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頭是本來就是精細的活,何金寶耐心算有,只是他的手常年握著刀劍,早就是粗糙了,都已經是很小心地握著陳霜降那一把頭發,還是時常會是勾到拉到,直扯著陳霜降的頭皮,何金寶只能是悻悻地把梳子放了下來,不敢再梳了。
仔細想了一回,陳霜降只翻身抱著何金寶的腰,悶著聲說:“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究竟是要過到什么時候?”
“那時候在坐牢,小貓每天吃不飽睡不好,整夜都是在哭,只覺得揪著我心一樣地痛,當時我甚至都是想,還不如一刀了結了我們,好歹還能落下個痛快,這么樣子,我真的是怕了。”
“其實想想也是覺得有些奇怪,明明這次只是虛驚,也是沒受多大苦頭,只是我實在是不忍心孩子跟著我們過這樣的日子。什么富貴榮華,什么開國元勛,要是人都是不在了,掙這么許多又是什么用?”
陳霜降性子有些淡,又是要強,時常是吃了苦也是咬牙默默忍耐,從來沒有見她說過苦,道過怨,這還是何金寶頭一回聽到陳霜降說怕,不由有些觸動,伸手碰到陳霜降肩膀的時候,才發覺她這是在微微發抖。
因為對這一個家看得太重,所以才是忽然這么膽怯懦弱起來吧。
何金寶看著,慢慢就是覺得心軟起來,抱著陳霜降,卻是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只能是把這個事情放在心里思量了又思量。
經過那天一哭,陳霜降很快就是恢復了往常的樣子,照樣處理家務,看不出任何異樣,只時常拿著賬本唉聲嘆氣地,將軍府里面也是實在沒錢。
這一窮,陳霜降倒是突然想起了那一個張德意,早些時候不是有說過要跟何家合伙做番柿子生意的,后來事情一多,就是全忘了,也不知道那人還有沒有這個心思的。
跟何金寶提起來的時候,他也是半天才想到有這么一個人,遲疑地說:“都猴年馬月的事了,人家興許早就是忘了,而且我也現在可是養病在家,總不好做太出格的。”
想想也是,陳霜降又是泄氣了,只能是悻悻地把這一個主意放下了。
何金寶窩在家里養病不出,外面紛紛傳言他這是病重不治,就算是勉強抗過來那也是殘廢不能行。
聽得何如玉心急如焚,雖然陳霜降早就是派人來跟她說沒事,她總是怕陳霜降報喜不報憂,只想著趕緊過去看個究竟。
去找司馬沂說這個事情的時候,司馬沂頗有幾分不耐地說:“皇帝都是就派了太醫給他看病,我們再著急能有什么用?”
何如玉愣了一下,只覺得司馬沂變得有些陌生,剛想說些什么,司馬沂卻是說他還約了人,換過衣服就是出了門。
司馬沂既然不愿意去,何如玉也是沒有辦法,只能是叫人收拾了東西,又是特地請了王府常用的那一個太醫,一起去了將軍府。
等陳霜降聽到何如玉帶了太醫過來,不由就是苦笑了一下,頗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味道,只不過太醫都已經跟在后頭,總不能是把人家往外趕吧,只能是讓人請了太醫去給何金寶診脈。
幸虧何金寶這裝病都已經是裝出心得了,一聽說有大夫來看病,趕緊把正在啃的雞腿扔了下來,往抽屜里面一藏,又是捧了冷水使勁往臉上搓了兩下,這才是往床上哼哼唧唧起來。
大夫哪里知道這些情況的,本來還只以為是外傷,結果一搭脈只覺得脈跳得急促地很,看臉色也是發熱泛紅,只嚇了一大跳,心想這究竟是什么毛病,聽說受傷都有一兩個月了,怎么現在才是發燒發熱的,難道又是添了其他病癥。
大夫有心想要看一下傷口情況,才剛是伸手,何金寶卻是大聲喊痛,愣是把大夫給嚇到了。
這大夫也是個實在人,思量半天,還是沒有弄懂何金寶這究竟是個什么病癥,只能是老實地承認自個醫術不夠,還是讓何如玉另請高明去。
這話聽著就有些不吉利了,何如玉頓時就是紅了眼圈,陳霜降趕緊讓人把大夫送了出去,這才是悄悄地告訴她何金寶只是在裝病。
何如玉一聽頓時就是氣得磨牙,直把手絹拽得緊,那樣子像是恨不得直接拿個杯子對著何金寶腦袋上砸一下。
跟陳霜降說這事的時候,陳霜降就是死命地在他傷口上按了一把,何金寶早就是學乖了,一看何如玉臉色不對,直覺地就是翻身起來,一把拽過枕頭擋在前面,警覺地說:“你可堂堂王妃了,可別跟你嫂子學的這么粗野的!”
“這好好地裝什么病,哪有這么咒自己的?”
對著何如玉,何金寶也是不知道該是怎么開口,難道要說,你公公家的人搶了人家姓巫的天下,然后姓巫的,和追隨姓巫的不甘心,要卷土重來,你哥哥剛做錯了事,又是怕惹上麻煩,所以才是裝病躲了起來?
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金寶只能是放下枕頭,訕訕地笑了兩聲,狡辯著:“本來就是真的受傷了。”
陳霜降哪里肯去理他,只管拉著何如玉去說閑話去了,倒是把何金寶給晾在一旁了。
好不容易等著那兩個女人說完話,陳霜降留何如玉吃飯,她也不肯,說是要趕著回去,陳霜降只能是裝了些點心,又捎上了一雙新做的小孩鞋,讓她帶回去跟司馬莞司馬沂倆父子。
送走何如玉之后,陳霜降有好一陣都是悶悶的,何金寶問她,她才是猶豫地說:“總覺得如玉他們夫妻之間…王爺已經很久沒有上過我們家的門了,從前他們總是同進同出的,最近都只有如玉一個人,問她總說王爺有事忙。”
“只聽說那小子最近在朝堂也很是積極,還真提了不少中用的意見,興許是真的有事。”何金寶有些不以為然。
陳霜降想著也該是這樣,只不過又是想起上次,看到司馬沂跟吳潛陳大力往來的,心里總有些不安,想想又是覺得自己多慮了,司馬沂都是派人去查過吳潛的底了,該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半天,陳霜降又是忽然對著何金寶問:“你說王爺該不會是在外面被什么妖蛾子迷了心竅吧?無錯不少字”
聽著何金寶咳了一聲,陳霜降才是回過神來,也是訕訕一笑,好歹也能算是看著司馬沂長大,實在是不該這么惡意猜測他的。
正反思著,小桃卻是捧著一個禮盒進來,說是那邊何家的何老爺來過了,在門外徘徊了半天,探頭探腦的,又不往里面進,門房不認識他,差點是把他當成毛賊抓起來問。
何老爺大為尷尬,匆匆地丟下一個盒子,說是送給何金寶的,就是慌忙跑開了。
幸好小桃正好從這里經過,她跟著陳霜降日子久,也是遠遠地看過何老爺一回,知道不是什么可疑的人,這才是把拎著棍子追上去的門房叫了回來,把那盒子帶了進來。
一聽說是何老爺,何金寶的臉色就是有些復雜,等陳霜降打開盒子一開,就是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居然是一盒好大塊頭的田七,這該是聽說何金寶受傷才是特地尋過來的吧。
陳霜降在天牢的時候,那邊也是有過來探望過,陳霜降跟何金寶說過,他還不信,只當是何金富他們在為著何老爺說好話,只沒想到現在何老爺這都是親自上門來了,看來是真心地悔過,想要跟何金寶和好了。
何金寶只對著陳霜降問:“這事該是怎么辦?”
陳霜降說:“無論怎么都是你爹的,你自個拿主意。”
何金寶只覺得心里矛盾的很,想半天都是拿不定主意,干脆自暴自棄地說:“等以后再說吧,反正我現在是在養病。”
聽得何金寶這么無賴的說法,陳霜降也是懶得去理會,由著他在床上翻滾來翻滾去,看著實在是不像話了,才是合上賬本問:“過兩天就是何全味的生辰,你看該是送什么禮的。”
畢竟是同個村里面出來的,一向交好,這幾年的來往雖然是少了一些,但每年的人情都是加厚兩分送過去的,從來不敢怠慢。只不過沒有想到,卻是被何全味趁火打劫了一番,那些貴重的東西到現在也是沒有送回來,而何全味卻是有些無恥,只當是沒有那個事情一般,倒是若無其事地下了帖子過來,伸手要禮了。
又是把何金寶氣得牙根癢癢,恨恨地說:“好歹我還是個將軍的,那混蛋竟然這么欺我,畜生,真畜生!”
“那禮還送不送?”
“送什么送,送他棺材還差不多!”
何金寶實在是氣不過,只是這個事情,偏又是沒地方說理去,砸東西的是士兵,搶東西的也是士兵,何全味又是還了部分下來,就算是真追究下來,最多也只能是安何全味一個監管不力的罪名,這對于他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的,反而只會給自己招惹到一肚子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