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某人畢竟啃了好幾年書,對于武周的官制,還是有了一些了解的。
銀青光祿大夫,是從三品的文散官。
而護軍則是武勛,也是從三品。
如果是從前時候,被朝廷授官授勛,是常人做夢都會笑醒的事情。
不過現在,朝廷給出的所有名分,都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
有名無實。
哪怕是給李云封個江東節度使,也是有名無實的事情,需要李云自己去爭去搶。
更不要說,這兩個本就有名無實的散官跟武勛了。
雙重有名無實,屬實一點用處也沒有。
充其量,也就是能把李云的地位往上抬一抬。
因此,李云對此已經沒有什么興奮感了,能夠親自出來領旨意,已經是給那位大周皇帝臉面了。
打發了兩個傳旨的太監之后,李云伸著懶腰,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里,繼續翻看從各地送過來的文書以及情報。
現在的他,已經不得不開始轉型了。
從前的李云,帶著一幫粗人到處跟人廝并,用不著處理太多事情,也沒有很多書面上的東西需要他去處理,但是現在,需要他親自上陣廝殺的仗,已經不多了。
他也不得不從武職慢慢向著“文職”轉變。
這都是必經的過程。
好在有杜謙等人在,需要李云親自處理的政務,并不算是特別多,真正需要他看的,其實是從各個地方送過來的情報。
身為一個團隊的主心骨,他必須要學會匯總所有能夠接受到的信息,再從這些信息中,找到一個正確的前進方向。
李云在書房一待,就是一個多時辰,才終于翻到最后一份文書,看完之后,李云先是愣在了原地,隨即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蘇大將軍的遺骸,終于找到了。
當時,蘇靖大將軍領著江東兵兵進中原,但是因為兵力不足,很快被幾乎兵力盡出的叛軍圍住,陷入了絕境。
這件事情,本來李云一直不甚了解詳細的經過,只知道蘇大將軍,死在了叛軍手中。
一直到后來,他在廬州接收了一些潰軍之后,才從這些潰軍口中,得知了當時的詳細經過。
蘇大將軍當時因為病重,遲遲不肯出兵,朝廷一再催逼,他沒了辦法,只能讓副將姜堰領兵出征,不過最終,蘇大將軍還是放心不過,讓人抬著自己進了軍營,坐鎮中軍。
當時,蘇大將軍本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一進軍中,便時不時咳血,與叛軍交戰之初,他還可以憑借經驗指揮,而交戰之后五六天時間,蘇大將軍便一直咳血,昏迷在了中軍帳之中,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
副將姜堰接過了指揮權,然后領著軍隊,一頭扎進了敵人的包圍圈之中。
而這個時候,蘇晟已經完全不能指揮軍隊了,整個人都到了彌留之際。
等江南兵被包圍之后,蘇大將軍在中軍帳中撒手人寰,溘然長逝。
也就是說,在江南兵徹底兵敗之前,其實蘇大將軍就已經死在了軍中。
死在了他心中的沙場上。
到了后來,整個江東兵都被叛軍打的潰不成軍,節節敗退,不過姜堰雖然做主帥做的一塌糊涂,但是做事情還是相當講究的,在大軍潰敗之際,他命令一個校尉營,護送著蘇大將軍的遺骸突圍。
而這個校尉營,最后不知所蹤,消失在了戰場上。
事后李云派人追蹤這個校尉營的蹤跡,一連幾個月大半年的時間,也都是一無所獲。
他甚至都以為,這個校尉營已經被沖散,已經陷在了戰場上,當時的中原戰場,是雙方兵力接近十萬的巨大戰場,想要尋到這個校尉營,實在是千難萬難。
而直到現在,李云派出去的人終于尋到了這個校尉營的蹤跡,一個校尉營五百人,此時已經只剩下不到十個人,如果不是李云的人找到了他們,他們現在還藏在那個山里不敢出來,繼續守著蘇大將軍的遺骸。
李云看著這份文書,感慨萬千。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人,天生有著強大的人格魅力,哪怕蘇大將軍只帶了這些江南兵一兩年時間,便有人愿意為了他的遺骸效死。
“孟海。”
李云喊了一聲。
孟海低著頭走了進來,欠身道:“使君。”
李云把文書遞給他,開口道:“派人火速送錢塘郡,轉交給蘇都尉,讓他先去迎接蘇大將軍遺骸,過幾天我也動身,一起去迎接大將軍遺骨。”
孟海低頭,應了一聲:“屬下遵命!”
他手捧著這份文書,低著頭離開了。
而李云一個人坐在書房里,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外面才又傳來了敲門聲:“使君,杜使君來了,想要見您。”
這是周必的聲音,這個李云在蒼山上的小兄弟,這會兒也在給李某人跑腿了。
李云站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后走出房門,剛走到李園的前院,就看到滿臉笑容的杜謙迎面走來。
“恭喜使君,賀喜使君。”
杜謙微微低頭,笑著說道:“而今,使君也是朱紫貴人了。”
按照大周的制度,三品以上的官員,就有資格著紫袍了,現在就李云,已經可以名正言順的穿著紫衣紫袍了。
李云并沒有接話,而是注意到了杜謙的稱呼,笑著說道:“一些虛名而已,受益兄怎么稱呼都變了?”
杜謙正色道:“銀青光祿大夫是從三品的官,比我品級高了,這稱呼自然要變一變。”
他笑著說道:“有了這道圣旨,使君便不用急著取字了,至少在這江東地界上,少有人有資格稱呼使君表字了。”
李云還是有些不太習慣,啞然道:“這樣稱呼,也太生分了一些,受益兄還是按照從前稱呼罷。”
“再說了,刺史不也有從三品的?咱們差不多。”
杜謙還是搖頭道:“上州刺史,或者府一級的府尹才是從三品,我是越州刺史,還是四品上。”
他看著李云,很是正經的說道:“如今使君的事業大了,主次還是要分清楚的,不然外人聽了,也不太合適。”
李云啞然。
這位杜十一,還真是個古怪的人,一板一眼的按照朝廷的品級論地位高低。
他想了想之后,開口道:“那好罷,以后有外人的時候,就隨杜兄怎么稱呼,沒有外人的話,還是如從前一般稱呼罷。”
杜謙笑著點頭,卻發現李云興致不是特別高,有些好奇:“升官授勛,乃是大喜的事情,二郎怎么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
“有官無職,沒有什么意思。”
“而且,我剛收到了一個消息。”
他跟杜謙說了說蘇大將軍的事情,杜謙聞言,神色也嚴肅了起來,嘆了口氣道:“蘇大將軍一世英名,誰能想到晚年是這般下場。”
感慨了幾句之后,杜使君忽然抬頭看了看李云,輕聲道:“二郎,這一次迎接蘇大將軍,咱們的排場可以弄得大一些,規模越大越好。”
“再將蘇大將軍的事跡廣為傳播,然后將他老人家風風光光的大葬。”
李云聞言,若有所思,隨即微微搖頭道:“大將軍為國捐軀,這個時候,是不是不應該再驚擾…”
“這不是驚擾。”
杜謙輕聲道:“大將軍一身功業,不管怎么樣的迎接,都當得起。”
“而且,辦的聲勢大一些,小蘇將軍心里也會高興一些。”
李云當然明白杜謙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時代,名聲對于創業都非常重要。
名氣大了。振臂一呼,說不定就可以召集成千上萬人出來跟著你豎旗造反。
而風風光光迎接蘇大將軍,自然是一件很長臉的事情。
李云摸了摸下巴,才緩緩說道:“這件事,我沒有意見。”
“不過,還是見過蘇兄之后,再定下來。”
“這個自然。”
杜謙輕聲道。
“小蘇將軍,一定會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