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嚴河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在他穿越過來之前,也看過網上的一些新聞,尤其是那位國師老謀子,對演員的臉要求有多嚴格,那是出了名的。
自然。
“是因為一張自然的臉,才能什么表情都表現出來?好像說整容臉很多表情都做不出來了。”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整容臉容易給觀眾失真、沒靈氣的視覺效果。”張鳴說,“人的情緒,百分之九十都在五官上來表現,尤其是銀幕上的情緒,臺詞先不說,一張臉長成什么樣子,這是天生的,有的臉天生就叫人驚艷,有的臉卻是樸素的,沒有什么特色,但我們都承認,任何一張臉在特定的角度下,都可以呈現出它的美感,這是靠后天的包裝,而整容臉,則是一張已經被包裝過的臉,如果說沒有整過的臉是一張白紙,那整過的臉就是一張已經涂抹過的紙,對導演來說,當然會愿意用一張白紙。”
陸嚴河點頭。
“而對觀眾來說,也是這樣。”張鳴說,“大部分觀眾是不會去分析你的表演層次,分析你到底招不招人喜歡的,他們就是一部戲,喜歡就是喜歡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可以沒有理由,你也沒有機會去解釋,對一個年輕演員來說,他們大部分都談不上演技,只能說本身的條件和與身俱來的某種靈氣,能不能打動觀眾,吸引觀眾,靠的就是后面這些東西。”
陸嚴河似懂非懂。
張鳴:“這個時候,本色的重要性就出來了,遇到一個好的導演,抓住伱最吸引人的本色,在銀幕上呈現出來,沒遇到一個好導演,你本身條件再好,也拍得跟豬頭一樣,鏡頭就是這種東西,它不是百分之百地還原本色,而是放大,或者忽略。”
陳梓妍回到自己辦公室,聯系了羅宇鐘的助理莫志。
陳梓妍:“小莫,羅導最近幾天是不是特別忙呢?”
莫志說:“梓妍姐,羅導他這幾天一直在忙《黃金時代》的籌備,下周就開機了,是挺忙的。”
“好吧,我還想著要是羅導有時間的話,我再帶小陸去拜訪他一下,看看小陸有沒有提前要準備的。”陳梓妍說,“小陸第一次演戲,我這心里面也不踏實,想聽聽羅導的意見,爭取早做準備,這樣在片場表現也能好一點。”
莫志笑著說:“梓妍姐,您這也太操心了,陸嚴河他的戲也不多,下個月才進組,早點把臺詞背熟了,回頭演戲,羅導會好好調教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羅導調教演員一直很耐心的。”
“那就好,你們下周開機的話,那回頭小陸他有空,我讓他先進組,在片場學習一下。”陳梓妍說,“這會給你們造成負擔嗎?主要是這孩子從來沒有去過片場,也不知道片場是怎么運行的,我讓他提前過去看看,也能提前熟悉。”
“這…”莫志猶豫了一下,“這我也不知道,得問問宏哥,咱們這部戲人多,光工作人員就上百號,多安排一個人在片場,不知道宏哥愿不愿意。”
宏哥指的是制片人劉宏。
陳梓妍:“行,那我跟劉宏打個招呼,看看他怎么說,我是想問問你,要是小陸過去了,羅導會介意嗎?”
不是說每個人積極地提前進組,導演就會樂于見到的。
就像剛才莫志的反應一樣,個人的積極對整個團隊來說也許還是一種麻煩和負擔。
莫志:“羅導不介意的,他挺喜歡努力的、積極進取的演員。”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陳梓妍笑著跟他又寒暄了兩句,掛了電話。
莫志雖然只是一個導演助理,卻對羅宇鐘很了解。
陳梓妍想要一切穩妥,不莫名其妙地惹羅宇鐘不高興了,就得跟這樣的人打好關系,很多事情提前問一聲。
她又給劉宏打了個電話。
劉宏當然會賣她這個面子,爽快地答應了陸嚴河提前過去觀摩的事情。
《黃金時代》這部戲,因為是羅宇鐘導演的新戲,又有江玉倩做女主角,早就被各大平臺盯上了,等著競價。
只是羅導比較謹慎,不樂意這么早就把戲給賣出去,所以沒有松口。
劉宏最近就在忙這件事呢,雖然羅宇鐘不肯現在就賣,但劉宏卻還得招待很多的平臺方,不能怠慢了。
劉宏接了陳梓妍的電話,想起之前某個人跟他提起的事情,笑著問:“對了,有個事打聽一下,梓妍,你怎么突然動了心思要簽陸嚴河啊?”
陳梓妍:“覺得挺有培養價值唄,我也休息了一段時間,是時候培養幾個新人了。”
“他還真挺幸運的,如果不是你看中他了,都已經被星娛給掃地出門了。”劉宏說笑道。
“喲,這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還挺好奇呢,這小孩是不是有什么問題,才被周平安給針對了。”
“周平安腦子有病,跟小孩沒關系。”
“哈哈。”劉宏笑了兩聲,“周平安他是挺針對陸嚴河的,還跟我說過,讓成海來演,替代陸嚴河,雖然成海也不錯吧,但羅導看中了陸嚴河,他還不依不饒的,真當這個角色成他家的了,由他在那兒挑挑揀揀。”
陳梓妍:“周平安心術不正,不過他帶的那幾個藝人還不錯,看著都挺好的孩子。”
“現在圈子里急功近利的人越來越多了。”劉宏嘆了口氣,“我還真是越來越懷念以前那個時候。”
“以前那個時候有以前那個時候的好,現在也有現在的好,《黃金時代》這部戲是個大項目,你壓力大,有需要我幫忙的就告訴我,咱們老朋友了,能幫的都會盡量幫。”
“喲,你這么說,我可就不客氣了。”
“客氣什么。”
“現在我還真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來著。”劉宏笑著說。
“還正好趕上了。”
“是啊,多巧。”劉宏說,“我一個朋友,想找商永周演戲,你幫我牽個線,介紹出來吃個飯?”
“吃飯就免了吧,商永周的性格你難道沒聽說?一鐵社恐。”陳梓妍說,“你把劇本給我,我轉給他,讓他自己看看接不接。”
劉宏:“劇本已經托人給他了,這不是人家沒看上嘛,所以想再當面聊一聊。”
“跟他當面聊沒用,要是劇本打動不了他,說再多就是沒用的。”陳梓妍說,“你把劇本轉給我看一眼,我看看有沒有修改的余地,要是修改一下有能打動他的可能,我就跟你說,要是沒有那個余地,趕緊找別人吧。”
劉宏:“嘖,誰不知道他對你信任有加啊,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劇本馬上發給你。”
“呵,看來你是一開始就沖著讓我幫你看劇本來的吧?”
“沒辦法啊,真朋友,這忙我也只能麻煩你了,一般的朋友,我才懶得開這個口。”
“知道了。”
掛了電話,沒過五分鐘,郵箱就提示收到了一封新郵件。
陳梓妍把劇本下載了下來,打印,準備帶在路上看。
晚上她又要出差,坐飛機去江廣,有個合作要談。
一個上午過去,陸嚴河感覺自己腦子里塞了很多東西。
張鳴說著是來教他表演理論的,實際上,講的是一種理解。
陸嚴河對表演壓根沒有任何理論上的了解,聽張鳴說了一通,才有了朦朦朧朧的印象。
中午,陳梓妍帶著他們去吃飯。
陸嚴河也被捎上。
飯間,陳梓妍對張鳴說:“你這兩年基本上沒有出來演戲了,以后是不打算進組,就安心待在學校里教書?”
陸嚴河聽了,有些驚訝,也不敢做表情,就默默低頭吃飯。
張鳴說:“我也接不到什么好角色,何必去折騰呢。”
“慢慢積累唄,演戲就這么回事,積累了,才能在機會來的時候一飛沖天,你看兩個月前靠一部《鴻洲》突然大爆的張志文,四十歲才紅,不也還是冒頭了嗎?”陳梓妍對張鳴說,“可別心灰意冷,你才三十歲呢。”
“也算不上是心灰意冷,只是沒有什么角色演,能找我來演的,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小角色,我也沒有那個興致。”張鳴直接說,“演了我都覺得掉價兒。”
“不演,可不就把自己架高了?以后小角色沒有人找你演,知道你看不上,大角色也沒人找你演,覺得你不演戲了。”陳梓妍說,“你演戲演得好,只是差機緣,慢慢等就好了。”
陸嚴河聽他們兩個人的對話,有些疑惑。
既然陳梓妍認為張鳴是一個好演員,為什么不給他做經紀人呢?
業內都說陳梓妍看中誰,就能把誰捧紅。
陳梓妍人脈這么廣,難道不能幫張鳴介紹幾個好角色嗎?
這些疑問從陸嚴河心底生出來,也沒有說出來,默默地聽著。
張鳴:“算了算了,不如就老老實實當個老師好了,去演個小配角,丟人現眼的。”
“你就是心氣太高。”陳梓妍無奈地嘆了口氣。
吃過午飯,張鳴就自個兒回去了。
陳梓妍捎著陸嚴河回公司。
果不其然,陳梓妍主動開口,說起了張鳴的事,“是不是有些疑惑?為什么張鳴都是京藝表演系的老師了,卻好像沒有演戲的機會?”
陸嚴河點頭,嗯了一聲。
“他啊,就是心氣太高,自己害了自己。”陳梓妍說,“他當年畢業后就直接留校任教了,機會也好,演了一個大導演新戲的男一號,只是沒紅,后面又一直都演男一號和男二號,但機遇不好,演的戲始終不紅,過了兩年,就沒有人找他演男一號和男二號了,他呢,因為畢業后一直在演重要角色,心氣頂在那兒,也不肯將就,小角色也不演,后來就慢慢地被很多人遺忘,沒有人找他演戲了。”
陸嚴河恍然,原來是這樣。
“其實我跟他說過很多次,不用惦記著自己過去一直是男一號、男二號,有演技,就好好演戲,總有再被看見的一天,就像我剛才說的那個張志文,也不是專業院校畢業的,認認真真地演了好多年的龍套,慢慢地拿到有臺詞的角色,再到后面,大反派也演了,男三號、男四號也演了,這一次終于主演了一部《鴻洲》,趕上劇大爆,他也跟著爆了,演藝圈里,誰紅、誰爆都是說不準的事,是玄學,沒紅、沒爆,就老老實實地演戲,有機會也別放過,心氣高只能害了你。”
陸嚴河點頭。
“這話我也是跟你說的,你現在年輕,一上來演戲就是演羅宇鐘導演的戲,可這一行能達到羅宇鐘導演這個水準的導演可沒幾個,你別因為演了《黃金時代》就心氣高,瞧不上別的機會。”陳梓妍說,“不然,張鳴就是一個例子,他演戲有多好,從一畢業就能留校任教就可以看出來,可調整不好自己的心態,能力再高也沒用,懂嗎?”
“嗯。”陸嚴河沒想到,這還是在點他呢。
他笑了笑,說:“我心氣再高,也不可能在演戲上心氣高啊,我這什么都不懂,根本不懂怎么演戲。”
“那也用不著這么妄自菲薄,一個試鏡就能打動羅宇鐘導演,這是你的本事。”陳梓妍又說。
“哦。”陸嚴河覺得陳梓妍也挺好的,既怕他驕傲,又怕他妄自菲薄,真是操著老媽子的心,其心眷眷。
當然,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要是陳梓妍聽到“老媽子”三個字,估計會翻他一百個白眼。
“哦,梓妍姐,還有一件事忘記跟你說了。”陸嚴河說,“昨天晚上李治百說,今天晚上陳必裘約他,有個跟陳必裘的晚飯,讓我一塊兒去。”
“陳必裘,《一起露營吧》的制作人吧?”陳梓妍點頭,“行啊,讓他見見你,要是能錄一兩期這個節目也挺好,這個節目挺火的。”
“嗯。”陸嚴河點頭。
陳梓妍:“我今天晚上要去江廣出差,后面兩天我都不回來,你自己跟兩位老師好好上課。”
“好。”
下午,陸嚴河見到了自己的另一位老師。
何淑怡。
也是一位非常有表演教學經驗的老師,陸嚴河不認識她,沒怎么見過,但是人家一上來就直接帶著他開始排練《黃金時代》里的戲。
陸嚴河都沒回過神來,何淑怡就一次次地帶著他演。
“不對。”
“重新來。”
“緊張了。”
“太假了。”
陸嚴河到后面有些頭大,說:“何老師,我沒有準備好,可以讓我先自己思考一下嗎?”
何淑怡笑著放下劇本,說:“是不是覺得我太快了,根本不給你準備的時間,就讓你直接來?”
陸嚴河遲疑地點了點頭。
確實是太快了。
何淑怡說:“我是故意的。”
“啊?”
“我就是想要看看你最本能的演法是什么。”何淑怡說,“我不想要你深思熟慮后的表演,那都是假東西,我要真東西,所謂真聽真看真感受,就是一個人最直接的反應,你要演的這個角色,沒有什么復雜性,都是一些情緒化的呈現,所以,就給出最真實的情緒呈現就好了。”
陸嚴河茫然點頭。
“現在再來吧。”何淑怡說,“把你所有的思考都拋掉,就跟著我的節奏,給出最直接的反應。”
陸嚴河點頭,放下了劇本。
如果說張鳴是一個浪漫理論派,何淑怡則是一個實際行動派。
她的感染力非常強,一次次地打斷陸嚴河的表演,又抓著陸嚴河重新接上,把他各種顧慮、不好意思、害羞、放不開一點點打碎。
一下午過去,陸嚴河覺得自己仿佛被抽干了。
下午五點半,何淑怡的第一堂課結束了。
陸嚴河雙眼放空,坐在地上,臉都有些虛白。
演戲竟然是個體力活。
他一下午就跟著何淑怡不斷地說臺詞、走位,中間伴隨著時不時地咆哮、喊叫…這壓根不在劇本里的情緒發泄,被何淑怡一次次地要求給陸嚴河,讓陸嚴河在大開大合的情緒之間切換,只能說這節奏太酸爽。
何淑怡去跟陳梓妍聊天。
“挺能造的一孩子。”何淑怡笑著夸道,“沒想到能堅持到現在,我本來還以為他一個小時前就堅持不住了。”
陳梓妍透過排練室的玻璃墻,看著坐在地板上放空自我的陸嚴河,笑了笑,“你也悠著點兒啊。”
“第一堂課,試試他的極限。”何淑怡解釋,“他雖然沒有表演經驗,但確實有天賦,情緒切換很干脆,而且很有韌勁兒。”
“畢竟是被羅導看中的新人。”
“眼光毒辣啊,不愧是被你看中的新人。”何淑怡說。
“你覺得他未來能成嗎?”
“本身素質很好,能不能成,就看運氣了。”
陳梓妍點點頭。
“他和你之前讓我教的溫明蘭不一樣。”何淑怡說,“溫明蘭還是包袱重了點,總是有點放不開,他…一個下午就信任我了,到后面完全打開了自己,這種品質,只要遇到好導演,他會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光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