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夢葉被他們帶走了,美咲,申請出戰!”
千臨涯無視了她后一句話:“夢葉有沒有受傷?”
宮城搖頭:“他們沒有用暴力,雖然沒有受傷但是,還是很讓人擔心啊!去你跟你的女朋友桑說,讓他們放人啊!”
“你覺得現在我能掌控局面嗎?”
“果然如此啊。”宮城美咲先是垂頭嘆氣,接著卻揚起了臉,“所以,我來了。”
“然后?”
她拍了拍身上的和服:“替補,現在執行使命!”
她努力想像千臨涯那樣正坐,但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千臨涯捂住了臉。
“你發揮個毛線啊,回去歇著吧你!”
宮城美咲不服氣地撅起嘴:“我也是學過茶道的!而且,我也是全程參與計劃的!現在只有我可以代替妹妹了!”
千臨涯正準備呵斥她,但轉念一想,宮城這樣的孩子,這個智商已經很可憐了,還是不要一味訓斥地好,換了一種語氣說:
“那你執行完計劃之后,你怎么辦?”
“呃…”
“你和我得罪了首相,我可以逃去中國,我什么都已打點好,你呢?你去哪兒?”
“呃…和你一起?”
千臨涯板著臉:“那你妹妹呢?你母親呢?”
“對吼!”宮城美咲用右拳頭捶左巴掌。
她果然沒想過。
千臨涯又捂住了臉。
“所以你趕快的、麻溜的…”
宮城美咲目光堅定地移向他:“把我妹妹也帶走吧!”
“你能搞定的,對吧?”宮城美咲興奮起來,“你能讓你妹妹在中國生活,也肯定能讓我們姐妹在中國好好活下去,對吧?”
“…夢葉可以,傻瓜不行。”
“嘿嘿,到時候,在他鄉,人生地不熟的,就只有我們兩人可以…嘿嘿,那自然是…”
宮城美咲顯然沒有在聽他講話了。
“嘛,反正到底做不做,都是師傅你一句話的事,做,還是不做?”
被直勾勾地盯著,千臨涯沉默了。
接著,熱血上頭了。
“做了!媽的!”
管他三七二十一,已經箭在弦上,怎么能半途而廢?!
不過是完美的計劃有了殘缺,“自尋死路”可能會真的尋到死路而已。
但他既然想要干這樣的事,本來就不該心存僥幸。
“干了,宮城!干!”千臨涯惡狠狠地盯向她,“媽的,你不勾我本來都準備放棄了,現在你既然把我給勾起來了,那么我意已決,你就別想回頭了!”
宮城美咲縮了起來,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感受到了危機:“師傅,你用詞怎么這么糟糕的?”
“亞拉那一卡?”
盡管緊張,但該來的總會來。
在琉璃子的接引下,一群身穿西服的男人們,順著木質走廊,朝茶室大踏步走來。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菅原義治。
這位日本國第99位首相,號稱“三無首相”,無名校、無派閥、無背景,是農家子弟,還當過民工,在歷任首相當中,絕對屬于草根中的草根。
如今他已72歲了,電視上還看不出來,在現實中,能明顯看出蒼老的痕跡。
前任首相非常不負責任地病退,留下了奧運、抗病、核廢水、經濟衰退等一堆爛攤子,他這個草根,也只有上來頂雷。
跟在他身后一點的,是麻生次郎。
如果說菅原還有那么一點勵志的成分。那這家伙就從根上讓人恨得牙癢癢了。
麻生的家族,既是財閥家族,又是政治家族,還是皇親國戚。
他的高祖父,是維新三杰的大久保利通,祖父代開始,就因為二戰時的侵略大發橫財,賺下第一桶金,隨后,其家族又和首相及天皇聯姻,成為真正的政治世家。
他上的小學,是專門為其建造的小學塾,整個學校只有四個學生,其他三個都是陪讀。
因為喜歡打槍,家族弄來槍支供他玩樂發力,后來不知道怎么一番運作,居然讓他進了奧運會參加射擊比賽,在賽場上大出其丑。
后來他又突發奇想,想要參政,于是家族動用各路關系、花了大筆金錢,上下打點,為其鋪平道路,最后,將他送進內閣。
再后來,他攜手一批二世祖,榮登首相的寶座,那一屆內閣,幾乎全是前任首相和名門的后代,史稱“公子哥內閣”。
他也算是政壇常青樹,不管哪一任首相,他都會在內閣擔任要職。上一任內閣集體辭職后,他是獨一個留任的,現在依舊擔任副首相。
此人也是知名的右翼分子,滿嘴跑火車,不僅熱衷于到靖國神社拜鬼,還鼓吹天皇應該率先垂范,主動拜鬼。上一任天皇自即位來,從未參拜過靖國神社,因此遭到國內許多保守勢力的攻擊,麻生就是其中職位最高的一個。
而且此人對于發動的戰爭毫無歉疚之情,反而認為理所當然,且恬不知恥地說日本對周邊地區的殖民統治是為殖民地“做好事”。面對鄰國的強烈譴責,他的回應是“彼此彼此”“跟鄰國關系緊張一點也沒什么”“日本不需要介意是否受歡迎”。
總而言之,此人的整個家族都是戰爭的既得利益者,從小被精心呵護著長大,長大后,這個國家也成為了他的游樂場,是這個國家真正的統治階級。
跟在他后面兩個的,稍微年輕一點的人,便是小泉進太郎了。
此人也是曾任首相的兒子,和其父一樣也是保守勢力急先鋒,九段坂常客,現任環境大臣,傻瓜一個,前不久,他馬鹿發言曾在推特名噪一時。
之前日本宣布到2030年將減排溫室氣體46,記者問身為環境大臣的他這個數字怎么來的,他答:“迷迷糊糊之間,這個數字浮現在我的腦海,就是46這個數字…如果定了太樸實的目標,會被人說‘怎么這么低啊’。”
最關鍵的是,他出名的傻瓜發言,還不止這一個。
和小泉進太郎并排的河野太郎,畫風就正常多了。相比起前三位,他的長相正派許多。
他雖然也是前議長的兒子,出身名門,但本身極有實力,在華經商多年,和其父親一樣都比較親中。
另外一些大員,則是規規矩矩的東大畢業生,一步步從基層爬上來,畫風也比二世祖們正派許多。
光看相貌,一副苦哈哈臉的菅原義治獨樹一幟,跟在他身后的,一半是一臉玩世不恭的二世祖,一半是長相地道許多的一般官僚,從長相都能看出涇渭分明的兩派。
這也是日本政壇的現狀了。
一部分二世祖,一部分做題家,最上面一個頂雷的。
前者享受,后者擦屁股,最后的負責鞠躬。
像極了日本國內現狀,勞動者做蛋糕,財閥吃蛋糕,上頭得病,吃藥的卻是最底層的老百姓,而完全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千臨涯深吸一口氣。
要來了。
琉璃子走上前來,視線一斜,看到了在門邊跪坐的宮城美咲,頓時眉頭皺了起來。
“給她機會,讓她歷練一下。”千臨涯笑著小聲對琉璃子說。
琉璃子雖然不悅,且看著千臨涯的目光充滿懷疑,但已經到了這個關頭,也不好說什么,只能無聲做出“你答應過我”的嘴型。
千臨涯微微點了點頭。
大臣們魚貫而入。
這套動作,今天已經做過兩次了,這已經是第三次。千臨涯再次點燃炭火,再次點上濃茶。
白色的茶湯在茶碗里蕩漾著。
本真茶 “采用特殊手法制作而成的茶粉,飲用時讓人容易吐露真心。”
茶香彌散在整個茶室中。
琉璃子坐在靠右的位置,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千臨涯。
他的動作如常,無論如何看不出有什么不對。
但她心中的“臨涯警報器”一直在“嘟嘟”響個不停。
一言不發地吃完茶懷石,點完濃茶后,千臨涯再次坐下。
“各位感覺怎么樣?拙者的茶,合口味嗎?”他笑著說。
菅原義治雙手握在一起,端坐著說:“不錯的味道。”
身后的大臣們紛紛附和。
千臨涯非常溫和地笑了,又接著說:“作為茶人,能接待各位,真是拙者的榮幸。”
“哪里,您…叫什么?哦,千老師,年少有為,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精深的茶道功底,我是很羨慕的。”菅原義治說。
雖然場面看起來就是普通的聊天,但琉璃子心中的警報器,已經開到最大音量了。
她眼睛瞇著,緊緊盯著千臨涯,兩只手攥起了拳頭。
“那么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我也有一些話想問問首相大人。”千臨涯說,“我是一名茶人,因此很關注水脈之類的非常關注,前幾天,剛好看到您在電視上說,福島往外排的核廢水,并沒有什么影響,甚至可以喝,是這樣嗎?”
席間頓時有些沉默。
琉璃子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
坐在茶室門外的宮城美咲,背靠在墻壁上,滿頭大汗。
菅原義治的臉部抽動了一下,隨后說:“這個…”
“不要誤會,我就只是單純地想問一下,您的真實想法,和電視機上呈現出來的,到底是不是一回事。”千臨涯態度依然謙和。
“這個嘛…”
菅原義治本來可以選擇不回答。
但他每次接觸到眼前少年的視線,都感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他低著頭,雙手的姿勢變來變去。
“我們和專家研討過,也經過了國際原子能機構的認定,所以…”
“抱歉,專家也好,國際原子能機構也好,都沒有說廢水能喝的,”千臨涯繼續說,“我只問,能喝,還是不能喝?”
“…”菅原義治沉默了。
“請把你在電視上面,對著所有日本國民,對著全世界人民說過的話,再重復一遍,核廢水,能喝,還是不能喝?”千臨涯的語氣逐漸變得嚴厲起來。
剛才還是一派和諧的茶席,現在,氣氛明顯變得凝滯起來。
千臨涯微微豎直身體。
他17歲的身軀,在這群比自己年長幾十歲的中老年人面前,卻顯得非常有壓迫力。
“我再問一遍,希望你立刻回答我,福島排放的核廢水,到底是能喝,還是不能喝?”
千臨涯反復追問,菅原義治好像突然啞口一樣,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坐在一旁的麻生次郎開口說:“你糾結這個問題做什么?核廢水能不能喝,也沒人會去喝,你就好好點你的茶才是…”
“麻生!我沒有問你!”千臨涯忽然爆發出一聲震動整個庭院的怒吼,如同炸雷般,把茶室里所有人都嚇得一跳。
他稍微減小音量,繼續說:“不過,既然你都站出來了,我倒是想起來,你是一直說核廢水能喝的,對吧?現在你實話告訴我,核廢水能喝嗎?”
麻生太郎瞪著眼,這個一路順風順水的家伙,顯然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一個17歲的平民少年怒吼。
“說啊!”
千臨涯的怒吼又讓麻生原地一彈,不知為什么,在面對這個少年時,他縱橫政壇半輩子,氣場卻完全被壓制了。
麻生變得語無倫次起來:“要說能不能喝的話,肯定是…我之前是說能喝,那是說給國民聽的…一般人的話,喝掉也沒有什么事,喝肯定是可以喝…”
“所以你說,核廢水能喝?”千臨涯平靜地問。
“能、能喝。”汗水順著他的額頭爬下來了。
千臨涯又將目光移向左顧右盼的小泉進太郎:“環境大臣先生!你是專業人士,你來從專業的角度判斷一下,核廢水能喝嗎?”
小泉有點結巴,但還是盡量表現出專業的樣子:“那個…專家教授已經論證過,經過稀釋后的廢水,它含有的那種…叫什么來著?是0點0000…多少個零我忘了,總之非常非常少,少到忽略不計…”
“所以你也認為能喝?”
“是這樣沒錯…”
雖然茶席上是一國政要。
但現在茶席完全被千臨涯掌控了。
因為這是他的茶席。
茶席之上,便是他的國。
他如同點兵點將一般,目光順著一個個大臣說:“河野先生在公眾場合表態過,核廢水喝了不能保證健康,這個我知道,就不問你了…西村,你覺得能喝嗎?能喝?最好不要喝?到底能不能喝?不能喝?好,接著是加藤…”
將所有人問過一圈后,千臨涯總結道:“所以,現在在座的各位,認為核廢水能喝的是3人,不能喝的是2人,那么首相大人,您認為,核廢水能喝嗎?”
菅原義治低下頭:“這個不需要回答,國際原子能機構…”
“國際原子能機構可沒有說過核廢水能喝!我要的是你的態度!”千臨涯的聲音又變得嚴厲起來,“我最后一次作為一般國民問你,核廢水到底能不能喝?!”
菅原義治沉默良久后,才說道:“能喝,無危害。”
千臨涯松了一口氣。
“問清楚這些就夠了,那我繼續點薄茶了。”
隨著他的姿態放緩,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居然沒有人產生反抗的心思。
千臨涯拍了兩下手:“美咲,端四杯進來。”
宮城美咲早已準備好,她正坐著,從門外的走廊上轉到面向室內,手中將一個餐盤推進茶室,餐盤上,擺放著四杯玻璃杯,玻璃杯中,蕩漾著清澈透明的水,玻璃杯上,還覆蓋著保鮮膜。
“我向來重視水質,所以,在諸位喝薄茶之前,我還要請特殊的客人們,飲用特殊的水,作為薄茶前的補充。”千臨涯悠悠地說。
在這同時,宮城美咲已經將四杯玻璃杯裝的水,放到菅原義治、麻生太郎、小泉等4人的面前。
菅原義治的面色微變,抬頭看著千臨涯:“這個是?…”
千臨涯手里拿起了放在身側的禮扇。
茶人的禮扇,只起象征意義,從來不會打開。
而這把禮扇,是他為了這次茶會,專門親手制作的。
“刷!”
他的手一抖,從來不會被打開的禮扇,被打開了。
他悠哉地將折扇橫在胸前。
在白色的扇面上,寫著墨跡淋漓的四個漢字:
“此面向敵。”
“首相大人,您面前的水,是特殊的水,”千臨涯說,“它們來自福島,是我歷經千辛萬苦,挖空心思,才帶到茶席上的。”
“首相大人,請用核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