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何如玉愁眉苦臉的樣子,陳霜降只得勉強笑一下,說:“既然叛…他們來人請我過去,那對我們還是有所圖謀,一時間該是不會有什么性命之憂。如玉你在家里,只要記得一句,什么都是虛的,我們還要留著性命全家團聚的。”
陳霜降又是拿了家里的鑰匙,交待說庫房里面還存了不少的銀錢,等會去帶些在身上,若是進了什么強人,丟出金銀來,總能拖些時候逃命的。
何如玉都就是一一地應了,陳霜降才是隨手包了幾件衣服,又挑了兩支尖銳的銅簪藏在身上,然后才是出了門。
那叛亂軍的首領也還算是客氣,請陳霜降出門上了車。
這車也不知道哪里來的,看著跟驛站那些馬車也沒什么不同,里面只放了一個墊子,倒也還算是干凈,陳霜降將包裹鋪開墊著,才是坐了下來,然后拿了銅簪出來,仔細地別在發間,伸手按了按,覺得順手,這才是稍稍地吐了口氣。
馬車大約是沒出城,青石板的大街,走的還是很平穩,沒多久又是停了下來,在車上等了半點鐘左右,那些人又是帶了人出來,推搡地裝上了車。
這人,陳霜降也是認識,左翊衛大將軍龍次飛家夫人白冰,同何金寶一樣,這一回司馬子夏出城,龍次飛也是隨行護駕。
看到白冰進來,陳霜降對著她苦笑一聲,讓了個位置出來,多少是能猜到叛亂軍的意思,無非是扣了她們作為人質,去威脅司馬子夏手下干將。
看到陳霜降,白冰也是一愣,狠狠地對車門咒罵一聲,然后才是重重地往陳霜降身邊一坐,說:“你也在啊,也不知道我家那個要是知道我被抓了當人質,會不會一刀劈死了我了事的。”
“該不會吧?無錯不少字”陳霜降反問一句,看白冰認真的樣子,不由就是呆了一下,說,“只要留著性命總會有辦法的。”
陳霜降跟白冰其實也沒有太大的交情,平常看她總是斯文溫柔的樣子,沒想到真遇上事,,按著藏在袖子里的小匕首,一臉的狠絕,滿身的殺氣,若這時真有個人敵人出現,陳霜降相信她一定會是毫不猶豫地對著要害下手。
對著白冰望了一會,陳霜降剛在想,白冰的樣子與平常大不相同,白冰卻是突然開口說:“平常看你不聲不響的,這會可是大不一樣,你那簪子,是特地磨尖過的吧,我試過挺好用的,就是要扎對地方。”
就算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到這話,陳霜降不由也是微微地笑了笑說:“這個就是帶著方便一點,出來時候太匆忙,一下也是找不到其他趁手的。”
白冰摘下自己的金釵試一試,似乎是覺得太軟,失望地嘆了口氣,說:“你說這都什么事,男人們那點破事,總是要連累到女人跟著吃苦?”
雖說夫妻一體,只是大多這世上太多的男子卻都沒想過,他們所謂的大事,究竟陪葬著多少女子的血淚。
這里也不是什么聊天的好地方,無論是陳霜降還是白冰,都是沉默了下來,各坐一邊,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
馬車停停走走好幾次,又是接上了兩個人,正如陳霜降之前所想,都是隨駕官員的親屬,后面抓上來的居然還有個孩子,不過是剛吃奶的年紀,連個奶娘都沒帶,他親娘似乎是嚇傻了,光看他哭,怎么都不想不到哄他一下,聽著聲音都沙啞了。
這馬車里面才是多大的地,這幾個人一擠就已經是滿當當轉不過身來了,那孩子又是哭鬧個不停,更是叫人生出一種暴躁不安,白冰厲聲吼了一句:“吵死了,叫他閉嘴!”
那做娘的嚇一跳,手臂一抽,只把那孩子勒得更緊,小孩哭,她也是嚶嚶地哭了起來。
白冰皺緊了眉頭,似乎是還想說什么,被陳霜降扯了一下,才是把話咽了回去,恨恨地把耳朵一捂,大力往后一靠,再不肯說話。
馬車又是走了一陣,直接把人帶進了皇宮,找了個以前宮女太監住的院子,里面已經關了不少人。
才剛是下車,就是來個人,把那抱孩子哭哭啼啼的夫人帶走了,而陳霜降跟白冰卻是被推進了一個房間,只得了一聲,不準亂跑。
陳霜降還帶了兩身換洗衣服,白冰卻只有一把之首,一包毒藥,兩個人都沒什么東西好收拾,房門又是出不去,只能是呆呆坐著。
也不知道過了過久,突然就是有人推開了門,毫不客氣地指著陳霜降說:“你出來!”
往外看,剛好能望見剛才那一個帶孩子的夫人回來,也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么,癱倒在地,哭得肝腸寸斷。
陳霜降也是有些忐忑,伸手摸了摸,那兩支銅簪好好地都還在,才是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白冰有些擔憂地望她一眼,又是別過了頭。
跟著那個叛亂軍走出一段路,陳霜降才是發現,這里是前殿,往常都是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陳霜降也還是頭一次過來,只看著到處攢動著參差不齊的叛亂軍,只覺得心頭跟壓了一大塊巨石一般,沉得都快是喘不上氣來了。
從來沒有任何一段路,像現在這樣讓陳霜降走的心驚膽戰,那些明晃晃的大刀長劍仿佛就是懸在陳霜降頭頂隨時都會落下來一般。
半天,陳霜降才是被帶到御書房,穿過一隊警戒的叛亂軍,陳霜降還在猶豫著,那帶路的人就是不耐煩,用力推她一把,害的陳霜降踉蹌地跌進了房,那門卻又是被飛快關上了,明亮的陽光一下就是被隔絕在外,仿佛一下黑了天,將眼睛閉了一會,好半天才是慢慢適應這房里面的昏暗光線。
書房里就只有一人,雙龍搶珠冠,金線明黃袍,鴉青祥云靴,正端坐在書房中央,毫不避諱地對著陳霜降上下打量,想來這人該就是那所謂的真天潛龍皇帝巫頌鳳了。
居然是這么簡單地就是見到了叛亂軍的首領,陳霜降也很是意外,定定地望著巫頌鳳,一只手卻是悄悄地握住了藏在袖子中的簪子,仿佛心里總有個聲響,不住地說,這個就是叛亂軍的首領,只要殺了他,是不是一切災難都會結束,恢復平靜安寧的生活。
那念頭實在是太誘人,只叫陳霜降緊捏著手,把那一根簪子都是捏得發燙,差點都是抽了出來。
那時卻是忽然聽到巫頌鳳說:“陳霜降,我們終于是見到面了。”
這話簡直就同一盆冷水一樣,從頭到腳地將陳霜降澆了個通透,一下就是冷靜了下來,仔細想一想,只覺得刺殺巫頌鳳仿佛就像是天方夜譚一般,先不說陳霜降是否能敵地過巫頌鳳成功刺殺,那么許多的叛亂軍占據京城,光是殺掉一個巫頌鳳,又能抵什么用,反而只會落下何家老小給他陪葬。
半天,陳霜降終于還是慢慢地松開手,抬眼望著,分外地茫然。
巫頌鳳又是說了一句:“我們又見面了,陳霜降。”
“你是…”陳霜降回過神,只覺得巫頌鳳這話說得格外奇怪,定睛打量了一番,有些意外又仿佛是預料之中,說,“原來是你,吳潛,吳潛,是巫龍潛伏吧,早就是該知道的…”
巫頌鳳點頭,微微往后靠了靠,只能看到半張臉,露出晦明不清神色,一半是失望,一半是絕望。
“果然不記得了,我們見過,不是在文成那次,而是更早,很多年以前,你拖老帶小千里逃難,我也是屈人籬下,生死全由人。”
看巫頌鳳的樣子,似乎并不像是在信口胡說,只聽得陳霜降越發地糊涂,狐疑不定。
飛鳳江,西起連州鳳連,橫穿疆土,一直到江州銀橋入海,是大周最大最長,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河,幾乎所有大周中部的城市都是憑江而建,依江而生。
但是也就是這一條河,同樣地給大周百姓帶來了無數的災難,尤其是到巫朝后期,朝政混亂,堤壩失修,幾乎是年年泛濫,年年洪澇,苦不堪言,甚至到處都在傳唱兒歌,“生,此江,淚,此江,一朝繁華,一朝骨”。
等司馬子夏即位之后,花費八年光景,無數的人力財力,修筑堤壩,治理河工,才是保了這么多年的平安。
只沒想到兩次三番地被人掘了堤,司馬子夏的天子之怒,可想而知,尤其是當司馬子夏知道這事還是司馬沂所為,若當時司馬沂在場,盛怒之下,難保司馬子夏不會拔劍斬殺了就這個孽子。
好不容易才是抑制了怒氣,打算放司馬沂一馬,當天司馬沂就是失蹤,隨即河堤再次被掘開,司馬子夏連夜出了城。
只是沒想到,這場大水是叛亂軍的一個圈套,司馬子夏一行出城沒多久就是中了伏擊,被迫退守行宮,借著地勢與叛亂軍對峙,終究還是人少,漸漸落了下風,苦守大門,翹首盼著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