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衍看到我,先是有些意外,然后開始慌亂起來。她連忙扭轉過頭,整理了下散亂的頭發,始終不敢看我。
當年謝君衍錦衣玉服,一舉一顰,都是豪門貴閥的大家風范。如今卻麻布木釵,以粗布包頭,站在村口賣豆腐,風華絕代的容貌依舊,卻多了一絲煙火氣,讓我心生痛惜。
倒是旁邊那潑皮看到我,有些警惕道,小子,你來干嘛?
我說來買塊豆腐。
那潑皮說二妞姑娘不舒服,你要多少,皮二爺來幫你切。說著轉到了案后,拿起竹刀,正對著我。我指了指其中一塊,說,中午我想吃燉豆腐,你幫我切成塊。
皮二有意賣弄刀法,單手橫五豎五刀,將一整塊豆腐切成了三十六塊。
我搖了搖頭,我又想吃家常豆腐了,麻煩你幫我切成片。
皮二笑了笑,說,換作別人,肯定沒有辦法,但我殺豬皮二爺可不是白叫的,看刀!緊接著,竹刀如蝴蝶插花,不多時,將豆腐切成了一百零八片。
我又道,我忽然覺得還是野菜豆腐好吃,你幫我切成泥。
皮二有些不高興了,不過既然應承下來,直接以刀橫拍,將切開的豆腐拍碎,控了下水分,用兩層草紙一包,以麻繩寄起來,道,你的豆腐泥。
我又搖頭,我還是想吃豆腐塊。
皮二頓時火了,你他娘的消遣二爺呢!老貓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虎啊!說著,就將手中豆腐向我拍了過來,我反手扣住皮二手腕,往前一拉一送。
整塊豆腐拍在皮二腦門上,本來一身花衣的皮二,腦袋上弄了塊豆腐,模樣滑稽不堪,我說去你的吧。抬腿一腳,將他踢出去一丈多遠,這一腳我用了暗力,雖不至于內傷,卻也足以讓他在床上躺個把月。
皮二吃痛,喊道,殺人了,快些報官啊!
還沒等他的幫閑過來,我將他拎了起來,另一手拿著竹刀,來到一塊石頭前,我告訴你,豆腐應該怎么切。說著,用運氣內力,橫七豎八,將整塊石頭切成七十二塊,而石頭不散。
皮二嚇破膽,連喊,大俠饒命。
我問,還要報官嘛?
皮二連陪笑,您說笑了,我就是個地痞流氓啊,我報官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我指了指桌子上剩下三塊豆腐,你把他買下來。
皮二說,可我吃不了那么多。
我一瞪眼,兜著走!
皮二連忙將幾塊豆腐往懷里一塞,扔下了幾錢銀子,一瘸一拐的走了。
我來到謝君衍身前,說,君衍,這段日子委屈你了。
謝君衍背對著我,說,你來干嘛?
我說你有難處為什么不找我?
謝君衍轉過身來,眼淚如大江決堤。
眼淚,女人的眼淚,美麗女人的眼淚,是江湖上威力最大的武功。縱然你是通象高手,縱然你已躍出三境,你依舊無法抵擋這一招女人的眼淚。
謝君衍哭著道,找你干嘛?從京城起,我就告訴自己,以后跟你恩斷義絕了。我謝君衍是死是活,過得是好是壞,那時我謝君衍自己的事情,跟你蘇猶在沒有關系!
我心中如被一根針扎一般,劇痛無比。以前的謝君衍,溫婉爾雅,性格恬淡,如今說出這些話,可想而知,這三個多月,謝君衍是如何度過的。
一旁的胡氏也道,君衍啊,這個家伙是誰,怎么這么粗魯?你看劉老爺快要來了,要不趕緊把喜服換上,要是錯過的時辰,那就太失禮了!
我瞪了胡氏一眼,她嚇得一哆嗦,旋即有抬頭,與我對視,道,我不知道你是哪里來的野男人,今天是我侄女出嫁的日子,你要阻撓,便是告到金陵府,我也跟你去說理去。
我看到她頭上別著一根墨綠玉簪,這根簪子是去年在京城,我從寶坤玉齋買來送她的,當時謝君衍拿了之后很是歡喜,如今卻戴在了胡氏頭上,我臉色有些不悅,對胡氏道,把這支簪子拿過來。
胡氏道,這丫頭在我家,吃我的,喝我的,我拿她一根簪子,又算什么?
我凌空一抓,將玉簪取下。胡氏頭發頓時亂了,披散下來。在當下,成了親的婦人,在大庭廣眾下披頭散發,是一種失德,那胡氏頓時呼天搶地,趴在地上撒潑打滾,說,光天化日,有人搶東西,沒天理,沒王法啊,有沒有人管啊?沒人管哪?那我等會兒再來問問!
我將玉簪遞到謝君衍身前,謝君衍胸口起伏不定,良久才道,君衍榮華富貴待過,粗茶淡飯也吃得下,這玉簪,對我來說已經都是過去了。蘇大人,今日是君衍大喜之日,你若有心,就留下去喝杯喜酒再走吧。
說罷,謝君衍對胡氏道,叔娘,時候不早了,迎親的人也該到了,你幫我梳洗打扮一下吧。
我頓時蒙在那里,遲遲說不出話。
謝君衍溫柔爾雅,又柔情似水,對我一往情深,若說我心中對謝君衍沒有情義,那是自欺欺人。謝君衍與徐若男,一個如花園中的牡丹,輕柔而美輪美奐,一個若野外山間的薔薇,帶刺又明艷動人。
鑼鼓聲至,鞭炮齊鳴。迎親的隊伍來到謝三家門口,有媒婆在院子里跑前跑后,那一身大紅袍的胖子手中捧著錦繡紅花,滿臉堆笑的站在門口,而我正如一個路人般,呆如木雞。
在京城,我給不了她承諾。
謝君衍換了喜袍,一身輕紗紅蓋頭,在媒婆的攙扶下走了出來。眾人紛紛喝彩討喜頭,那劉財主出手也大方,伸手一揮,仆人將滿巴的銅錢灑在了地上,眾人紛紛彎腰去搶。
有幾個銅板滾落在我腳下,一個村民跑了過來,笑嘻嘻問,這個你不要吧?見我沒說話,連忙彎腰撿起來,用袖子擦了擦,塞入懷中。
吉時已到,請新娘上轎!
轎夫連忙壓轎,謝君衍彎腰走了進去。
起轎!
轎夫喝著號子,將花轎抬了起來,劉財主騎馬前行,花轎緊隨其后。在人群簇擁下,走了出去。臨行前,我看到轎簾輕輕掀開了一角,謝君衍眼神與我對視的剎那,我頓時覺得整個天都崩潰了。
人聲漸去。
我只覺得胸口發悶,腳下如灌了鉛,全身被抽空一般,抬不動腳步。星宿海內,二十八星宿真氣在體內亂竄,這道真氣越來越強烈,將我壓迫的喘不過氣來。
我是愛謝君衍的。
轟隆!
腦海中一片空白,整個人仰面倒下。
醒醒!醒醒!
當我睜開眼,卻是村頭那面鋪的老婆婆,正躺在她家的床上。我問,我怎么在這里?老婆婆道,我家老漢去鬧喜,見你昏倒在謝家門口,就把你背了回來。
老漢道,還別說,你小子看上去挺瘦,背起來還真不輕。
我問什么時候了?
老漢道,看日頭應該是巳時兩刻了。小子,那個二妞姑娘,今天上午的事情我都看到了,那個二妞姑娘是你以前的相好吧?我掙扎起身,道,不,是我現在的相好。
老婆婆說,你小子長得又俊,跟那丫頭很是般配。
老漢道,對,很有我年輕時的風范。
老婆婆笑罵,不要臉。
老漢說,小伙子,你婆婆當年也是村里一枝花,村里追求的小伙子一大把。要不是我下手早,把生米煮成熟飯,恐怕她早已成了別人老婆了。
老婆婆說,老頭子,別教壞了別人。
老漢說,我又教壞他嘛,做人要學三分謙卑,三分忍讓。但,女人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讓的。
我翻身起床,道,那劉財主家在什么地方?
老漢指著東邊道,也就二十里路,翻過那個山頭就到了。你要去得快點,看日頭,還有一個時辰就要拜堂成親了。
山地之中,馬跑不起來,我將馬送給面鋪老夫婦。兩人說什么也不要,只是答應我幫我看著。我提縱真氣,發瘋一般向東邊狂奔而去,心中暗想,君衍,你一定要等著我。
青山鎮與鄰村隔著一座山頭,中間只有一條羊場小路,我毫無顧忌,根本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一口氣跑出了十里,來到山頂之上。就在此時,心中警兆忽生。
嗖嗖嗖!
十幾支箭帶著呼嘯聲向我射來。
我見狀連忙一個懶驢打滾,向前翻滾而去。還未等起身,又是三支長箭射來,箭中夾著雷霆之音,我心呼大意,有高手。我提起真氣,止住身形,釋放出法則空間,向右側偏移了三尺。
叮叮叮!
三支箭射在方才落腳的石頭上,箭身沒入石頭半尺。
我怒喝道,何人暗算?
山頂之上,有十個蒙面人現身,將我圍在了山頂之上。這個十人之中,有八名知玄高手,還有兩名通象境高手。我心呼糟糕,中埋伏了,我怒斥道,你們究竟是何人,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心中卻轉念,這些人提前在這里等我,恐怕是早有預謀。
天下高手萬千,但通象高手,卻是數的過來。武功達通象,在江湖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做這種刺殺之事?究竟是誰說動他們,讓他們來對付我?
英雄盟?
我與他們并沒有多少瓜葛。
為首那人道,你是蘇猶在?
我早已狂怒,爺爺正是!
那蒙面人冷笑,蘇猶在,馮公公托我給你帶個好,讓我送你去跟閻王見面聊聊。
馮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