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只是短效咒語?’陳問今推敲半晌,懷疑是因為陳主啰嗦時,既往他和陳茜或者是當聽不到,或者偶爾煩的受不了爆發懟。
陳主啰嗦等于他們充耳不聞或者等于他們爆發懟,于是陳主繼續啰嗦。多年建立的反應機制突然打破了,變成全新的‘對,爸你說的都對!’時,陳主沒有了條件反射般的應對機制,于是啰嗦停止。
倘若如此,那么時間久了陳主建立起應對這句話的機制了,應該還是一如既往。
‘又或許這句話建立起中止啰嗦的條件反射?’陳問今真希望是這個結果,卻又尋思著不太可能。
因為陳主的講道理加訓斥欲太強,不太可能長期壓抑。‘單位里當領導久了的毛病嗎?工作的具體事務不用動手,部屬工作就是大方向大原則,怎么做自己去想,做不好做不對出問題了就是批評訓斥,怎么改、怎么做還是自己去想…外加經常開會,不是聽領導講大道理就是爸在跟別人講大道理…職業對人的影響真可怕。’
夜已深,陳問今打了個呵欠,明天沒有出行計劃了,但可能還會有客人來。
無論如何,他實在需要睡個好覺。
臨睡前,陳問今例行撥了惠的呼機,留了數字信息——2301(晚安)。
天亮時,陳問今看了眼手機,沒有未接,呼機也沒有信息。
過年期間家家戶戶大概都忙,元宵節后大家才會互相聯系。
但阿豹初八的時候就給陳問今來過電話了,阿豹家里在鵬市沒有親戚,只是跟他父母的同事之間往來,但不少都回了故鄉探親,今年沒多少需要走動。
這天阿豹又來電話,喊陳問今出去玩。
“大過年的去哪玩?好好再家里看看書,思考思考人生不好嗎?”陳問今說這話時,正在玩兒記憶里通關過幾十次的單機游戲。
“…我看書頭會炸的啊!人生有什么好思考?有錢就有快樂人生,沒錢談個屁人生啊!快出來啦,悶死我了。”
“我不悶,再不然你打打電腦游戲好了。過年陪家人,不出來。”陳問今懶得出去瞎晃蕩,這時節點米粉店都不開張,出去吃東西都麻煩,累了這么多天,宅在家里多好啊!
“啊啊啊,無聊死了!”阿豹絕望的大叫,掛了電話,又找迪,那邊直接一句:“有病啊!年都沒過往誰有空出來!”
阿豹索性就著通訊錄一個個的聯系,為了省錢,他還是跑進電話亭。
關系好點的同性朋友找遍了,全都沒空或者回老家了。
阿豹看著異性朋友的通訊錄,目光突然定格在桃子的名字上,許多天沒有釋放,他早覺得X蟲上腦了。
‘要不然叫她出來搞搞?哎…算了,黃金那家伙老覺得我欺負她,好不容易甩掉了,回頭又沾上或者跟惠惹事就慘了,再說小高的弟弟又喜歡桃子,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還玩桃子就不太夠意思了…’阿豹掃遍了通訊錄,發現很悲傷。同性朋友他很多,異性朋友靠他自己能喊出來的…竟然、竟然除了桃子沒別人了!‘得了!看看游戲室開沒開吧!’
陳問今掛了阿豹的電話就自顧繼續玩游戲,沒一會,聽到陳茜說:“哥!爸說去公園玩,然后在外面吃飯,快換衣服啦。”
“知道了。”陳問今存檔游戲,剛退出來,呼機響了,他暗覺奇怪,最近別人找他都是打手機了,呼機他都準備給陳茜用了。‘這號碼是附近的…小區出口的電話亭吧?’
陳問今想著,走到客廳陽臺,眺望小區出口,果然看見電話亭里有個人。
他拿固定電話打回去,接通時就聽見把不陌生的聲音。
“喂——是不是很驚喜啊?”是火姐。
“驚嚇還差不多。”陳問今覺得莫名其妙。
“有沒有人性!你下來,我有事情跟你說。”
“別,有事電話里說吧,而且請快,我們有事要出門了。”陳問今不確定火姐的來意,可不想下去,他還記得火姐的性格,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
“要不要這么絕情啊?不是纏著你啦,真的有事,很快的,我馬上就走了。”
“真的要出門,下來也就兩三分鐘的空檔…行,那你等會。”陳問今掛了電話,迅速換了衣服,穿鞋下去時對父母說:“我先下去買水等你們。”
火姐站在電話亭里,背靠著玻璃,穿了件咖啡色的過膝外套,戴著副銀邊眼鏡,一頭紅發染回了黑色,又拉直了,氣態也變的斯文了,用煥然一新形容都不為過。
火姐注視著走過來的陳問今,看他在電話亭外愣著,不由笑著說:“干嘛?是不是后悔沒當我男朋友啊?”
“不后悔,我若當了,你大概也不是現在的樣子了。聯系你母親了?”陳問今推敲著火姐的變化,最大的可能就是如此。
“是啊。年前就去過三水市了,這次是回來給我死鬼老爸燒紙,一個半小時后的機票,臨走前想請你幫個忙。”火姐取出個鑰匙包遞過來。“里面有三套房子的鑰匙,那間破平房就不用去管了,另外那間帶你去過,還有一間的地址在包里。以后我在三水市讀書上學,暫時也不太可能回來,你幫忙照看下房子吧,時不時去看看,你知道我擔心什么的。”
“錢沒帶走?”陳問今頗為詫異,旋即又疑惑的反問說:“你母親不知道?”
“我還不知道跟她一起生活將來會怎樣,現在我挺想盡量試試的,她老公看著并不惹人討厭,也不啰嗦,管的好像也不寬,確實在他們家對面準備了套房子讓我自己住,又有人打掃起居,我想不到討厭的理由。”火姐說著,含了根煙,卻沒點,空吸了一口,笑著說:“我媽沒別的要求,只讓我把煙戒了,我想著她都能戒了,我有什么不可以?”
貌似答非所問,但陳問今卻沒著急打斷,只是聽著下文。
“外面風大,進來說話都不敢嗎?”火姐示意面前的身位。
這會確實有風,陳問今站進電話亭里,跟火姐面對面、背靠玻璃站著。
“雖然現在看起來還不錯,但我不知道她男人是不是人面獸心啊!人心隔肚皮,又不是見幾次就能看出來的。再說了,像我這么漂亮的美少女,如果她老公是為了圖謀我才娶的我媽,我都不會覺得奇怪。那他對我好可能也別有用心,是不是?”火姐還是一如既往的自戀,不過,陳問今愿意承認,火姐正經起來特別有自戀的資本。
“至于我媽…錢太多了的時候,親爹親媽都不能相信,這是死鬼老爸和我媽教我的,我只是照做,而且,錢在誰手里誰就有說話權啊!所以這些錢我不能讓她知道,將來萬一情況有變化,那男人如果是人面獸心,又或者以后對我媽膩了,到時候這些錢就是我們母女倆的退路。”火姐會這么想,的確不奇怪,她是少女,身上總還有些年齡相匹配的稚嫩,但是,還有被生活磨礪出來的、超出尋常生活軌跡的認知。
“…然后把鑰匙給我?”陳問今反問,很懷疑火姐的腦回路。
“是啊!是不是很離奇?親媽我都信不過,竟然會信你,你說奇怪不奇怪?”火姐思索著,不確定的又說:“又或許是因為你讓我對人又產生了一點好的念想吧,我可能想試一試這念想荒唐不荒唐,如果以后你變了,拿走了錢,那就說明我的念想很可笑,然后就干干脆脆、徹徹底底的當個沒心沒肺的人;如果信對了你,我可能會愿意區別看待以后遇到的人吧。其實我也不確定自己怎么想的,但是現在就是愿意相信你。放著不管其實也可以,但你想想,我很久都不回來,萬一有哪間房子被盜了我都不知道,那種擔心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如果你愿意幫忙,哪怕兩三個月去一趟,讓我知道錢還在,那也會很安心。”
“接你的鑰匙、我都不知道是在縱容你的輕信于人,還是在點亮你內心光明的火種。”陳問今考慮著,卻又覺得,或許應該說火姐的直覺很敏銳,本不信人卻意外的相信了他。而他,事實上的確對屋子里藏的錢毫無據為己有之心。然而,人是會變的,火姐的托付又是長期的事情,說到底,還是種長期考驗人性的不明智行為。陳問今思量再三,又說:“有沒有保留?沒有保留的話就把我不知道的那間房子的鑰匙拿出來。”
“不用了,說了信你就信你了,還要保留什么?再慘不過錢都沒了,房子總還在啊。”火姐眉目間透著之前沒有的平靜。
“你這么做真的很不明智,希望你記住,你只是湊巧遇上了我而已。”陳問今接了鑰匙包。
他很高興看到火姐的變化,也希望她一切安好,如果這點舉手之勞可以算幫助,他愿意答應。
“你一直沒問過我的名字。”火姐輕輕咬著嘴唇,眸子里又流露出一些撩人的東西。
“因為你這人呢,給點陽光就燦爛,幫你點忙就覺得我能被勾引,所以我仍然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以示我對你的態度不改,省得你又覺得能玩了。以后找我打這個電話號碼…”陳問今沒好氣的回應,把火姐的老毛病扼殺在搖籃。
“那…以后你叫我火球吧。”火姐目光垂落胸前,繼續說:“火辣辣的雙球,嗯,每次喊這個外號時你都能想到,是不是很刺激?”
“…估計你不怎么玩電腦游戲吧!我只會想到可以呼啦飛出去的火球術。”
“那就叫我火,不是有首歌就叫火嘛,正好我也愛聽。”火說完,突然很認真的請求說:“臨走之前,可不可以抱一下?你是我在這里最后的留戀了,以后我要去陌生的城市,開始完全陌生的生活,說真的,我挺慌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也不知道以后會怎么樣,可不可以給個擁抱,作為鼓勵?”
“不好意思,我現在如果沒有女朋友的話,這事就答應了。另外,你突然說的這么動情,我就覺得有陰謀——”陳問今說罷,扭頭看了眼。果然,他父母和陳茜遠遠走過來中,他不由笑說:“你這人真是,不搞事會死嗎?猜到那是我家人就要抱一抱,害別人雞飛狗跳你會很開心?”
“會啊!尤其想到你爸媽誤會我是你女朋友,就覺得更好玩了。”火說完,深吸了口氣,在陳問今的注視下,眼里迅速充盈起眼淚。
“喂、喂!喂——別搞事啊!很無聊!”陳問今很是無語,然而,火已經滿臉淚水的走出了電話亭,然后猛然轉身,對著電話亭里的陳問今、用憤怒的聲音大叫道:“陳問今!你混蛋!從今以后再也不要找我了!”
電話亭里,陳問今不等她說更離譜的鬼扯,就作勢要松開鑰匙包。
火很識趣,沒繼續說什么:孩子她會拿掉,永遠不原諒他腳踏三只船之類的話了。
火適可而止的打住,然后飛跑著離開。
陳問今揣起鑰匙包,搖搖頭,嘆了口氣,看著父母和陳茜越走越近,已經能清楚的看到他們臉上那迫不及待想要質問的情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