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老成意味著你失卻了最應該快樂的一段時光。”老周對少年老成的看法顯然傾向于悲觀,大概源自于他對少年時光的緬懷。
“倒是事實。傻樂傻樂,人越不傻就越沒快樂。”陳問今喝完一杯快樂水,祭奠那些逝去了的歡樂。“人挺奇怪,一邊羨慕少年時光,一邊又極盡所能的扼殺青春年少的時光,等人至中年又感懷這段時光。”
“這很合理,扼殺的是別人的青春年少時,緬懷的是自己的青春年少。”老周說的很是平淡,他端著杯子,像喝酒似的抿了一口快樂水,猛的吞下,那份鄭重其事,卻不似語氣那么平靜。
“事實上回憶的時候無限美好,人還是覺得少年時期的弊遠大于利,所以成長的過程才會是不斷擺脫稚嫩,如果稚嫩真的美好幸福,大家就不會去學著成熟。”陳問今望著烤爐前一對等烤串的少年情侶,眉目間都是濃情蜜意的甜美。“看一眼他們,這剎那美好的不像話,感覺他們的美好自然而然的延伸、浸透了偌長一段的青春時光。實際上這般美好的時光并不可能占了他們青春里多少篇幅,上學,家庭的管束,決定了他們能見面的時間沒有多少,剔除少年敏感情緒引發的爭吵,冷戰,剩下的更少。感嘆的時候不會去想那么多,但其實每個過來人都知道這真相。所以只會學著成熟,不會停留在少年的稚嫩階段。走入社會,意味著獲得了更多自我決斷的權力。”
“你現在就這么想,以后就不會緬懷今天了。”
“本來也不需要懷念,我盡可能讓現在過的遂心如意,就不需要懷念過去,只需要一直、一直盡力過好當下。”陳問今舉著杯子,邀說:“碰一杯?”
“我們喝的不是酒。”
“快樂水比那玩意還好喝,為什么酒能碰杯,快樂水不能碰杯?”
“快樂水?”這年代還沒這說法,老周聽了新鮮,笑著跟陳問今碰了杯,一起喝干,然后感受隔出氣體的快樂。“這叫法有點意思。”
烤串送到了,陳問今抓了一把遞過去,老周接了,一起愉快的消滅干凈了,老周的又送到了,于是又一起消滅干凈了。
兩個人都意猶未盡,于是繼續碰杯快樂水喝著,彌補后續烤串沒送到的空白。
老周突然問了句:“你調查我,還是肖霄?”
“我,調查了之后,我認為有必要讓肖霄了解。事實證明,這是個正確的決定。肖霄接納你只是時間問題,而且,我推測不需要很久。”
“她已經接納了。”老周舉杯,喝干了,一把扯松了領帶。“世事無常。”
“你覺得有點像夢?一場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卻從不準備去實現,也不以為會實現的夢。”陳問今推測老周感嘆的是跟肖母的事情。
肖霄對老周的接納,就是他跟肖母修成正果最后的難關,而這一關,闖過了。
“少年就是少年,再老成你也變不成大人。你無法改變世俗對成年的固有定義,你就只能還是少年。”老周舉杯,笑著望著陳問今說:“事實上你那有限的人生經歷并不足以理解我這年齡的感情。雖然你的推測是對的,卻不會有時間印刻的痕跡。”
“好吧,我不應該嘗試跟你聊這個話題。只是——”陳問今喝完了快樂水,笑著說:“——我感覺你在意的人和事情太少了,聊別的大約更寧愿沉默。”
“你想多了解肖霄的母親,試圖得到她的認可?”老周如此揣測,很理所當然。
“其實我不是那么善于挖空心思鉆營的人,如果用一百分力氣才能跟別人相處成一百分的友好度,我會覺得,還是省省力氣,直接找合得來,不需要費力氣就能相處到八、九十友好度的人往來更好。阿姨的立場決定了,她是不可能對我很滿意的,完美的肖霄沒人配得上,在標準的框架里我大概連六十分都達不到,我挖空心思最多能哄到七十分,八十分?反正來個標準框架里的九十分,我還是得靠邊。倒不如省點力氣,該有的尊重禮貌保持著,也不用為她的不滿意在意,在意也沒用,換個立場說不定我的想法也差不多,未必就能更開明。或許這樣,說不定阿姨還會覺得我目的性至少沒那么強,至少心里愿意相信我對肖霄沒有別的企圖。”
“你這么想是對的。”老周點頭認可,又補了句:“因為你在他心里最多只有四十分,再努力也及不了格。”
“…太打擊人了啊,就憑我的臉,憑我不笨,至少也有六十吧!”
“不,這些加起來最多四十。好看又聰明的人多的是,不值一提。”老周一點不在乎打擊人,看陳問今無奈認了的表情,又說:“在我這,你能得高分。”
“就知道咱倆是那種不用費力氣就能相處友好的情況!”陳問今笑著舉杯,又一波烤串送到了…
兩個人吃著,聊著。
突然老周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眼號碼,然后又看了眼陳問今,眼神有點古怪,卻沒說什么的接了。
但是,老周把電話按了擴音。
電話那頭,傳來王帥的聲音。
“周叔晚上好,沒打擾你休息吧?我、王帥!嘿,今天找周叔商量個事,想求周叔幫個忙。”
“說,什么事。”
“陳問今的事…”
“咳!”陳問今咳了一聲,電話那邊的王帥怔了怔,旋即吃驚的問:“你跟周叔在一塊?”
“行啊,咳一聲就聽出來了,在金湖區外頭吃燒烤,來不來?”
“馬上到!”
掛了電話,老周收起電話時說了句:“不像這孩子的作風,讓他交心不容易。”
“是啊,的確不像他的作風。”陳問今也很意外,王帥實在不該這么做的,他推想著只有一個理由——王帥可能擔心他還是存著殺人之心,怕他白天說想通了是敷衍話。
若非如此,王帥絕不會打這個電話。
但即使是如此,王帥原本也不應該打這個電話,他該知道打了也很難有什么用。
陳問今是覺得有點意外的…
王帥還沒來,老周就起身要走。“你們聊,我吃好了。”
“我知道怎么留你!”陳問今拿起電話,老周就說:“沒必要,你也不該打擾她們。”
“不打擾,確定她們現在忙著就行了。同時呢,我也應該打個電話,阿姨這會心里怎么想呢?應該會覺得我少年心性,肯定因為她反對阻攔,我就當她是仇人,電話里聊兩句表示個態度,讓阿姨知道我沒那么小氣不懂事不是挺好嗎?”陳問今說完,撥了肖霄的號碼。
問了,果然肖霄說她們在看電影。
“電話給阿姨,我問問她?”
肖霄就很高興的把電話放肖母耳旁,說:“陳問今想請我們去吃宵夜。”
“小陳呀…喔,你跟老周一起呢?那你們吃吧,我吃不得燒烤,容易上火…明天中午一塊吃飯吧,肖霄說你們常去那里味道不錯…那就這么說定了,好,好。”肖母目光示意,肖霄拿了電話過去,喜不自禁的說:“不聊了啦,我們看電影正關鍵時刻呢!掛了。”
肖母故作沒什么表情的看屏幕,肖霄看看母親,又看看屏幕,挽著肖母胳膊問:“明天愿意跟陳問今一起吃飯呀?”
“為什么不愿意呀?”肖母故作奇怪,又看屏幕說:“看電影,別說話。”
肖霄不知道為什么,但她覺得母親好像突然對陳問今的態度改變了那樣,但是——明明之前老周才說過那些話,難道是她母親突然又改變心意了?
肖霄亂猜著,卻總覺得不合理,她母親不是變來變去的性子…
‘因為我交代管家的話?’肖霄最后只想到這個理由,懷疑是她對老周的認可,讓她母親心軟改變主意了。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好現象,肖霄當然很高興了。
電話那頭,陳問今掛斷之后,沖老周笑著擺了擺電話說:“聽見了?你的女神讓我們繼續吃著,咱倆的女神在看電影,沒空搭理咱們。”
“年輕人就是怪詞多。”老周嘴里這么說,人還是坐下了,又道:“閑散人當慣了,不喜歡虛頭巴腦的那一套。跟王帥一塊吃喝,他不累,我看著都替他累。他爹也真是舍得,小小年紀就被教成了那樣。”
“挺多父母都喜歡拿成年人的標準要求子女,甚至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陳問今雖然不認可,但又不得不承認,王帥的父親是這么做的人里面,特別有成效的那個。
但是,不等于這么做就可以得到王帥這樣的成果,相反,實際上能承受這種教育的人,本來就不知道是千里挑一,還是萬里挑一。
“有閑心想這些的人沒那么多,或者說,給了閑心也不會去想這些。”老周剛說完,王帥開車來了,車停在路邊,他就直接下來了。
“周叔!哎喲!好久沒見著您的面了,上回還是阿姨生日的時候。我一直想多跟您請教,總找不到機會,今天碰上了,您可千萬得多喝幾杯,讓我好好請益!”王帥剛落座,陳問今就說:“今天喝快樂水,不喝酒。”
“這玩意,你自己喝!我跟周叔好不容易碰上了,必須喝酒啊!”
“我開車。”
“別擔心,一會陳問今開車送你回去,明天早上我送你過來!”王帥說著招呼老板拿酒。
“就說你這孩子難纏。”老周表情有些無奈,顯然,他也不好太拒了王帥的熱情。
陳問今想著老周剛才的話,忍不住笑…
王帥奇怪的看著陳問今:“你不喝酒的笑什么呢?再笑不讓你喝快樂水了啊!…你看老周都喝酒,你不喝,像話嗎?像話嘛!得,都喝酒!快樂水不喝了啊,要不我給你存車上。”
王帥真的把兩瓶快樂水都拎上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