榜單,他都一定穩居前三的位置。

  陸嚴河看過他的電影,發現他的電影風格跟他知道的一位韓國導演風格很像。

  樸贊郁。

  暴力美學。

  樸贊郁是陸嚴河穿越過來之前非常喜歡的一位導演。盡管他并沒有把他的作品全部看完。

  金智延的電影主題,也有一個永恒的“復仇”。

  他幾乎每一部電影中都有“復仇”的概念。

  之前金智延還差點跟商永周合作了。但因為那部電影的制片公司是一家美國公司,只肯給商永周開八十萬美金的片酬,遠低于商永周的市場價格。如果是本身制作預算很少也就算了,可金智延不是那種賣不動票房的純文藝片導演——他在電影圈一直被人視為作者型類型片導演,又有著很高的知名度,票房成績一直不錯,是甚至能夠在票房上就實現盈利的導演。

  所以,商永周后面拒絕了這部電影的合作,被一個韓國演員以更低的片酬接了。

  陸嚴河向金智延介紹了自己。

  金智延:“我認識你,我看過你演的《三山》和《暮春》。”

  這就是有作品的好處了。

  作品就是他的名片。

  陸嚴河:“謝謝,我也一直是您的影迷。”

  金智延忽然想到什么,一笑,“你跟永山河三起沖突的時候,我本來還想過要不要跟你聯系一下,這件事干得漂亮。”

  陸嚴河意外地看著他,“導演您也跟永山河三有過矛盾嗎?”

  “他簡直就是影評人中的恥辱。”金智延直接說道。

  陸嚴河吃驚地問:“他也惡意地貶低過你嗎?”

  金智延說:“沒錯,有一次在釜山電影節上,我的電影拿到了最佳影片,日本一個導演的片子沒拿到,他就寫了一篇文章攻擊我。”

  “這個人就跟瘋狗一樣。”陸嚴河說,“而且,無論說什么都不是從客觀的角度去說的,影評就只是他手中的工具。”

  陸嚴河沒有想到,他跟金智延找到的第一個共同話題,竟然是同樣討厭永山河三。

  這時,俞琴帶著寧秀蓮、古昭還有其他劇組成員一起進來了。

  他們進場意味著所有人都已經進來了,可以準備觀影了。

  在開始觀看這部電影之前,畢卡洛奇還專門上前,為這部電影的導演做了一個介紹。

  在畢卡洛奇的介紹里,陸嚴河才知道,俞琴這已經是第三次帶作品入圍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了。

  不過前面兩次都是入圍的其他單元,主競賽單元,這是第一次。

  畢卡洛奇話里話外的意思其實就一個,俞琴是在他們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培養出來的導演。

  這種鄭重其事的映前介紹,還怪有儀式感的。

  陸嚴河這一刻對要放映的電影都多了幾分期待。

  汪彪和鄒東兩個人并沒有待在電影宮里。

  他們兩個人在外面找了一個小咖啡館坐著,等時間差不多了再去接陸嚴河他們。

  “東哥,你看得懂這些藝術片嗎?”汪彪問。

  “你問之前去這里的電影博物館看的那兩部?”鄒東搖頭,“我都聽不懂英語,怎么會看得懂。”

  “那我中間睡醒了看你還一直精神奕奕地看著大銀幕。”汪彪說,“看那些電影可真是催眠。”

  鄒東想起來,汪彪幾乎是在電影開始不到二十分鐘就睡過去了。口口聲聲說著要接受電影藝術薰陶的人,直接去夢境里接受熏陶了。

  鄒東笑了笑,說:“雖然聽不懂電影里的人在講什么,但是看他們的表演,也能多多少少地猜測一些,這樣也挺好的,說不定我聽懂了反而看不下去,這樣連蒙帶猜的,讓我一直集中精力把它們看完了。”

  “牛啊,東哥。”汪彪感慨。

  汪彪又問:“東哥,你說來參加電影節的這些人,他們都是真的喜歡看這些電影嗎?”

  鄒東:“那肯定也有很多只是被這種電影節的光環吸引來的,要是這個世界上真有那么多人喜歡看的話,這些電影的票房就不會那么低了。”

  “那你說,為什么還是有這么多的電影被拍出來,然后又送到電影節來呢?”汪彪說,“我一直沒有太想明白這一點,明明很多獲獎的電影,最后票房也不高,甚至可能還會虧損,真正愛看的人也不多。”

  鄒東:“我也不知道,對我來說,我更喜歡看那些簡單粗暴的動作片。不是很多人都覺得這種片子沒有營養嗎?但我也沒有想要從電影里去得到什么營養。”

  汪彪:“可是小陸哥他卻好像真的是能看進去那些藝術電影的,而且,他能從電影里面看出很多我們看不到的東西來。”

  “能夠拿獎的片子,肯定是有它的藝術價值的,只不過我們未必能看得懂。”鄒東說,“很多名著不也是這樣,全世界都尊為名著的書,我們一樣有很多人讀不進去,你看四大名著,有幾個人能真的把原文給讀完了。”

  汪彪:“這么一說,也是啊。”

  鄒東說:“我覺得嚴河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啊?小陸哥說過什么?”

  “電影雖然是一個商品,但有的電影就不是作為商品制作出來的,從一開始,創作者就沒有打算靠它賺錢。”

  《歡樂時光》肯定是賣不動票房的。

  電影看完一半以后,這是陸嚴河最直觀的一個感受。

  一個小時過去了,電影全集中在寧秀蓮一個人身上。

  她丈夫去世以后,一個人獨居。電影講的就是她一個人獨居在家的生活,展現她買菜、做飯、做家務的個人生活。在這個過程中,過往關于她童年、青春期、婚姻中的過去慢慢地揭露。

  電影本身的基調就像一個紀錄片。但這部電影中用了很多的流行音樂來輔助表現情緒的變化。

  陸嚴河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一個下著雪的晚上,寧秀蓮飾演的女主角在一個人自娛自樂地喝著紅酒、跳舞后的夜里,她忽然從夢中驚醒,滿臉惺忪無措地、茫然地轉頭四顧,那種與現實極度抽離的惘然,以一種仿若鏡像的狀態在銀幕上呈現。

  他忽然就想到了琳玉說的,很多影評人都認為寧秀蓮是今年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的有力競爭者。

  這部電影完全是寧秀蓮的獨角戲。

  作為電影來說,這部電影幾乎沒有情節,肯定不討大多數觀眾喜歡。但是,這部電影里面所展現出來的孤獨、回憶和對人生過往的思考,都以一種舉重若輕的描述方式,融入到了電影日常的細節之中。

  確實,這種電影,八十萬完全能夠拍出來。

  不過,欣賞歸欣賞,陸嚴河自己還是不會去做這樣的電影的。

  也許有一個好本子找他演,他會演,但讓他像《情書》那樣自己寫、自己制作,陸嚴河不會這么做。

  他現在能欣賞這種片子,可讓他來做,遠遠沒有那個水平。

  這種片子,真的只有有一定水平的人才做得出,否則就是東施效顰,拍出來的東西味同嚼蠟。

  《歡樂時光》結尾的部分,寧秀蓮終于走出獨居的房子,不再沉湎于過去,決定從自我封閉的狀態中走出來。她去健身房報了一個班,古昭飾演的就是她健身教練的角色。

  在影片的最后,是兩個人的床戲。

  在昏暗的房間里,在床上,鏡頭對準了寧秀蓮的臉,通過古昭結實的、大汗淋漓的肩背,定格在寧秀蓮的雙眼。

  她面色緋紅,汗水流下來,與她臉上的淚水混織在一起。

  節奏越來越激烈,她的眼淚也越流越多,最后像是打破了什么束縛一般,她忽然崩潰般的大哭。

  古昭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他愣了愣,抱著她,輕聲問:“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寧秀蓮搖搖頭,抱住古昭,頭埋在古昭的懷里,哭得肩頭聳動。

  鏡頭在這個時候開始拉遠,越拉越遠。

  床上的兩個人逐漸地遠去,模糊。

  最后,只能看見古昭在輕輕地拍著寧秀蓮的背,仿佛在哄一個孩子。

  輕緩的音樂響起。

  電影至此走向尾聲。

  陸嚴河跟全場其他人一起站了起來,鼓掌。

  他覺得自己未必能真正地進入到電影的情境中去體會這一切。可這不妨礙他在看完之后,為這部電影鼓掌。

  俞琴、寧秀蓮和古昭幾個人站了起來,接受大家的掌聲。

  他們向大家鞠躬了三次,向大家致意。

  陳梓妍小聲問陸嚴河:“你覺得這部電影拍得怎么樣?”

  “很好。”陸嚴河說,“也許電影院里賣不動太多的票房——不過也不一定,我覺得寧老師可以憑借這部電影拿獎,她的表演太好了,化無形于有形,而且,好幾場戲好得讓我頭皮發麻。如果她拿獎了,應該會有不少人感興趣地走進電影院吧。”

  陳梓妍點頭,說:“我也覺得,這部電影其實并不晦澀,沒有那種沉悶的長鏡頭。雖然大部分鏡頭都沒有臺詞,都是聚焦著寧秀蓮,可鏡頭語言很豐富,展現了她各個生活的方面,不枯燥。俞琴的風格有點改變了,她以前很喜歡用長鏡頭,講實話,那些長鏡頭太悶了。”

  現場的掌聲非常熱烈。

  陸嚴河說:“梓妍姐,你知道我看完這部電影是什么感受嗎?”

  “嗯?”

  “如果你現在再問我,如果俞琴找我演戲的話,我會不會接。”陸嚴河停頓了一下,像是確認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他說:“我覺得我不會說看完劇本再做決定,我會直接答應。”

  陳梓妍:“你啊。”

  陸嚴河:“我又沖動了。”

  陳梓妍:“不過,在電影的事情上,我越來越相信你的眼光了。”

  “啊?”

  陳梓妍:“如果你說你想演俞琴的戲,我雖然會犯嘀咕,但我不會阻止你。”

  陸嚴河有些驚訝,“所以其實你是不太愿意我接?”

  “也不能說愿意或者不愿意,俞琴導演的作品,短板也很明顯,那就是沒票房。”陳梓妍說,“這個短板對你來說就是一個很大的短板了,你現在作為演員最大的價值不是你拿了多少獎,而是你的作品無論口碑還是商業回報都很好。俞琴的電影,一直沒有得到廣泛意義上的好評,更不用說商業回報了。如果真按照我的標準,她的戲可以給溫明蘭演,卻不能給你演。明蘭現在的情況是容得下一部藝術片的失敗,不會有人把一部藝術片的失敗去否定她的職業生涯。但你卻不一樣,你已經是某種標桿了,放在一個普通演員身上的失誤,如果出現在你的身上,影響力是會擴大十倍、百倍的。”

  陳梓妍的話讓陸嚴河稍微冷靜了一點。

  看完電影的陸嚴河跟著人流一起走出去。

  他們在出口處看到了等待他們的鄒東和汪彪。

  周圍的人群都是剛看完《歡樂時光》的觀眾。

  陸嚴河聽到大家都在討論這部電影。

  這就是電影節的氛圍。

  平時很少能夠在看完一部電影之后,聽到這么多人去討論一部電影的。

  “嘿,陸嚴河——”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陸嚴河有些詫異地回頭,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人。

  美國《綜藝》專欄影評人湯姆·懷恩。

  “嗨!”陸嚴河露出驚喜的笑容。

  湯姆·懷恩說:“有空嗎?一起喝點兒?”

  陸嚴河看了陳梓妍一眼。

  陳梓妍說:“你們去吧,我等會兒約了人見面。”

  陸嚴河便帶著鄒東跟湯姆·懷恩去了。

  湯姆·懷恩說:“我已經提前觀看了《榮耀之路》的特別放映場了。”

  陸嚴河露出驚訝之色。

  一般電影節都會在首映之前,為媒體和知名影評人進行一次特別放映。

  但陸嚴河都不知道《榮耀之路》已經完成了這個步驟。

  “真可惜,這部電影應該入圍主競賽單元的,這樣的話,你和另一個男主演就會是今年最佳男演員的有力競爭者了。”湯姆·懷恩說。

  這是很高的評價了。

  陸嚴河笑著說了一聲“謝謝”,又說:“真的有這么好嗎?我還有點緊張,不知道大家會怎么看我們這部電影。”

  湯姆·懷恩說:“它是一部好作品,這是毋庸置疑的。我反而很驚訝,這一次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入圍的兩部華語片,竟然都一改以往華語片的風格,都注重對人的內心的挖掘了。這一點過往一直是歐洲影片的特點。”

  “我很好奇,在你們美國人眼中,華語電影是什么特點?”

  “我實話實說的話,你也許會不開心。”

  “沒關系,你說吧。”

  “我過去這些年看到的華語電影,都非常地注重排場。”湯姆·懷恩說,“幾乎看不到像《歡樂時光》和《榮耀之路》這樣去探索最樸素的人物心靈的內容。最近這兩年,你們華語電影在國際影壇上比較活躍的王重導演和劉畢戈導演,他們的片子都很注重電影的形式,我不是說他們只有形式,而是他們的表現手法,都是在用一種明顯作者風格化的形式去統一影片的風格。包括去年還有一部叫《白色珍珠》的華語片,它拍得很糟糕,只有演員們的表演算上乘,但這個片子也是形式感很重,還有點用獵奇的、狗血的人際關系去搭建一種錯位的人物沖突。”

  陸嚴河聽到湯姆·懷恩這么說,只覺得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道理的。

  確實如此。

  電影的風格千變萬化,但實際上,如果閱片量上去了,就會發現,各個不同國家、地區的電影,也是有著明顯的風格差異的。大家的文化歷史背景在潤物細無聲地把自己的影片跟其他的影片區別了開來。

  《歡樂時光》和《榮耀之路》的主題,確實都更注重于探索個人的內心和表達。這實際上都受到了現代主義思潮和歐美電影文化的影響。在過去,個人內心的表達確實不是華語電影的重點。

  陸嚴河想了想,說:“因為中國的社會環境也在發生變化,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狀態一樣在改變。從前大家住在一起,現在隨著城市化的發展,很多年輕人都住進了公寓,獨居。我們必然面臨著這樣的生活變化,這些變化也就反映到了電影的創作中。電影其實就是一種文化內容,任何文化其實都是一段時間內人們生活的反映。”

  湯姆·懷恩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其實你也可以去看看我們中國上個月剛上映的一部電影,等它在你們美國可以看的時候,我推薦你去看看,是一部武俠電影《九陰》。武俠片一直是我們中國電影特有的一種影片類型,但是它是在武俠這樣一個大的背景下,講一個隱姓埋名的劍客在個人的生死存亡和國家的生死存亡之際,必須作出一個艱難的選擇。這其實也蘊含著我們中國人的一種文化精神。電影就是這樣,它能反映很多生活方式、思維方式的變化,但是,有時候也在用新的故事去傳達和傳承一種恒久的文化精神。變與不變,都在電影的變與不變中蘊含著。”

  湯姆·懷恩點點頭。

  “好,希望它能在美國的電影院上映。”他說。

  “可能不一定能在電影院上映,你給我一個地址,到時候出了DVD,我給你寄一份過去。”陸嚴河說。

  湯姆·懷恩笑著點頭,“好。”

  他們進了一家酒吧。

  大白天的,陸嚴河是不習慣像他們歐美人一樣,時時刻刻都喝點酒的。

  但是湯姆·懷恩顯然是習慣的。

  陸嚴河只要了一杯度數很低的雞尾酒,湯姆·懷恩直接要了一杯金湯力。

  “對了,我看到那個日本人也來威尼斯了,你跟他碰上了嗎?”湯姆·懷恩問陸嚴河。

  “哪個日本人?”陸嚴河不明所以。

  “跟你起過沖突的那個。”湯姆·懷恩皺眉,苦思冥想,“但是我想不起來他的名字了,日本人的名字真難記。”

  陸嚴河反應了過來,“你是說永山河三?”

  “啊,對,就是他!”湯姆·懷恩點頭,“《榮耀之路》特別放映之后,他跟好幾個同行的人表達了對你們這部電影的不喜歡。”

  陸嚴河:“他就是一個報復心很強的人,我不明白為什么像他這樣的影評人,還可以在國際影壇上這么活躍。”

  湯姆·懷恩馬上說:“別誤會,我跟他可不熟。”

  陸嚴河笑著點頭,“那我們就可以繼續做朋友了。”

  湯姆·懷恩說:“你有沒有考慮過到好萊塢來拍電影?”

  陸嚴河沉吟片刻,說:“如果有好的劇本我當然不拒絕,但是你也知道的,你們好萊塢的好劇本、好角色是不會留給我這個亞洲演員的,尤其是一個并沒有在好萊塢打拼過的亞洲演員。”

  “這幾年形勢已經變化了,每年都冒出了幾部影響力很大的亞裔主演的影視劇。”湯姆·懷恩說,“而且,現在幾乎每一部大片都會在主要角色里安排一個亞裔。”

  “這是為了保持政治正確。”陸嚴河輕笑,“但那些角色不見得是多有價值的好角色,我不想在一個不值得我努力的角色上浪費時間。”

  湯姆·懷恩點點頭,“陸,你真是一個很驕傲的家伙。”

  “多謝夸獎。”陸嚴河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我要保護我作為演員的聲譽。”

  陸嚴河跟湯姆·懷恩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道別分開。

  他跟湯姆·懷恩聊得很暢快。

  有的影評人只是虛有其表的水貨,但有的影評人卻是真的熱愛電影這門藝術,對歷史上的那些佳作如數家珍,并且真有自己的見地,且見地不凡。

  在對電影的審美上,陸嚴河發現自己跟湯姆·懷恩有很大的相似之處。

  這讓他也終于找到一個有共同話題的人,可以說個痛快。

  不久,《歡樂時光》的媒體評分出來,拿到了3.1的分數,在片均二點幾的媒體評分里,這個分數算不錯了。

  最關鍵的是,寧秀蓮的表演得到了一致的好評。在《綜藝》今年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的獎項預測中,寧秀蓮排在了最佳女主角候選者的第一位。

  陸嚴河給寧秀蓮發了一條祝賀短信。

  在這種形勢下,寧秀蓮在國內的爭議聲更大了。

  不過,寧秀蓮的經紀公司已經開始進行公關。

  他們以“寧秀蓮從心所欲、享受人生”為主線,去塑造寧秀蓮突破傳統思維束縛、追求自己美好人生的獨立形象。再加上外媒對寧秀蓮在《歡樂時光》中的一致好評,又在此基礎上加固了寧秀蓮“低調實力派”的形象。

  對于寧秀蓮,國內大部分人其實都并不認識。她不是特別出名的女演員。但因為跟古昭在紅毯上大方的牽手和親吻,以及《歡樂時光》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口碑的加持,讓寧秀蓮的名氣陡然提升。

  在媒體會上,有一家媒體問寧秀蓮,關于她和古昭牽手親吻這件事在國內引起的爭議,她有沒有想要回應的。

  寧秀蓮很淡然地說:“我是一個女人,他是一個男人,我們之間摩擦出了火花,所以就在一起了,天經地義的事,用不著大驚小怪。”

  她的回應也在國內火了。

  很多女性都轉發她的這段發言,奉為偶像。

  拋開一開始的不適應,陸嚴河其實還蠻欣賞寧秀蓮這種態度的。

  不管怎么樣,自己做的事情,主動大方承認,不遮不掩,隨便大家怎么說。

  就是在這個時候,陸嚴河忽然接到了俞琴的電話。

  “嚴河,你接下來一直到電影節閉幕,都會待在這里嗎?”俞琴問。

  陸嚴河有些意外,但回答:“嗯,對,這一次會一直待在這里。”

  俞琴說:“那太好了,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你現在有空嗎?我來找你聊聊。”

  陸嚴河詫異地回“有空”,然后,跟俞琴約好了在陳梓妍的房間見面。

  陳梓妍疑惑地問:“她沒有告訴你,她找你是要聊什么事情嗎?”

  陸嚴河搖頭,“不知道,什么都沒說,就說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那可能是她后面要拍個片子,想要找你?”陳梓妍似笑非笑地撇了下嘴角,“看來你馬上就要做這樣的決定了。”

  陸嚴河說:“不會吧?”

  他想了想,“不是說,她的產量很少嗎?很多年才拍一部戲。”

  “那是她家里拖累了她。”陳梓妍說,“她丈夫身體不好,有個病,一直拖著,所以她大部分時間都必須放在家里。”

  “她丈夫的病好了嗎?”

  “去世了。”陳梓妍說,“所以,按照她拍電影的激情,她后面的產量應該不會低吧。她當年剛開始做導演的時候,一兩年就有一部作品出來,速度很快的。”

  陸嚴河在陳梓妍的房間等到了俞琴。

  俞琴一個人來的。

  陸嚴河莫名覺得她看向他的兩只眼睛在冒光。

  她處在一種興奮的狀態里。

  “導演,祝賀啊,《歡樂時光》的媒體評價這么好,今年應該是能帶獎回去了。”陳梓妍笑著說。

  俞琴:“希望不是空歡喜一場就行。但我來不是說這個的,嚴河,我想要邀請你參與我下一部戲的拍攝。”

  “啊?”陸嚴河一愣。

  雖然猜到了,但是俞琴這么快地開門見山,表明來意,還是打了陸嚴河一個措手不及。

  陳梓妍馬上接過話頭,給陸嚴河留一點反應的時間。

  “導演,《歡樂時光》都還沒有上映呢,你下一部片子這么快就出來了?”

  “我是從寧秀蓮她最近這兩天的風波得到的靈感。”俞琴說,“我想要拍攝一部以電影節為背景的電影。”

  陸嚴河很茫然。

  陳梓妍也遲疑了一下。

  “是個什么樣的故事呢?”陳梓妍問。

  俞琴說:“一個邁入中年的女明星為了讓自己的事業回春,參與了一部文藝片的拍攝,并跟著這部影片來到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但是,她在影片中的大尺度片段引來了很多的爭議,這讓她重新走紅的同時,也不得不面臨來自國內親友的一些壓力和譴責。在這個過程中,她和另外一個來自國內的當紅年輕男演員認識了。他們在酒吧認識,她向年輕男演員傾吐自己這些年的孤獨和痛苦,年輕男演員是她的影迷,沒想到有機會跟她近距離的認識,對她也很關懷。但男演員意識到女演員試圖親近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他們對彼此的定位存在偏差。”

  陸嚴河和陳梓妍聽俞琴講著這個故事,差點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只差沒把瞠目結舌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俞琴仿佛沒有看到他們的表情,繼續往下說。

  “男演員開始逃避女演員的親近行為,但女演員在媒體的贊譽和道德譴責的壓力下,行為逐漸失控,她把片中角色的情感代入了自己,結果,因為喝酒,在一個電影節的公開活動中,向男演員當眾表白,把場面鬧得很糟糕。男演員一邊很同情女演員——這個他心目中的偶像,另一方面,又苦惱于她失控的行為。”

  陸嚴河已經猜到,俞琴所說的這個故事里的男演員,就是俞琴想要他來演的角色。

  俞琴說:“在女演員一次次的過激行為之后,男演員也從忍讓退后,開始惱火憤怒,并在一個酒會中憤怒地指責女演員對他的騷擾。女演員受到刺激,在眾人面前淚流滿面,仿佛成為了一個受害者。男演員也被女演員的粉絲攻擊。陷入無妄之災的男演員有苦難言。女演員在接受采訪中,表達了自己對男演員的歉意,并表示是自己曲解了他的意思。但這樣的舉動卻讓眾人更加同情女演員,并指責男演員沒有風度。故事的結尾,女演員拿到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最佳女演員,風光回國。”

  陸嚴河滿臉難以置信的問號?

  這是什么玩意兒?

  陳梓妍根本沒有跟陸嚴河通氣,馬上就問:“俞導,這個女演員,你不會是打算以寧秀蓮為原型吧?”

  “我準備找她來演。”俞琴說。

  陳梓妍:“…你跟她聊過嗎?她會來嗎?”

  這個故事里,女主角完全就是一個負面形象,一個自戀、自私又虛榮的形象。陳梓妍想不通俞琴憑什么覺得寧秀蓮會來演——還是這樣一部明擺著就是以她為原型的電影。這個故事要是真拍出來,話題絕對爆炸。

  俞琴說:“難道你們不覺得這個角色…很有挑戰性嗎?寧秀蓮她是個演員,她看得出來,這個角色有什么樣的意義。”

  “可是我聽起來,你想要找嚴河演的這個角色,其實就是個遭受了無妄之災的年輕男人,完全是個工具人,沒有任何表現空間。”陳梓妍直言不諱,“女主角的形象雖然很負面,但我承認,她很復雜,很豐富,有大量的表演空間,男演員…隨便找一個男演員都能演吧。”

  俞琴說:“但是在這里能拍這部電影的只有陸嚴河。”

  “在這里能拍這部電影的?”陳梓妍匪夷所思地看著俞琴,“導演,你是想要現在在這里拍嗎?”

  俞琴點頭,“這個故事發生在電影節,這么便利的取景地,當然要現在在這里拍。”

  陳梓妍很無語,問:“你的劇本都還沒有寫出來吧?”

  “一邊拍一邊寫。”俞琴說,“我已經想清楚這部電影要拍成什么樣子,劇本很快就可以寫出的。”

  陸嚴河人都是傻的。

  他腦袋里只剩下前幾天浮現出來過的一個念頭:這兩個女人,誰都不是省油的燈。

  現在,俞琴打出了王炸了。

  陸嚴河猶豫片刻,說:“導演,這個角色…太工具人了,我不想演。”

  他真的很少直接拒絕一個角色。

  俞琴皺起眉,“工具人?你有沒有仔細聽我講這個故事?他一樣有很豐富的表演空間,難道你不覺得這樣一個人物,其實是電影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角色類型嗎?一個被無端騷擾的年輕男演員。他可沒有那么工具人,曾經是你偶像的女演員,卻讓你濾鏡破碎地騷擾你,你被動地抗拒,到主動地反擊,再到再次陷入輿論漩渦,這種無常的離奇不正是娛樂圈經常發生的事情嗎?”

  陸嚴河深吸一口氣。

  “現在很多電影都喜歡把騷擾用一種男權或者女權的角度去展現,為什么不讓它回到一種最樸素的兩性關系?”俞琴越說越興奮,“甚至到最后,如果讓這個男演員突然對女演員產生了欲望——”

  “等等,等等。”陳梓妍實在聽不下去了,“導演,你這個想法實在是讓我們措手不及了。嚴河他這一次來威尼斯是來休息的,我們也不想給他安排別的工作。這種臨時說要拍一部戲,嚴河也沒有時間做任何準備。”

  俞琴:“這些都是次要的,嚴河,你是一個好演員,我相信你能看到這個故事拍成電影的價值。”

  陸嚴河說:“導演,這部電影的主角不是這個男演員,你需要先說服寧秀蓮老師來演這部電影,不然,一切都不成立。”

  “如果寧秀蓮愿意演,你演嗎?”俞琴卻窮追不舍。

  陸嚴河:“我實話實說,我現在并沒有覺得這個故事多吸引我。”

  俞琴露出失望之色。

  “我以為你是一個不一樣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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