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昨夜細雨

　　數日后，永泰三年，二月三日，初春。

　　清晨，金陵城外，昨夜下了一夜的蒙蒙細雨，道路兩旁的嫩草剛剛發芽，黃嫩的草葉子上掛著晶瑩的露珠。

　　城外巍峨古樸的城墻邊或站或坐著著數百名衣著破爛的難民。

　　前面一波難民因為金陵城門一直緊閉，便逃難去其他的城鎮，但大抵也是如此。

　　今早這數百難民是從南邊趕了十幾日的路，昨晚冒雨蒙蒙細雨連夜才趕來金陵的，以為今早金陵城門會打開，卻是在城外等了一個多時辰，城門依然緊閉不開。

　　城外數百難民無奈之下，便跪在城外滿是泥濘的道路上，哭求里面的士兵能把城門打開，放他們進到金陵城。

　　即便露宿街頭討口飯吃，也好過在荒郊野外活活餓死，被野狼野狗給吃了。

　　“軍爺，行行好，麻煩可憐可憐我們這些窮苦人，打開城門吧。”

　　“行行好啊…嗚嗚嗚…”一個身著破棉襖，懷里抱著一個嬰兒的婦人，哭著跪在地上乞求道。

　　這數百人難民大多都是老弱婦孺，衣著破爛不堪，手指的指甲里滿是泥土，拄著歪歪扭扭的樹枝跪在滿是泥濘的城外道路上。

　　他們也是真是沒辦法了，一路逃難路過的縣城都是和金陵一樣，都關閉了城門，無論他們如何懇求，那冷冰冰的城門依然緊閉不開。

　　這一路下來，餓死凍死的難民不計其數，可謂是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金陵城內守衛城門的士兵，在城樓上居高臨下看著城外跪著的難民，目光冰冷，毫無觸動。

　　其實他們也是已經麻木了，這幾日來金陵城外的難民太多了，一波剛走一波就又來了，守衛城門的士兵早就習慣了。

　　城樓上一名身高八尺，身材魁梧，身著黃銅甲，頭戴黃銅盔，腰挎長刀的守城副將，面帶為難之色，站在城樓邊上，對城下的跪著的難民喊道：“太守大人有令，我等也是聽命行事，你們還是去別的城郡避難吧。”

　　此人正是從飛云山被擊敗歸順，在葉辰離身邊當副將的左丘梁。

　　雖然他是葉辰離的手下副將，但是金陵城的城防事務還是這金陵太守說了算。

　　葉辰離雖然心中不忍，卻也是不得不從命，他是軍人，服從上級命令是他的天職。

　　他不忍去看城外難民的慘像，這幾日便讓他的副將左丘梁和淳于康負責守城事務。

　　城外跪在泥濘道路上的難民，看進城無望，便拄著樹枝艱難的站起身來。

　　他們已是兩日沒有吃食了，饑寒交迫，走也走不動了，便只能靠在城墻邊，抹著眼淚聽天由命了。

　　城樓上，左丘梁和淳于康都是一臉無奈，淳于康因為身材太胖，只能穿著量身定做的鎖子甲，頭戴圓銅盔，手上提著一個大銅錘。

　　清晨的陽光，灑下兩人盔甲上，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淳于康在左丘梁身后，嘆口氣道：“…哎，這鳥太守，怎能下令不能讓難民進城呢，俺他娘真想把城門開門放城外難民都進來。”

　　左丘梁連忙低聲道：“誒，淳于兄，不可妄言，倘若被他人聽到了，傳到太守那里，可是很麻煩啊。”

　　淳于康拍了拍身上明晃晃的鎖子甲，“怕個甚，大不了那太守便把俺這顆肥頭給砍下來，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也比呆在這城樓上眼睜睜看著難民受苦受難強。”

　　左丘梁望了一眼城樓四周，眼中浮現一絲若有所思之色，嘆口氣，小聲道：“哎，左某何嘗不想打開這金陵城打開，放難民進來啊，左某前幾日好像聽說北邊的有個叫梁山泊的地方，聚集了一幫英雄豪杰，聽說山上的英雄個個都是好漢，要不是跟著葉將軍，左某還真想去投奔梁山泊去。”

　　淳于康點點頭，沉吟半晌，低聲道：“俺也聽說了，只是聽說那梁山泊的大頭領還是個秀才書生，俺覺得不靠譜，再說葉將軍對咱們兄弟不賴，咱們可是有誓言的，不能背叛了葉將軍。”

　　左丘梁連忙擺上，小聲道：“這是自然，左某也并非反復無常的小人，既然跟了葉將軍，便再無二心，左某只是覺得那梁山泊的好漢，會不會也像咱們飛云山一樣被朝廷給剿滅了，然后歸順朝廷？”

　　淳于康扶了扶頭上明晃晃的圓銅盔，仰著臉，看著碧空中的橘黃的太陽，眼中浮現一絲若有所思之色，低頭喃喃道：“誰知道呢，聽說梁山泊四面環水，地勢易守難攻，而且山寨上好漢眾多，恐怕朝廷即使想要剿滅，也不是那么容易。”

　　這時，從城樓上走上來兩個人，一個身著金盔金甲，腰間掛著一柄銀劍，眼眸冰冷，正是葉辰離。

　　另一個，則是身著一襲黑色錦衣的，頭戴銀冠，腳踏馬靴的蘇平安。

　　蘇平安一大早本來想去當鋪，當鋪生意太好，他昨天看李師師和蘇錦兒兩人有些忙不過來。

　　他大閑人一個，早晨便想跑步去金陵東市的平月當鋪，這樣也可以順便鍛煉身體。

　　但在半路，碰到了葉辰離。

　　.葉辰離這兩天總是失魂落魄，悶悶不樂的樣子，兩人便說站在路邊說了一會話。

　　葉辰離對蘇平安一吐心中不快，蘇平安得知了大概，便勸葉辰離不必如此。

　　葉辰離性格冷漠，平時不怎么愛說話，也不愛笑。

　　但他就是和蘇平安能談得來，兩人在街市上信步而走，說了一些心里話，葉辰離心中才舒暢開懷了許多。

　　這時，兩人剛好走到這里，便想上城樓看看。

　　正在城樓上說話的左丘梁和淳于康，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轉身一看是葉辰離和蘇平安，便連忙上前拱了拱手。

　　“葉將軍，蘇公子。”

　　“你們方才在說什么呢？”葉辰離冰寒的目光掃了一眼二人。

　　左丘梁和淳于康心中都是一顫，以為葉辰離聽到了方才他們的談話，怕有誤會，兩人對視一眼。

　　左丘梁拱手道：“請將軍允許屬下打開城門，如若太守責罰，我左丘梁一力承擔，絕不牽連葉將軍。”

　　淳于康附和道：“正是，還有屬下也懇請將軍給城外百姓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