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五年秋天。
李云集團的第一屆蹴鞠大賽,在婺州舉辦。
這一次蹴鞠大賽,是以校尉營為單位,因為在越州的時候,就有過這方面的雛形,相關的規則也都早已經齊備,因此比賽舉行的還算順利。
比賽場地,選在了城外的一處露天空地上,李云還讓人搭了兩層的看臺,從第一輪比賽開始,就開放給百姓,允許百姓觀看。
不過軍中的人不與百姓同座,免得出現什么混亂,按照李云的安排,軍營里的人統一在看臺的北側,而百姓們則是在南側。
李云跟杜謙還有卓光瑞許昂等人,就坐在木制看臺的第二層,觀看比賽。
杜謙坐在李云的左側,看了一場比賽之后,微微側向李云,笑著說道:“原先京城里,也常有蹴鞠的比賽,不過一般都是貴族公子參加,少有尋常百姓,激烈程度,遠不如咱們婺州的比賽。”
這會兒第二場比賽就要開始,李云也跟著點了點頭,開口道:“軍隊新建,能把這蹴鞠比賽辦起來,別的不說,至少在校尉營這一級,內部就能團結起來,對于成軍,是大有好處的。”
“我請受益兄過來,一部分原因就是來看這蹴鞠比賽。”
李云也看了看杜謙,指著場下的人道:“杜兄你看,那是我軍中的校尉鄧陽,他也上場了。”
此時鄧陽,的確在場上。
事實上,不止鄧陽一個校尉上場,趙成也對這項運動很感興趣,只要得了空,他也會上場。
而這項運動,除了鍛煉身體之外,在李云看來,更重要的作用是鍛煉凝聚力,現在他麾下的軍隊,有一半是蘇靖的潰軍,而且剛剛完成重新整編。
打散之后,想要快速形成凝聚力,這種以校尉營為單位的比賽,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途徑。
杜謙看了一會兒,回頭看向李云,忽然說道:“婺州有了這個比賽,恐怕城里該有人開盤口了罷?”
“前幾天就有了。”
李云啞然一笑:“我們各都尉營都還沒有正式的名字,那些開盤口的人卻按天干地支給弄了名字,各個校尉營的校尉的名字,他們也都打聽清楚了。”
“積極得很。”
李云感慨了一句,繼續說道:“昨天,還有人跟我說,這幾天有外地人到婺州來看蹴鞠。”
杜謙笑著說道:“這些,我在京城的時候都見過,不過…”
他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往后,恐怕很難見到了。”
李云淡淡的說道:“自古以來,興衰都是交替輪轉,這一輪的衰落,帶來的自然是下一輪的興旺。”
“杜兄不必傷感。”
杜謙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李云則是繼續說道:“我準備設幾個都尉營了,杜兄可有人選推薦?”
杜謙先是看了看李云,然后笑著說道:“我這人自小讀百家書,雖然雜而不精,但各方各面,我都可以裝模作樣的說上幾句,唯獨對于兵事我是一竅不通,軍隊里的事情,就不置喙了,免得被二郎笑話。”
作為世家大族出身的貴公子,杜謙是個非常有邊界感的人,尤其是見識了太多權力斗爭之后,他這種邊界感愈發清晰。
從他跟李云開始搭伙以來,不管是在越州還是在現在的婺州,杜謙都始終恪守一個準則。
那就是不碰軍權。
他最多說一說該不該打,但是從來不去管怎么打。
尤其是軍隊人事方面,他都是一言不發。
李云聞言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目光又落在了球場上,這會兒鄧陽已經帶隊攻入一球,賽場上傳來陣陣歡呼聲。
“婺州的均田,年前就能完成了。”
李云收回目光,看向杜謙,笑著說道:“如果咱們的計劃順利,朝廷真能給我一些別的差事,那么這兩州的政事,杜兄就都兼起來。”
杜謙想了想,回頭看了看身后不遠處的卓光瑞許昂兩個人,笑著說道:“這幾天,我在婺州看了一些公文,卓兄與許兄,做一州的刺史都沒有什么大問題,真有那一天,我幫著提點意見就是了。”
李云緩緩點頭:“那就等到時候再說。”
二人看比賽看了一個下午,到了傍晚時分,今天的比賽告一段落,才各自回了城里,李云一路回到刺史府的后宅,準備洗個澡沖涼的時候,迎面看到了劉小姐正在與薛韻兒說話。
他先是下意識的想要回避,不過猶豫了一下之后,還是決定面對這個事情,于是吐出一口濁氣之后,邁步上前。
薛韻兒這會兒也抬頭見到了迎面走來的李云,夫妻連心,她幾乎立刻明白了李云的想法,于是對著劉小姐笑了笑:“妹妹,我去取那匹布給你看一看,花紋好的很呢。”
說罷,她腰身一扭,進里屋去了。
劉小姐喊了薛韻兒一聲,薛韻兒哪里肯回頭,已經翩然走遠,而劉小姐自然也發現了李云,只能一咬牙,迎面走了上去,俏生生的欠身行禮:“姐夫…”
李云看了看她,主動找起了話題:“前幾天穿了這身新衣裳,還沒有來得及跟妹妹道謝。”
“呀。”
劉蘇一下子側過臉去,解釋道:“那是薛姐姐制的…”
衣服做好之后,她就跟薛韻兒說好,拿給李云的時候,要說是薛韻兒自己做的,不過薛韻兒閨中寂寞,打定了主意要撮合這兩個人,給自己找個伴,因此轉頭就同李云說了實話。
李云看了看她,一時又不知道怎么開口,于是默默說道:“世道不太平,但是江南還可以,妹妹且在婺州,長住一段時間吧。”
劉小姐扭頭,認真看了一眼李云,先是輕輕點頭,然后又低下了頭,心中歡喜無限,卻只說出了一個字。
“好…”
數日之后,朝廷的文書送到了顧文川的手里,而這個時候,已經到婺州近半個月的杜謙,也準備返回越州去。
畢竟,越州也沒有別駕,他這個刺史離開之后,很多事情不可避免的會堆積起來。
杜謙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他必須趕回越州去,把自己份內的事情做好。
就在他離開婺州的前一天下午,顧文川主動登門,在刺史府找到了杜謙。
二人見面之后,杜謙先是對著這個前輩拱手行禮,笑著說道:“文川先生來的好巧,明天一早,杜某就要回越州去,那時先生再來,便找不到我了。”
顧文川看了看杜謙,嘆了口氣:“有沒有說話的地方?”
杜謙左右看了看,然后指了指刺史府里一個亭子,笑著說道:“咱們去那里說?”
顧文川默默點頭,跟杜謙一起在亭子下坐下,落座之后,他才問道:“李昭沒在城里?”
杜謙搖頭道:“李刺史昨天就出城去了。”
這幾天,隨著李云的深思熟慮,“李云集團”最初的一批都尉,也基本上被他定了下來。
最沒有懸念的,其實是現在駐扎在越州的周良。
因為周良不僅僅是最早跟著李云的建軍基石,同時也代表著老寨子的勢力,資歷威望也都足夠,雖然現在他有點退居二線的味道,但是無論如何,也要給他一個都尉的名額。
還有兩個,一是趙成二是蘇晟。
這兩個也沒有太大的懸念。
不過李云還要設第四個都尉,要從李正或者鄧陽之中選擇一個,而這兩個人…
資歷都不太夠。
李云還是傾向于李正的,畢竟李正是他親信之中的親信。
不過李正現在還在外面“出差”,沒有回來,周良又在越州,因此李云只能先把蘇晟跟趙成的都尉落實下來。
同時,還有一批旅帥,要提上校尉。
這就是李云這幾天,一直在忙活的事情了,隨著軍隊的重新整編,蘇晟跟趙成這兩個都尉雖然都是“外來戶”,但是旅帥到校尉一級,九成以上都是李云親自帶出來的,甚至可以說都是原緝盜隊出身。
這種架構,會讓李云本人的權力異常穩固,也不用擔心會被架空。
當然了,李云這么設計,也不是擔心趙成或者蘇晟兩個人會出問題,而是必須要在目前這個創業初期,把權力架構給弄好,免得以后出問題。
聽到李云出城去了,顧文川看著杜謙,緩緩說道:“老夫剛收到京城的消息,整個江南東道所有州郡的秋稅,都被一伙叫做河西賊的盜匪給劫了。”
“這事,杜十一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杜謙搖頭,淡淡的說道:“不過我想,如果真有這種事情,那么應該是江東各州郡各自為政,不愿意給朝廷繳稅,才找了這么個蹩腳的借口。”
他看著顧文川,笑著說道:“文川先生,婺州今年的秋稅,已經送上去了。”
顧文川冷笑道:“這么說,婺州倒是江東二十州里,對朝廷最忠心的一個州了!”
“事實如此。”
杜謙開口道:“先生,任憑其他州郡忠心二字喊的震天響,此時也不如一粒秋糧來的實在,江東這么大,哪有什么盜匪,能夠以一己之力,劫掠十幾個州?”
“不過是找罷稅的借口罷了。”
杜謙淡淡的說道:“隨著中原大亂,各地人心思變,朝廷的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此時罷稅,他們還要找個所謂河西賊的理由,作為試探。”
“如果朝廷全無反應,等明年,連河西賊的理由也不用找了。”
顧文川聞言,冷笑一聲。
“可其他州,都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更沒有五六千兵馬,整個江東,只有婺州最不安分。”
杜謙笑著問道:“罷稅還不出格?”
顧文川無言以答,皺了皺眉頭,話鋒一轉,開口道:“朝廷讓老夫問李昭,他這個婺州刺史想要什么,以及想要做什么?”
“這話,你杜受益能答老夫么?”
“能。”
杜謙笑著說道:“不過我答的話,先生稟報朝廷的時候,可不能說是我說的。”
他頓了頓,補充道。
“說了我也不認。”
顧文川面無表情:“你說就是。”
“我以為,這個時候,朝廷不應該問李昭想要干什么,也不應該問他想要什么。”
“應該是反過來問朝廷。”
杜謙起身,背著手說道:“問朝廷想要干什么,以及…想要什么?”
“朝廷還想不想江南穩定,還想不想要江東的賦稅?如果都想…”
“那么就需要一支軍隊來…”
“蕩平河西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