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里的氣氛,突然凝固了那般。
桃子懵著,簡直沒想到阿豹會說出那種話。
阿豹卻突然揚手推了桃子一下,重復命令說:“快啊!給我吹一發!”
“…”桃子一時間窘迫的無地自容,只恐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眼里泛著淚光,卻又害怕的連哭出來都不敢那般。
陳問今簡直覺得阿豹是瘋了,竟然說出這種話?
“阿豹你喝醉了吧,當我透明人啊?”
“我又不介意你看。”阿豹說著,又沖桃子催促說:“干嘛就會發呆?叫你做事你聽不到的嗎?做不做不會說話的啊?”
“喝醉了就閉上眼睛睡你的覺!你不介意我介意!”陳問今恨不得揍阿豹一頓,不帶這么過份的,拿桃子當什么啊?
阿豹就真的不說話,橫躺在后座上睡覺了,桃子蹲在車座椅之間的空處,不言不語的沉默著,陳問今讓她坐著,她也沒聽到似得。
陳問今憋著一肚子火氣,實在覺得阿豹的做法超出了底線,人有齷齪的想法正常,付諸實踐卻不正常,更何況是對待桃子這樣一個柔弱的少女。
車到了桃子家,阿豹在車上睡覺,顯然無從指望。
陳問今下車送桃子,走在黝黑的小產權房的狹窄走道之間,桃子低著頭,說了三次:“不用送了。”
“都送到這里了,總該看著你安全回家。”陳問今不確定桃子是害怕他,還是不好意思,但這種時間,若不看著桃子平安到家,實在不妥當。
桃子走著,走著,突然低聲哀求說:“黃金哥,你能不能幫我跟阿豹說幾句好話,我以后會聽話。剛才、剛才我真的是不會,我沒做過,不知道怎么做,不是故意不聽他的話,你可不可以讓他別生我的氣,原諒我?”
“…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現在該生氣的人是你,該擔心不被原諒的人是他。”陳問今記憶中還真沒接觸過桃子這種性格,也許是過去他在跟人交往的過程中自然而然的剔除了與桃子這類性格的人往來吧。即使他少年時期往來的朋友比較復雜,也沒有桃子這樣的。
“不是他的錯,是我沒做好。女人就該聽男人的話,我都是他的人了,更應該聽他的,他要面子我就該盡力維護,他生氣是應該的…”桃子很認真的說著這樣的話時,陳問今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蒼天啊!
大地啊!
這是什么樣的成長經歷造就出來的人格啊?
“我到家了,謝謝黃金哥。”桃子家就住在一樓。
這是本地村里人建造的樓房,七層高,進樓道的大鐵門的鎖是壞的,陳問今聽人說過,這類房子一般都是租客嫌進出麻煩故意弄壞的,房東也就不自找麻煩浪費錢去反復換鎖了。
桃子拿鑰匙開門時,不忘對著陳問今點頭致謝。
陳問今看她開門進去了,這才放心,剛轉身,旁邊一樓客廳的燈就亮了,緊跟著就聽見把女人的聲音罵道:“死哪去了現在才回來!就知道在外面亂跑,不知道幫忙帶弟弟妹妹?我瞎了眼當初跟你爸生了你,為了你天天受氣挨打,你一點不知道爭氣!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你能在這個家里是為什么?是我啊!為你挨打受罪你才能呆在這!你就這么報答我?你就這么報答我?”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跟朋友出去了…”桃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弱。陳問今雖然看不到,卻都能想象到她大概是頭也不敢抬的。
“什么朋友?朋什么友?你不好好讀書去交什么朋友?別惹他生氣啊!你想被趕出去?今晚幸虧他出去打牌了!如果知道你那么晚出去,他又要發脾氣打人的啊!你有沒有為我想過?你怎么眼里只有自己?你怎么這么自私?我怎么會為了你這樣的白眼狼、自私鬼受這么多罪…”
陳問今沒有繼續聽下去了,有許多過份叛逆的少年少女背后都有不和諧的家庭,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少年少女都有叛逆的資格。
陳問今走出巷道,看見阿豹靠在車門上正抽著煙,不由更覺惱火,于是壓著怒氣問他:“你什么情況?”
“我故意的,她肯定不會做,也根本做不到,然后我就可以拿這個當借口甩了她。”阿豹回答的很淡定,又反問說:“她在路上跟你說什么了嗎?我試試猜猜啊,平時都是你猜,這次換我猜。她應該是說,求你幫忙說好話,讓我別生她的氣之類的話,對不對?”
“你真是鐵了心要跟她分?”陳問今本來覺得如記憶中那樣,對桃子很殘忍,可是現在,他卻不知道是那樣更殘忍,還是讓桃子繼續被阿豹摧殘更殘忍了!
阿豹分明是一點都不疼惜桃子,連對待個不熟的朋友都不至于如此冷酷,偏偏阿豹卻如此對待桃子這個漂亮的少女,就因為討厭她的軟弱?
阿豹沒回答,自顧抽著煙說:“我知道,你覺得我這么干不道義。是不道義,但之前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改變不了,如果早知道她是這樣,我可能就不碰她了。晚上我問她,是不是以前就喜歡我,她說不是。事實上她的性格就跟我猜的一樣,我就是覺得她低級,怎么喜歡她?像這里的路,臟,垃圾又多,我就會毫無壓力的隨便吐痰啦;裝修豪華的商場里面我連煙灰都不往地上彈。我覺得人就是這樣,越臟的大家越不在乎踩臟它,越干凈大家越不會輕易弄臟。我想試著喜歡她,但是做不到。今晚就是故意找理由甩她,其實我覺得這樣更好,繼續勉強在一起,我也不會喜歡她,還會因為看不起她繼續使勁的踩、踩的她越來越臟、越來越爛!但其實我也不想這么對她,不如早點分了。”
“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她?”陳問今簡直覺得阿豹對桃子的憎惡強烈程度讓人難以理解。
“她就是我最最最討厭的那種人、也是我最最最不想當的那種人!看著她,我就覺得,好像我自己也是那樣了!要不然我干嘛這樣對她?花錢找女人都得多少?她明明不要錢、我都要想方設法的甩了她!你說我有多討厭她?算我對不起她咯,不然怎樣?”阿豹情緒明顯激動,又說:“你也別覺得我做的太絕!不是我找借口,她也是自找的!你知道我這人,把兄弟看的比女人重要,尤其是你。桃子這種人,你看著可憐,給她一點機會她就會躥的比誰都高!你肯定不信,因為你不知道晚上包間里怎么了!也不知道惠不開心是不是?”
“又扯上惠干嘛?難道你準備說,你因為我女朋友不高興所以跟桃子分手?”陳問今才不想聽阿豹瞎扯。
“我會為了你不高興甩掉女人,因為我們是兄弟!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阿豹那宣誓版的態度,差點就讓陳問今相信了。
可惜,陳問今記憶中有阿豹的未來。
阿豹跟他未來的妻子是談了好幾年才結婚的,這期間——阿豹就是個妻管嚴!這會還扯淡說什么兄弟如手足?
未來的阿豹,只要他女朋友覺得不靠譜的兄弟,阿豹全都一個個的逐漸遠離,斷交。
雖然說很多斷交的人,陳問今都覺得是阿豹開始新生活所必須的,但是,就這么一個貨,現在擲地有聲的說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陳問今愿意相信阿豹此刻是真心話,就已經不錯了。
“說正題!”陳問今覺得頭大,冷靜些想的話,他真不該管太多,可是桃子那般讓人同情的少女遭遇阿豹這種傷害,又實在很難不火大!然而,想到桃子繼續跟阿豹一起只怕會更慘的可預見實情,不平的怒火又似被冰水澆滅了那般。
“晚上在包間有人吹捧著說了句‘阿豹現在這么威,桃子既然是豹哥的女人,以后肯定是學校里的一姐!’,然后桃子竟然說:‘黃金是跟著阿豹混的,那我是可以當學校里的一姐了。’”阿豹狠狠把煙頭扔地上,氣惱的說:“我都不知道她的傻叉想法怎么冒出來的!我們倆是兄弟一起玩的,誰跟誰混了啊?她什么東西?理所當然的就要搶了惠的一姐位置?我沒當場抽桃子一巴掌,都因為我是男人不能打女人了!”
說誰跟著誰混,那是輩份不同,或者強弱差距懸殊的情況下才能說的話,無異于在說一方是小弟了。
而阿豹,跟陳問今本來就是平等的兄弟關系。
因此這種話極其不能令人接受,倘若是惠對人這么說,阿豹也肯定會怒。
“為什么沒聽小高說起這事?”陳問今覺得事情不對,桃子為什么說那種話?是什么讓她那種性格的人,那般篤定的認為那句話毫無問題?
桃子抱著維護阿豹面子的想法?但這也不夠…
‘是不是誰給了桃子錯誤的信息?’陳問今腦子里不由想起來一個人。
“小高當時在跟阿牛說話,根本沒聽到,不然的話他就先跳腳了。包間里那么吵,就惠,我,桃子,林,還有敬酒的兩個人知道吧,迪應該都沒聽見。”阿豹說時還覺得生氣。
‘又是阿牛…’陳問今推敲著說:“我看是有人存心對桃子透露假消息,而且那個人應該讓桃子很相信,否則她不會有自信說出口。他們學校里以前肯定沒有這樣的信息流傳,桃子才剛跟我們一起出來活動,并不存在讓她產生誤判的理由。”
“…我也覺得奇怪,就她那種性格,怎么會那么說?”阿豹抽著煙,考慮著,又說:“但她就算是蠢,事實上我也沒說錯她,正常人會像她那樣說嗎?她就是覺得跟著我了,就能得意就能囂張了!”
“你怎么不好奇到底是誰設計桃子?”陳問今覺得阿豹的反應不太對,不管阿豹是否在乎桃子被人設計,也應該好奇這個人是誰。
“我怎么知道桃子以前得罪過誰?”阿豹說著,又點燃了根煙,抽著說:“無所謂啦,我決定跟她分手,也沒必要繼續拖著,浪費錢又浪費大家的時間和感情,已經對不起她了,何必要更對不起她呢?”
陳問今一時間推敲了幾個可能,其中還有他不愿意的可能。
‘要不是有火姐的事情,真想回到之前弄清楚…’陳問今可不想再經歷一趟火姐的變故了,只能初步推測,可能性最高的就是阿牛,但是,卻還有明顯的疑問。“桃子說了那話之后,你跟惠單獨聊過?”
“當然要說清楚,不然惠還得以為是我對桃子胡說八道了什么,正常都會覺得是我對桃子亂吹牛逼她才會那么說的啊!所以我就告訴惠了,會甩了桃子!我也必須這么做才能自證清白。”阿豹說的,倒也是實情,旁人的確會那么想。
“桃子跟阿牛的交情怎么樣?”陳問今最懷疑的當然是阿牛,但是他設計桃子干什么呢?
“不熟。桃子跟林是同桌,林對桃子一直挺好,經常會主動邀她出去逛街,吃東西喝水都是林買單。阿牛,惠,小高他們以前根本不和桃子玩,應該也沒過節。”阿豹把知道的說了,但他了解桃子的事情也不多,畢竟相處的時間短,又是他問什么桃子回答什么,除此之外她就是沉默,話都不敢說似得,更別提主動說她自己的事情了。
桃子說那番話的離奇自信,阿牛的動機,惠,林…陳問今考慮著,覺得事情并不單純,然而眼下顯然還缺少足夠定論的線索。
“哎呀,想那么多干嘛?不管是誰,桃子自己也是活該。該大膽的時候她軟弱,該她別說話的時候多嘴。”阿豹很不以為然。
“請你有一點傷害了桃子、對不起桃子的內疚,就算決意分手,是不是也該提起來時對桃子尊重點?歉疚點啊?”陳問今尋思著下次碰上林,再打聽點信息,眼下線索有限,全是猜測,無法定論,多想也無益。
“好了好了,知道你善良了,以后她有什么事情,我會幫她,就算還欠她的。”阿豹倒也沒有很不情愿,卻覺得晦氣,如果可以選擇,他可能寧愿花錢也不去碰桃子了。
陳問今專心開車,尋思著游樂場玩的時候會跟林碰面,就能打聽些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