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給船遭人縱火,周圍船只倭寇立即亂作一團,慌亂間前去救火。
張元敬?
我腦海中第一反應便是他,不過,他是江浙軍的斥候長,肩負刺探敵情的任務,按理說不應該這么沖動。倭寇也不是一無是處,經過短暫的慌亂,有人開始指揮前去救火。與此同時,有五六十名高手前往追蹤縱火之人。
忽聞一聲清亮的劍鳴之聲,旋即有十余人數聲慘叫。圍攻縱火之人的隊伍,頓時被切開一道口子。封萬里沖天而起,那把銹跡斑斑的鐵劍,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劍光。
原來是他!
我心中頗為吃驚,本以為取了羊皮走掉的封萬里,竟單身只劍,破壞掉倭寇盜的補給船。
井上十三郎距離補給船有三四十丈,火勢一起,他就要放棄我們,前去圍殺封萬里。我怎肯讓他得逞,說了句,留下來。那半只船槳揮出,帶起一陣風聲,劈向井上十三郎頭部。
井上十三郎生出感應,說了句找死,反手一刀,一道暗勁襲來,這道內勁十分怪異,震的我手臂發麻。
嘩啦,船槳竟碎為木屑。
井上十三郎吩咐眾人前去救火,自己卻留在了船上,臉上一股狠絕殺意,一言不發,雙手扶劍,迎頭劈來。我領教過方才他那暗勁,功力遠在我之上。
見此,我也穩住心神,調起體內星宿之力,踏出盜圣門輕功迷蹤步,閃轉騰挪,與他周旋,為封萬里爭取更多時間。不過幾息功夫,又有兩艘補給船燃燒起來。
井上十三郎武功遠超于我,但此時已為補給船著火之事分了心神,我卻心如止水。故井上刀法雖凌厲,卻一時片刻奈何不了我。我邊打便調戲道,快點再快點,慢了船可都燒沒了。
船上空間雖然而盜圣門迷蹤步勝在精妙,井上十幾刀砍下來,卻絲毫沒有沾到我衣衫。十余招過后,井上明白過來,刀法忽變,不再凌厲,卻配合著扎實的步伐,一刀刀攻來。
如此一來,我頓時感到壓力陡升,他武功本就在我之上,如今忘掉外事,一心對戰,不出幾刀,我落入下風,連連后退。退至一半,我沒注意船身上有臺階,腳下一半,忽然一個踉蹌。
井上見狀,滿臉獰笑,舉刀劈來。
我向后仰去,見無法躲避,手中忽然一揚,喊道,看毒針!
井上見識了毒針厲害,刀法一頓,我順勢向后翻滾,躲了過去。井上見上當,怒罵一聲,再次向我劈來。
東夷浪人刀法,講究實戰,以雙手刀為主,下盤扎實,攻守兼備,很少有凌空動作。這一刀,刀身上泛起一層暗光,顯然用上了真氣,若被他看中,恐怕不死也殘了。
我將手中他天刀一橫,又一揚手,喊道,看毒針!
井上十三郎上過一次當,不管不顧,徑直向我砍來。
一根金針從我手指間射出,釘在了左肩之上。井上十三郎連連后退,一通倭語罵娘。
這根金針,正是當日在金陵,徐若男贈與我的那一枚。這些時日來,一直帶在身上,方才對決之時,我便已握在手中,只是第一次出手,我沒有十足的把握,用了點小心機。
井上罵道,你使詐!
我嘿嘿一笑,有位哲人說過,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傻瓜也不會接連上當兩次。只可惜,你智商不太夠。這金針之上,擦著竹葉青、氰化鈉、河豚毒,不出半個時辰,你就會七竅流血而死。
井上眼神游移,似乎要看破我是否說謊,我說不信你用另一只手去按壓下小指后方半寸處,有沒有感到發麻?井上聞言去試,臉色大變,解藥在哪里?
我說哪里有解藥,若不想死,自斷右臂。
井上有些遲疑,我呵呵一笑,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井上一咬牙,舉刀咔擦一聲,將右臂切掉,頓時鮮血直流。其手下在不遠處見我三言兩語,便讓井上斷了一臂,紛紛喊道,這小子有邪術!
我說井上先生,你說我要是告訴你,金針上沒有毒藥,剛才你按的那處,是指麻穴,誰按都麻嘛?
井上氣的哇啦大叫,如今自斷一臂,心脈受損,一口氣沒上來,竟然昏死過去。遠處船上倭寇更加認定我有邪術,紛紛駕船逃竄。
徐若男氣定神閑的在我身后站著,自始至終,沒有出手。她笑道,小捕快,想不到幾日沒見,你竟變得油嘴滑舌。
我擺擺手,說這叫智取,不值一提。
徐若男接下來說了一句,當日在金陵,我將這枚金針給你,是我倆的一個約定,可不是讓你用來殺人的。我這才意識到,徐若男生氣了,連三步并作兩步,將井上斷臂之上的那枚金針取了下來,擦拭干凈,鄭重的收在了懷里。
徐若男轉過身去,不再理我。
我心說這是什么地方,竟還要發脾氣。見井上躺在地上,心中厭煩,一腳把他踢下海中。井上遇海水,驟然驚醒,顧不得疼痛,向不遠處倭寇戰船游了過去。
轟隆!
又有一艘補給船燃燒殆盡,沉入水中。
封萬里以一敵百,站在一艘船尾,無數倭寇高手聯手,竟奈何不了他!
我說封老頭,就沖你今日之為,咱倆的賬就一筆勾銷!
封萬里邊戰邊道,你少來套近乎,我弄沉這些船,是因為他們擋著我的路了,并非出于公義。
我大聲道,無論如何,江南百姓會記住你的。
封萬里不屑道,記住我有屁用!
我心說他也算為抗倭立了大功,要不要將半張羊皮之事告訴他。
就在此時,不遠處有人大聲道,封老賊,你欺人太甚!聽聲音,竟是三大寇之一的汪橫。只見汪橫站在一艘小船之上,無風自動,向這邊疾馳而來。
倭寇那邊聽到汪橫聲音,頓時有了仰仗,攻勢凌厲起來。
封萬里見狀,說道,汪統領,海上風大,別凍感冒了。有機會來中原,封某必當好酒好肉招待于你!說罷,縱身而起,落在不遠處一艘小船上,一劍揮出,船上七八人頓時丟了性命。
封萬里雙手猛拍,身上長袍翩翩,乘風破浪而去。
這一刻,我覺得封萬里脾氣雖有些古怪,看上去倒有些可愛。
徐若男在一旁道,呆子,還不快走,不然我們想走也走不了了。我正要劃船,卻發現船槳已斷,徐若男袖間青菱射出,將不遠處飄在海面上的一只船漿卷了過來。
我使出全身力氣,劃船向岸邊駛去。
汪橫忙于救火,并沒有追趕上來。
六艘補給船燒了四艘,如此一來,倭寇在海上的補給出了問題,實力受損。
等靠岸之時,天色微亮。
在岸邊巡邏的明軍發現了我們,將我們船只攔了下來。為首那頭領見我身穿倭寇服裝,喝道,來人,將這兩個倭寇的奸細抓起來!我哭笑不得,道,這位官爺,昨夜我與張元敬將軍一起前往崇明島刺探敵情,如今有重要倭情通報,還請代為通稟。
那明軍頭領道,張統領是你說見就見的嘛?先抓住再說!
這時,有個正在巡視敵情的將軍路過,見此處鬧哄哄的,問道,怎么回事?
我抬頭望去,那人三十歲年紀,身材高大,相貌不凡,正騎在馬上,用目光掃視著我與徐若男。那明軍頭目見狀,連上前道,俞將軍,抓到了兩個倭寇奸細。
俞將軍?
我說你是俞大猷?
放肆,將軍名諱豈是你直呼的?
那將領見我注視著他,緩緩道,正是本官。
我說那太好了,在下金陵六扇門蘇猶在,趕緊帶我去見張元敬和胡部堂,我有重要倭情稟報。說著,將我六扇門的腰牌遞了過去,俞大猷看了一眼,淡淡道,跟我來吧。
到了松江府衙,張元敬見到我,過來握住我手道,蘇兄,想不到你竟活著逃出來了。昨夜回來后,我還一直擔心你。
我看了一眼徐若男,將手抽了回來,張元敬這時也發現徐若男,眼睛一亮,這位是?我連介紹了徐若男,張元敬向徐若男施禮,徐若男一臉傲然,也不理他,弄得張元敬有些尷尬。
張元敬跟俞大猷行了軍禮,說,胡部堂在前堂等著將軍了。
我說昨夜你走之后,倭寇六艘補給船被毀掉了四艘,真是大快人心。于是簡單將封萬里之事說了一遍,張元敬聞言,說不如一起去見胡部堂。
我正要前行,徐若男卻停住腳步,道,你們討論國事,我的身份特殊,過去有些不方便,就在這里等你們吧。我心說她顧忌自己幽冥教主身份,怕給我帶來麻煩,于是道,我去去就來。
來到內衙,聽到里面有人爭吵,張元敬說稍等片刻我去通稟。
俞大猷神情有些冷漠,早就聽聞他在浙江、福建一帶抗倭有功,在朝野之中頗有聲望,如今此人就站在我身旁,讓我怎能不激動,于是上前搭訕,俞將軍 俞大猷轉過身去,我碰了個釘子,不過也不以為意。
不片刻,張元敬回來,說俞將軍、蘇捕頭,胡部堂有請。
來到內堂,左右站了七八名將領,還有幾個文官。
眾人已結束了爭吵,俞大猷向胡宗憲不冷不熱的行了個禮,站在一旁不做聲。胡宗憲倒也不以為意,問我,蘇捕頭,聽元敬說,昨夜倭寇補給船損壞了四艘?
我又將封萬里昨日毀船之事描述了一遍,胡宗憲聞言,撫掌道,封老邪平日里渾渾噩噩,正邪不分,想不到關鍵時刻,倒也立了一功,虧我當年沒看走眼。
我心說原來封萬里與胡宗憲還有些交往,難怪當日胡宗憲說封萬里不會壞他大事。
胡宗憲又詢問眾人,在座的諸位都是江浙軍的核心,如今倭寇補給受損,是攻是守,我想再聽聽你們意見。
一名將領出列道,總督大人,倭寇補給受損,后續不足,勢必會近日發動進攻,沿途搶掠,以充實補給,屬下建議,我大明軍在沿岸設防,各路建立快速支援,等彈盡糧絕,倭寇自會退兵!
另一人道,退兵之后呢,倭寇退出崇明島,就不會去舟山?岱山?崇明之困解了,不過是治標不治本。
那劉將軍滿臉通紅,宋將軍又有何高見?
那人接著道,高見倒談不上,我覺得,趁倭寇立足未穩,軍心大亂,趁機攻島,以大明十五萬對六萬,若再不勝,恐怕就說過不去了。
胡宗憲坐在椅上,一言不發。
眾人又開始議論紛紛,有的主戰,有的主守,唯獨俞大猷站在一旁,沒有發言。眾人爭吵半天,也沒有個章程,這時紛紛閉嘴,望向胡宗憲。
這種軍事會議,眾人盡管發表意見,但最終拍板的,還是總督胡宗憲。
胡宗憲問俞大猷,志輔,此事你怎么看?
眾人將目光注視在俞大猷身上,俞大猷這才道,若守,放任倭寇離去,會讓沿途百姓受災,若攻,崇明島易守難攻,我江浙軍人數雖占優,恐怕卻傷亡慘重。
劉將軍一旁譏道,俞將軍,你這是什么也沒說啊。
俞大猷沒有理他,讓劉將軍沒了脾氣。
胡宗憲道,依你之見呢?
俞大猷從容說了八個字:圍而不攻,圍三放一。
我心中恍然,這一招用的妙極,崇明島深入內陸,若倭寇傾巢出動,就算勝出,恐怕也是慘勝。若我是汪橫,此時斷了補給,必定會趁機退回大海,若大明水師在出海之處設伏,倭寇就如包了餃子,進退不得。不愧是名將,善謀者謀勢,不善謀者謀子,區區八字,境界高下立分。
劉將軍自知不如,卻也忍不住酸溜溜道,說不定崇明島原著民的補給,也被洗劫一空呢。
俞大猷道,崇明島上有八千多人,去年大旱,開義倉賑糧,連稅賦都減免了的,劉將軍倒要好好做些功課了。
劉將軍老臉一紅,卻也不再說話。
胡宗憲一拍桌子,就依你之見來做。
胡宗憲身為總督,倒也審時度勢,沒有僭越職權,作出決定之后,便讓俞大猷部署相關工作。俞大猷講完作戰計劃時,卻見有人進來稟報,部堂大人,錦衣衛那邊來人了。
胡宗憲臉色忽變。
不片刻,便有四個虎背蜂腰、身著黑衣的漢子邁步走進衙內,胡宗憲連起身道,想不到是陸兵陸指揮使親至,汝貞未能遠迎,還望恕罪。
錦衣衛都指揮使陸兵走了進來,也不理會胡宗憲,大馬金刀往主位上一坐,道,江浙總督兼巡撫胡宗憲接旨!
胡宗憲聞言,連率眾人下跪。我本不想跪,卻被張元敬拉了一把,才不甘情愿的跪下來。
陸兵道,傳上諭,胡宗憲在任江浙總督期間,貪墨受賄,敲詐百姓,即刻免去胡宗憲總督、巡撫一職,押解金陵受審!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我心中也一驚,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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