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嵩年輕時也是久試不第,無有功名,最后被人舉薦,才在中年做了一個縣的主簿,后來做官做了半輩子,最后一任官,也不過是個知縣。
如今,李云輕輕一拉,他便連升數級,做了廬州刺史。
他這個刺史,目前來說還是李云私封的,但是事后李云會給朝廷上舉薦信,朝廷只要不是特別愚蠢,便一定會給李云這個面子,做這個順水人情。
畢竟這個地方,已經被李云實控了。
李云說出來的這句話,多少帶了些玩笑的意味,不過薛老爺抬頭,看向眼前這座刺史府的牌匾,竟怔在了原地,許久沒有說話。
他雖然稱不上是什么當世難得的能臣,但是做事勤勉,除非不得不拿的錢,不然他從不伸手。
但是中年入仕,十多年兢兢業業,到最后也依舊是升遷無望,如今,曾經的愿望,似乎輕而易舉的實現了。
讓薛嵩,忍不住怔在了半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看向自己的女婿,神色有些復雜:“過去做官的時候,一直聽人說,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有人好做官。”
“原先老夫,只是看著同僚個個升遷,卻無法切身感受,如今…”
他自嘲一笑道:“總算是感受到了。”
李云笑著說道:“岳父大人在青陽,其實管的不錯,這么多年一直做知縣,是屈才了。”
薛老爺看了看李云,很認真哦問道:“當真嗎?”
“自然當真。”
李云上前,拉著小老頭的衣袖,把他往刺史府里領,一邊走一邊笑道:“這刺史的位置,我也不是沒有坐過,比起縣令,應該也沒有復雜到哪里去,岳父盡可以做得。”
薛老爺卻瞥了一眼李云,悶聲道:“你又沒有做過縣令,如何知道?”
李云哈哈一笑:“那沒有辦法,小婿初入仕途,便已經是越州司馬了。”
一旁的薛收,聞言也忍不住面露笑容,搖頭感慨道:“妹婿這話,還真是氣人。”
跟在李云身邊的蘇晟,則是笑著說道:“那是因為,賢父子未曾見過二郎在戰場上的模樣,要是見識過了,便會知道,一個州司馬,還是屈了他的才了。”
凡是在戰場上見過李云風采的,少有不驚嘆連連的。
那種干練,凌厲,又生猛的作戰風格,加上無與倫比的氣勢,每一個在戰場上見過李云的,都會記憶猶新。
劉家小姐與廬州的陸家小姐,便也是為此,才會一直記著李云。
幾個人閑談的功夫,便進了刺史府,這會兒蘇晟已經讓人準備酒菜,不過距離開席還有一段時間,李云把岳父還有大舅子暫時安頓下來,讓他們先行歇息,然后他在蘇晟的帶領下,離開了刺史府,一路來到了廬州城里的一處院落。
推門進院子之后,還沒有進屋,蘇晟便笑著說道:“孟青,猜猜是誰來了!”
屋子里很快傳出了孟青的聲音:“蘇將軍。”
李云跟在蘇晟身后,推門進了里屋,屋子里都是一股藥材味,而孟青被包扎的嚴實,正躺在床上,見到李云之后,他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使…使君,您怎么來了!”
李云背著手,打量了一眼孟青,然后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小子,真是…”
“膽子大。”
“可不是。”
就在孟青低頭不說話的時候,一旁的蘇晟笑著說道:“后來我問他的部下了,那天不是有個叫崔注的將士拉了他一把,把他拽到了后面,他立時就要被那些平盧軍分尸,一丁點活路都不會有。”
“不過也因為他打起來很兇。”
蘇晟看了看李云,笑著說道:“現在有人給他取了個綽號,管他叫作小李云。”
聽到這三個字,孟青臉色刷的一下變得通紅,掙扎著就要坐起來,忙不迭的說道:“蘇將軍,莫要胡說,莫要胡說!”
“我…”
孟青頗有些激動:“我的本事,哪里能跟使君比較!”
他之所以激動,是因為李云當面,而且這個綽號,直呼李云姓名了,雖然這種直呼姓名,是將李云擺在了一個很高的地位上,但畢竟本人當面,有些不太合適。
李云本人,倒全不在意這些,只是笑著說道:“我只是打起來兇了一些,卻不是一點不怕死,這小子,是當初在石埭練出來的狠勁。”
說著,他看了看孟青,沉聲道:“小子,以后不許這么打了,聽到了沒有?”
孟青雖然很敬畏李云,但是聽到李云這句話之后,卻抬頭看向李云,道:“使君,那天在廬州城門洞里,我若是心中生畏后退了,整個隊形可能立刻就要大亂,那個時候只能那樣打。”
李云已經聽說了當天的戰況,聞言皺眉道:“沒說你打錯了,但是傷了就要退到后方去,保全性命,不管是你還是其他兄弟,都是如此。”
“廬州城門洞只一丈多寬。”
孟青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開口道:“那個情況,如果傷兵后撤,也會打亂陣型。”
李云抬頭看了看蘇晟,后者瞥了一眼孟青,笑罵道:“你小子,不知道好歹!”
李云也啞然失笑:“這個犟脾氣,將來到了戰場上,不知道還能不能隨機應變。”
孟青握拳道:“使君,屬下可以!”
李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道:“好好養傷罷,這一回破廬州,蘇將軍給你請了頭功,等你傷好了,先帶一個校尉營,過幾個月給你升都尉。”
說到這里,李云頓了頓,笑著說道:“到時候,讓你跟鄧陽平起平坐。”鄧陽至今還是校尉,不過很快就可以升都尉了。
而李云麾下原先的四大都尉,也都要原地拔擢一級,升為將軍。
當然了,其中資歷最淺的李正,還需要把南邊“開疆拓土”的功勞落實下來之后,才好給他升將軍,否則有些不太能說得過去。
孟青臉色蒼白,搖頭道:“使君,我…我年紀太小…”
“亂世之中,只講本事,不講年紀。”
李云緩緩說道:“要是論年紀,我這個年紀,恐怕連個旅帥也做不上。”
當初,李云在石埭第一次見到孟青的時候,他才十四歲不到,如今幾年時間過去,也不過十七歲而已,相對來說,還是相當年輕的。
慰問了孟青幾句之后,李云與蘇晟一前一后走了出去,走出這座院落之后,李云才搖頭感慨道:“這小子命苦,當年在石埭,官府要收稅,里長把他家的妹妹搶了去,后來鬧出了民變,打傷了里長,官府便來人拔刀殺人。”
“他一家人,便只剩下了他一個。”
李云低眉道:“更可憐的是,后來河西村因為他們家的事與官府火并,整個村子,只剩下了十之一二。”
蘇晟聞言,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這…”
一家人只剩自己,只能說是可憐,但是一個村子幾百個人,因為他們家最終只剩下了幾十個人,這種心理負擔,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難說孟青不會覺得,是自己一家人,害了全村上下。
這也是他之所以上了戰場,不要打起來不要命的原因,他是真的…
不怕死。
只要能多殺幾個官軍,孟青便覺得自己沒有白死。
說到這里,李云回頭看了看蘇晟,繼續說道:“他要養傷,不管鄧陽那里怎么說,暫時就歸到兄長麾下罷。”
“兄長,也多多照看照看他,他呀…”
說到這里,李云想起了當年在石埭縣衙,見到的那個渾身發抖,卻一棍棍差點活活打死石埭縣丞的少年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總結道:“命不太好。”
蘇晟拍了拍胸脯,沉聲道:“二郎放心,交給我就是。”
說到這里,蘇晟笑著說道:“等再過一兩年,我出面給他尋一門親事,生兒育女之后,有了牽掛,便不會再像現在這樣了。”
“但愿罷。”
說著話,二人走出院落,行走在了廬州的大街上,街道上冷冷清清,少見行人,李云左右看了看,問道:“這廬州城里,還有多少人?”
蘇晟想了想,微微搖頭道:“不足一萬。”
李云微微皺眉,但是點了點頭之后,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嘆了口氣道:“亂世人命如草。”
蘇晟也跟著點了點頭,問道:“占了廬州之后,二郎下一步準備做什么?”
“估摸著,還能有幾個月的空檔時間,我消化消化江南新占下的地盤,然后就可以準備迎敵了。”
“迎敵?”
蘇晟問道:“哪里來的敵人?”
“現在還不知道。”
李云笑著說道:“不過我猜,應該會有敵人來,要不然咱們這江東,占的就太輕松了。”
二人正說話的功夫,已經走回了刺史府門口,此時刺史府門口,已經停了一頂青色的轎子,蘇晟瞥了一眼,便笑呵呵的看了看李云:“看,人家找上門來了。”
李云若有所思,走上前去,還未近前,便從轎子里走出來一個一身素衣的女子,這女子看起來二十許歲,面色白皙,模樣極是俊俏。
因為一身素白,更顯清麗。
她一身素白,顯然不是因為喜歡白色,而是因為家里遭逢大變,于是身著素衣。
見到前方走來的李云,這女子上前,盈盈下拜:“舍身陸嬛,拜見李恩公。”
李云也在打量這女子,他卻不怯場,只是擺手道:“當初機緣巧合,陸姑娘不必介懷。”
“說起來,我剛到廬州還沒有歇腳,就被姑娘攔住。”
說到這里,李云頓了頓,笑著說道。
“姑娘消息好生靈通。”
陸嬛微微搖頭。
“非是妾身消息靈通,是因為當初使君驅逐反賊,救廬州于水火之中,廬州許多人…”
她抬頭看了看李云一眼,又低下了頭。
“都認得使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