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翔的家鄉在西南部的一個山區里。雖然行政級別是一個縣,但是全縣所有人口加起來只有十七萬人,甚至不如東部沿海一些發達的小鎮的人口來的多。而且這里年產值也非常非常的低,基本上沒有任何拿的出手的產業,所以也就沒有什么工作。
陳翔在這個小縣城生活了十幾年,而這十幾年來縣里也基本沒有什么發展。永遠是一條主干道,之所以叫做主干道不僅僅是因為這里是全縣僅用的一條雙向車道,還因為這里是全縣最熱鬧的地方。這里開著幾十家商店為縣里的居民提供購物場所。
縣里大多都是低矮的房子,七層就算是高樓了。因為再往上的樓房需要修建電梯了,對于這個貧困縣來說修電梯房有點太奢侈。修好了也沒有幾個人能買得起電梯房來住。因為這里的人均月收入只有一千七百五十百元人民幣。實際上在縣城想找個一千五以上的工作一直都很難。
實際上陳翔的家庭條件在縣城里算是比較好的,他們家在縣城經營著一家酸辣粉店。一碗酸辣粉賣五塊錢,不貴。但是對于這個縣城的人來說卻也說不上便宜。縣里的教育水平一直都很差,哪怕陳翔努力的學了,但是成績也不太好。
上高中的話也不會有什么出路,因為多半是考不上大學的。所以父母一合計,干脆家里湊錢把陳翔送去了千里之外的濟南讀技校。至少這樣也算是讓兒子走出去見市面了。以后也能在外面找個好工作。
可憐天下父母心,陳翔父母能為陳翔做的也只有這些了。他們在縣城活了一輩子,知道這里不會有什么出息也不會有什么發展。所以他們將大量的積蓄都給了陳翔外出讀書。
陳翔已經有一年沒有回家了。因為回家的話來回路費太貴。他寒暑假都是在濟南打工,自己賺一點學費和生活費。這一次他坐著超級高鐵回家是要給父母一個驚喜,告訴他們,他們的兒子現在有出息了。一畢業就能拿到一份年薪十五萬的工作。
和王老師一起下了火車,在王老師的帶領下陳翔坐上了回縣里的車。不是自己兩年前做的那種巴士車,而是和濟南一樣的懸浮汽車。不過很明顯這個車票的價格比老式巴士車要來的貴。所以很多人不一定會選擇乘坐這種車。
在陳翔的記憶里從城里回到自己家鄉的路從來都不是很好走。路面坑坑洼洼不說,而且還九曲十八彎。大多數的司機都不愿意跑這條山路,因為太危險了。不要說開車的司機了,就連自己這樣的乘客每一次看見司機在山崖邊拐彎都會心驚膽顫,害怕司機一個失誤全車人都翻下山崖了。而這并不是沒有發生過,每年總會有一些客車翻落山崖。
往常這條不算長距離省會只有兩百七十公里的道路要跑上將近十個小時才能抵達。道路不便也是限制縣城發展的主要原因之一,出來進去都不方便。人員流動也困難。而縣里還有很多散落在山上的自然村,他們的條件就更加艱苦了。
當懸浮車行駛到應該進山的公路的時候,陳翔忍不住抓緊了座位的把手。他顯得很緊張,王老師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進山的路我有點害怕。”陳翔實話實說。然而王老師卻淡定的笑了笑:“不用害怕了,現在已經修了一條新的路。”王老師用手指向遠方。
一條橫跨山間,將兩座相隔十幾公里的大山連在了一起。原本這條路需要在山間盤旋行駛上上百公里,危險而緩慢。一道飛虹天降,天險變通途。
“這橋就叫飛虹橋。因為山間清晨起霧陽光折射下會形成漂亮的彩虹。據說每天早上都能在橋上看見漂亮的彩虹。”王老師笑著對陳翔說道:“當然了,這道橋可不是天降飛虹,而是建筑工人們在短短半年內創造的工程奇跡。”
“半年能修好這道橋?!”陳翔不可思議。
“呵呵,小陳你不就是機甲駕駛專業的嗎?你應該知道工程機甲投入生產之后對整個社會的生產力造成了多大的改變。一臺熟練的工程機甲駕駛員能比的上幾十上百位傳統的建筑工人。他們幾乎無所不能,焊接、搬運、起重、校準、測繪、計算。為什么你一畢業就能拿到十幾萬的薪水?因為公司知道你能創造多少價值,你一個人抵得上他們過去一個工作組的工作量。相對來說,其實用你反而為公司節省了成本。”
聽著王老師說著這些自己從來都不懂也沒有了解過的事情,陳翔心想難怪自己能拿這么高的工資啊。
懸浮巴士行駛在飛虹橋上一如既往的平穩,兩側高山聳立,橋下是萬丈深崖。一行飛鳥列隊于橋拱處飛過,車行于平地,人卻在空中。王老師說:“從前的那些工程奇跡以后都將會變成正常的工程項目了。從前修筑這樣的道路和橋梁給一個縣城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卻可以了。”
“為什么?”陳翔有點不理解:“因為工程機甲的出現嗎?”
“這僅僅只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可控核聚變。知道在我們國家的中部有一個核城嗎?”
聽到王老師這么問,陳翔點頭:“知道,我們老師說這個地方現在被稱為中國心臟。”
“沒錯,就是中國心臟。因為托尼斯塔克的方舟反應堆實現了,并且制造了能去月球開采氦3的飛船。這讓我們的可控核聚變取得了巨大的突破。國家遷走了核城原本所有的居民,修建了一個巨大的可控核聚變的反應堆。清潔高效無污染。現在它供應的中國百分之七十五的電力。”
“現在電力價格已經跌破了我們曾經可以預想的底線了。用電成本幾乎為零。除了繳納一部分設備的損耗費用和人力資源費用,實際上我們國家已經開始正在向免費能源的方向發展。因為能源不要錢了,所以連帶著鋼鐵、水泥等等各種材料的生產成本都被壓了下去。再加上工程機甲的大規模使用,現在的建筑成本正在開始飛速的萎縮。但是同時也因為工程機甲的大規模運用,所以有很多人也失業了。你知不知道今年我們國家差不多有三千萬產業工人失業了。”
王老師對著陳翔談著這些,陳翔茫然的搖了搖頭:“有這么多嗎?我沒有感覺啊。”
“是啊,你不知道。甚至感受不到。因為國家啟動了大量的新建設。斯塔克集團提交的超級大樓都市計劃,還有我們國內的這些超大工程項目一個個的上馬。因為成本被壓縮了,財政壓力得到緩解。國家資金能啟動非常多的工業項目。這些項目吸納了大量的因為新產業崛起而失業的傳統工人。而且作為超級英雄的托尼斯塔克也很清楚自己投放了那么多工程機甲讓工程和制造業進入了3.0時代。他也許早就預見了這種失業浪潮。所以他也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在世界各位。為那些受到了自己產業升級計劃而失業的人進行培訓。雖然說不可能讓所有人都跟著產業升級一起進步,就像你是升級成功的,但是也會有失敗者。不過這也是無可避免的。至少托尼斯塔克在這方面投入了相當的資金去做這件事。這些因素綜合到一起,所以你并沒有感受到明顯的失業浪潮,也沒有明顯的感覺到社會動蕩。”
陳翔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因為這些事情,所以自己家鄉的道路也被修整了嗎?這也算是好事吧。懸浮車行駛了一個小時就走完了曾經十個小時的路程。在車站陳翔和王老師道別分手。
站在車站門口,陳翔有點驚訝,這是自己從前的縣城嗎?!現在整個縣城就像個大工地,和曾經那十年如一日不曾改變的模樣完全不同了。
陳翔看見一臺大卡車運送著大量的工字鋼到一個修筑大樓的工地上,一臺工程機甲直接抓起了一根工字鋼飛行到高空,然后將工字鋼放到需要焊接的部分。緊接著又有一臺工程機甲飛了過來用手臂內的焊槍對工字鋼進行焊接。兩臺機甲的配合下僅僅一分鐘就完成了高空焊接作業。這在傳統焊接中是難以想象的,傳統中這樣的焊接需要起重機和工人完美的配合。也許焊接一條這樣的工字鋼前后需要花費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現在又了工程機甲,效率提升了六十倍都不止。
而縣城的道路也被反復的拓寬了,從原本的兩車道變成了四車道。大量的工程人員正在修筑新的建筑。陳翔憑著記憶找到了自己家的酸辣粉店。店里的生意好的出奇,和從前那種不冷不熱的生意形成強烈的反差。
陳翔注意到來這里吃飯的大多數人好像都是建筑工地上工作的人。他們都穿著安全服和頭盔。一邊吃著酸辣粉一邊聊著天。陳翔的父母在店里忙碌著根本沒有看見陳翔。
不過陳翔也注意到了,在這里吃飯的人群中還有兩個人的打扮顯得有些異類。因為他們沒有穿著那種骯臟的工作服和安全頭盔。反而是穿著一套灰色的緊身衣,就是有點像那種健身房里穿著運動的裝束。
而他們很明顯和那些建筑工人有點格格不入。那些建筑工人在聊著家鄉話說著各種黃色笑話和今天誰攪拌水泥出了紕漏什么的,或者是誰扎鋼筋沒弄好。而這兩人卻在說著什么傾角切入,動力補償,熱衰消耗等等問題。
陳翔仔細聽了一下,這些問題他都知道。因為這是自己在學校里學習過的知識。只是自己的經驗還不夠,他們兩人談的很多事情自己還沒有聽過也沒有遇過。兩人吃完酸辣粉后掃碼付款,對著還在后廚忙的陳翔父母說了一句錢付了,然后起身就走。
陳翔注意到店里其他的工友看著他們兩人的眼神,有羨慕、有嫉妒、有不甘心。而這兩人卻完全沒有在意這些傳統建筑工人們的眼神,甚至是把他們當不存在。就好像他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一樣。
他們走到店門口,那里聽著兩臺灰色散發著金屬光澤顯得極具科幻感的工程機甲面前。
這個型號的機甲陳翔在學校里學過,是斯塔克集團新目前的次旗艦級的工程機甲。中文譯名為創造者。一臺機甲的價格高達一千一萬人名幣,必須要具備了B級別的駕駛證書才能準許開。
不要看自己已經是b級證書持有者,看上去和b相差不大。但是陳翔很清楚,這一個小級別中其實有著一條巨大的鴻溝。
“著裝。”兩人站在機甲前喊出口令。
“聲音比對正確,瞳膜對比成功。機甲開啟。”在充滿機械科幻感的聲音中,兩臺兩點五米高的機甲打開了內部操作空間。兩名駕駛員進入機甲,機甲閉合。在路旁路人略帶艷羨和自己那些工友嫉妒的目光中兩人駕駛著機甲飛行離開。
陳翔看了眼滿店的其他建筑工人,他想到了王老師對他說的話。也許這店里其他幾十名工人加起來一天所能創造的價值,所能完成的工作量甚至都比不上別人一天干的。所以難怪兩臺機甲駕駛員根本和他們談不到一起去。兩種人完全不是同一個級別的。收入相比也是相差很大吧。
別人工作穿著工程機甲,不用風吹日曬。機甲內有生命維持系統,能讓駕駛者一直處于舒適的狀態。除了精神會比較緊張之外,他們身體不會過于勞累。想必這些人覺得機甲駕駛員工資高干的活又輕松。所以他們會有點不滿吧。
但是那又能怎么樣呢?陳翔突然想到了一句:跟不上時代的人必將被時代淘汰。時代進展的如此之快到底要淘汰多少人呢?
這是自己最好的時代,但是對于其他人呢?也是嗎?還是他們覺得這其實是一個最壞的時代?陳翔沒有由來的突然想到了這里。不過他來不急深想,因為一直在忙的母親正從后廚端出了一碗酸辣粉,她看見了陳翔高興的叫了一句:“翔翔!”
“媽。能不叫我小名嗎!”陳翔有點羞恥。因為這么大的人了還叫小名真的是讓他覺得很害羞。
“你怎么回來了?!”母親給客人端上酸辣粉之后忍不住上前關切的問道:“你不是在學校讀書準備畢業考試嗎?”
“我都前天考完了,而且昨天簽了一個工作協議。我已經找到工作了。”陳翔給母親一個驚喜,但是這里外人太多了,他還不能說自己的工作收入。
“真的?!那感情好。你先去你陳鐵哥家里坐一會兒,等下中午忙完了。我和你一起回家。”母親高興的拍了拍陳翔的肩膀。
陳鐵是陳翔的表哥,原本是一個開朗的人。小時候兩人一起玩,但是自從陳鐵十六歲出車禍被軋斷一條腿后,他就再也沒有笑過了,甚至連書也不讀了每天都悶在家里悶悶不樂,只有和陳翔聊天的時候會開心一點。陳翔準備給陳鐵一個驚喜,但是沒想到在去陳鐵假的路上他卻給了自己一個驚喜。
“鐵哥!你的腿長出來了?!”陳翔不可置信的看著陳鐵完好無損的另一條大腿。陳鐵正剛好買菜回家的樣子。
“是啊!長出來了。”陳鐵笑了笑,但是笑容不是那么暢快:“奧斯本的肢體再生中心在省城開了醫療點。我去排隊掛號了,五個月前輪到我了。我就去治療了。把我的斷腿給治好了。”
陳翔沒有注意到陳鐵笑容里的那一絲苦澀,他還非常高興的說道:“這是好事啊!”
“是啊,是好事。雖然醫生說重新長一條腿可能會讓我的壽命短上五到七年。但是也值得了。殘疾的活到七十歲還不如健全的活到六十歲。”陳鐵說的這些話讓陳翔很贊同。
“不說了,我們哥倆今天要好好的喝兩盅。”陳鐵摟住陳翔的肩膀往家里走。
“哥,你走錯了。”陳翔在路過陳鐵家房子的時候指著路對陳鐵說道。
“沒走錯。家里的房子賣了。”
“賣了?!!!”
“是啊,賣了。還有當年事故的賠償金也全部都花了。你不知道奧斯本醫療中心有多貴。為了我這條腿再長出來,我家已經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賣了。還借了你們家三萬塊錢。不過你放心,我會出門找工作打工還的。哪怕去工地搬磚我也不會欠這筆錢。”
看著陳鐵信誓旦旦的這么說著,陳翔嘴角動了動。但是最后還是沒有說出自己想說的那句話。
“哥哥,以后可能工地連搬磚的都不需要了。現在這個時代變了。跟不上這個時代快速前進步伐的人都會被淘汰的。”
不知道為什么,陳翔突然想到了那高速行駛的列車。這時代就像是這快速行駛的列車,又有多少人能跟上他的步伐而不被淘汰呢?世界日新月異的變化。昨日還流行的東西到了明日就已經過氣了。
昨天還覺得正常的生活方式,到了明日就已經變得落伍而可笑了。
如果陳翔讀過狄更斯的《雙城記》的話,他也許會感慨的說上一句: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用此來發發牢騷。
現在陳翔唯一所想的就是如果有那么多人跟不上時代的列車的話,他們將要怎么辦?
注:本章中寫的故事部分基于零八年金融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