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也并不是太平無事,不時就會有叛亂軍的身影出現。
而且堤壩一再被掘,飛鳳江也是發了威,大水不住地倒灌,剛出了城門就是遭遇水患,茫茫一片,哪里還能認出南北高低,馬車只不過走了一小段路就是再拉不動,司馬汜直叫人扔了車,扔了笨重行禮,全部人都是下車步行。
這一行人多少女眷,一時間只聽得怨聲載道哭聲一片,當兵的最是沒耐性,只把眼一瞪,刀一橫,本想嚇她們一嚇,卻反而讓她們哭的更大聲,有幾個還不住地喊我是什么什么夫人,不能這么待我!
見司馬汜皺眉,賈細眉就是第一個下了車,細聲慢語地說:“別是哭了,萬一把那些逆賊引來,那可是恐怖的很,一刀一個跟切個瓜一樣,把咱們都砍了,也就不過喝碗茶的時間,沒準就這會哭的功夫,那些人就是已經追了上來!”
世上哪有真不怕死的人,這些官家太太小姐雖然嬌慣,但也是知道怕,見賈細眉都是下了車,猶豫一番,也是漸漸地跟了下來,拖著羅裙綢裳,滿頭花鈿金釵,萬分委屈地涉水緩緩前進著。
這么一來,前進的速度卻就是緩慢地很,一直到天亮,也才沒走出幾里路,雖然運氣挺好一路都沒有遭遇到叛亂軍,但是這邊的路卻是越發地難走起來,水越發地深起來,好幾次都差點沒淹沒過頂。
因為水災逃難的百姓也是漸漸地多起來,司馬汜這衣著奢華的一行就是格外地顯眼起來,也不知道是哪個夫人一緊張就是不由地伸手撫了撫發角,誰想到她手上那戒子松了一些,一滑就是飛了出去,金光閃閃地落進了水里。
這一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幾十雙眼綠油油地望了過來,還沒等人反應,就是一哄而上,拉的拉,扯的扯,才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那夫人簡直就像是脫毛的鳳凰,灰撲撲的半點首飾都不剩了。
這一群人尊貴慣了,哪里見過這般事情,都是傻了眼,那被搶的那個夫人還怔怔地左看看,右看看,半天才是想起來尖聲大叫起來,嚎啕大哭想著沖上去搶回來。
接二連三地遭遇大水,百姓也困苦不堪,急紅了眼,搶到的自然欣喜,沒搶到的也是貪念大動,不懷好意地往這邊望來,似乎隨時都會撲上來硬搶般。
覺得事情不對,城防隊趕緊橫刀過來,總算是把那群難民給嚇走了。
“別嚎了,把貴重東西都收起來,別遭人搶!”
那群人才是猛然清醒一般,趕緊七手八腳地把鐲子金釵都是收了起來,有幾個機靈的,還挖些泥水抹在身上,盡量讓自個看起來更是樸實無華一些。
涉水走了大半天,地勢漸高了起來,總算是看到一些實地,登高望了一下,這不知不覺中,居然都快走到飛鳳江邊了。
司馬子夏該是在行宮那邊,辨認下方向,卻還是有不少的一段路,而這一群女眷卻是困頓不堪,再也是走不動了。
司馬汜正是為難時候,遠遠地卻是望見有一隊在在堤壩上走,還以為是叛亂軍,仔細看了才是認出,司馬家的軍隊,只喜得趕緊揮手招呼。
這在河堤上的一隊,剛好也是何金寶帶著,自然是認得司馬汜等人,也不知道為什么,何金寶只露出了一抹苦笑,才是讓人護送他們去了行宮。
叛亂軍一撤,行宮這邊的情況倒也還好,水沒滿到這邊,人手食物都還充足,只不過司馬子夏的精神算不好,似乎是整夜未睡,神色糜頓的很,見到司馬汜也沒有露出太大的歡喜,正色地問了他幾句,扶著額頭,一時間也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半天,司馬子夏又是轉向了何金寶。
何金寶會意,上前一步說:“那邊堤壩我看過了,這邊抽調不出多少人,缺口又大,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堵上的,若真不理會,遲早要淹進京城的。只能…在下游,這里掘開條水溝,把江水重新引回河道里,先讓積水瀉一瀉,得了空再慢慢修堤了。”
司馬子夏順著何金寶的手指,在地圖上看了看,問:“能成么?”
何金寶也是為難地說:“我可不是專管這個的,只以前聽蘇幕說過一回,這里的彎道不好,還不如直接改直了,水勢會更順,既然這么說,這邊泄水應該是能成的,這種事,該是讓找更懂行的來做。”
“事從權宜。”司馬子夏說,對著地圖看了許久,只說,“去找龍次飛領一百人,這事就交給你了,郭無言你也跟去。”
無論是叛軍入京,還是大水泛濫,哪一個都是刻不容緩,困難重重的,何金寶幾次參與修堤之事也算是合適人選,只不過這邊人手本來就是不夠,居然又是加了一個郭無言,那行宮這邊就只剩了一個龍次飛,只怕是分身無術,大局難顧。
司馬汜趕緊站了起來,說:“皇上,不如讓我替郭中郎將去修堤。”
司馬子夏望他一樣,也說不出什么喜怒,卻是不由讓司馬汜微微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怕,卻仍是堅持不肯退讓,半響司馬子夏才是收回眼,淡淡地說:“你另外有事做。”
這事算是這么定了下來,何金寶跟郭無言就是退了出去,找龍次飛挑人,很快就是帶著鋤頭鏟子出了行宮。
那天下午就是傳出了消息,司馬子夏遭人刺殺,生死不明,一切事項暫由浦王司馬汜代理。
正在開溝挖渠,排水泄洪的何金寶跟郭無言也是很快就得了消息,兩人臉上居然沒見著多少驚異,只微微地點了點頭,何金寶輕嘆著一聲:“他果然是做了。”
雖說是叛亂時節,同城不同人,一面盼著吉人天相平安無事,另一面卻是望著早歸黃泉天下大亂,這兩下一較力,終究還是巫頌鳳這邊得了上風,不過幾個點鐘的事情,司馬子夏遇刺,片刻死生的消息就是傳遍整個京城大街小巷,頓時人心惶惶,時局動蕩起來。
這其中還懵然不知的大約就是何珗與司馬沂了。
何珗那天出城被劫之后,就是被管在這里,四處都尋不到逃跑的空隙,一開始還有人來威脅利誘他,反而讓何珗覺得不對,情急之下就是自己摑了自個十幾個巴掌,恨不得揍得讓親娘也認不出來。
等那些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為時已晚,只氣得踢了何珗幾腳,只能是把他丟在一邊,另外找上了司馬沂才是把這個事情給辦妥。
本想著殺了何珗泄憤,上頭卻是來了話,留著還有用處,不要把何家得罪死了,才是放了何珗一馬,而后就是叛亂一起,到處都是燒起了戰火,死傷無數,漸漸地也是沒了心思管到這邊。
何珗一個人的人時候沒有辦法,一看又是多進來了一個司馬沂,何珗還是很欣喜的,趕緊挪到門口仔細聽了半天,覺得沒什么動靜了,然后一把攬過司馬沂脖子,悄悄地說:“我們從屋頂上爬出去吧,我一個人的時候夠不著,你剛好來托我一把。”
司馬沂剛是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又悔又怨,只恨不得一頭撞了死,哪里還能聽得進去何珗說話,再被推一下,司馬沂抹一把淚,無力地擺手說:“你讓我死去吧,我做了這么大錯事,真是萬死不足以惜!”
說完這句,司馬沂還真像是絕望了一般,傻怔怔地坐在地上,不時地抹上一兩把淚水,無限心酸與凄涼。
剛開始何珗還耐著性子好言好語地勸他幾句,后來天都是大亮,外面的喧鬧也是漸漸平息了下去,連時常會來門口巡查的那兩個叛黨也是不見了蹤影,不知道外面究竟是個什么時局,何珗越是想,越是覺得心焦。
不知道小貓跟莞兒是否平安,不知道陳霜降跟何金寶怎樣的心焦,不知道這京城的天空的烽火燒到哪一邊?
這無數的不知道集合在一起,只讓何珗急得心跟火焚一樣,滿嘴的水泡都是長了出來,一著急起來,那點何金寶親傳的暴躁脾氣就是上來了,直扯著半死不活的司馬沂領子一通大吼:“要不是看在我姑姑的份上,誰還稀的搭理你!”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的,出了事情只知道躲在這里哭,女人還要比你好上許多呢!你知道錯,你知道尋死,你就不會用腦子想一想,你一死倒是干凈了,你讓我姑姑怎么辦,你讓莞兒怎么辦?這叛亂若是成了,他們可是你沅王的妻兒,叛亂軍怎么會是放過他們,就算是這叛亂平了,你也是騙人開城門的那個,他們就是犯官家屬,按律可是要斬首示眾的,你就忍心,你就這么忍心!”
司馬沂也是氣苦,一把揮開何珗的手,哭著喊:“那你讓我怎么辦,你叫我怎么辦,我不活,我一頭撞在這里,以死謝罪還不成嗎!”
這話一說完,司馬沂還真要一頭對著墻沖過去,急得何珗趕緊一把抱了他的腰把他摁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