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如果是你的特殊要求
“你真想把茶道普及給所有人，當所有人的茶道家？”
黑白相間的少女歪著頭，突然冷不丁來了這么一句，原本的岑寂就此被打破。
千臨涯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在空中的手沒有半分停頓和猶豫，茶粉應聲落入碗中，沒有一粒灑出來。
“恕我直言，你的想法是幼稚的，言語是狂妄的，行為是愚蠢的。”少女說，“尤其是頂撞我這一項，如果不是我度量大，三日之內，你全家就要被趕出東京。”
千臨涯仿佛沒有聽到一般，臉上表情都沒變，如同佛祖般進行著自己的動作。
少女將白皙的手放在下巴上，瞇起眼看著千臨涯，想觀察他內心是不是正澎湃著憤怒的火焰。
但她什么都沒有發現，反而覺得少年有種不在凡塵俗世之中的仙氣。
過了會兒，千臨涯才開口說話：“我并不認為我對你的那是頂撞，我只是在建議。對于每一位客人，我都是真心實意的。”
“你對每個人都是真心實意的，那就意味著對我沒有真心實意，”神秘少女開口就是傲慢的話語，“你難道不應該在我身上多投入起碼三倍…不，多投入五又三分之二倍的心意吧，那是我能接受的底線了。”
“不，我只可能盡量向所有人投入更多的心意，卻不能單獨向某個人投入更多的心意，這就是我的茶道。”
“這是你的愚妄，”神秘少女繼續說，“作為一個茶人，你必須明白，有些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有些人生來就立于人之上，不管她想不想。”
千臨涯繼續說：“那么就會有人愿意給她一個被平視的機會。”
神秘少女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你有點意思。”
宮城美咲受驚地坐在旁邊，她什么都聽不懂，但是她大受震撼。
千臨涯開始用茶筅點茶，手腕抖動，茶粉在茶碗中迅速溶解，化作碧綠的茶湯，在碗內旋轉，不一會兒，碗內就出現了許多泡沫。
點茶看似輕松，其實這是一個很費手腕的動作，千臨涯能在短時間內打好茶沫，還是托了他點茶9技能的福。
“千老師用漂亮的手法打好了茶湯！石田老師，這一步千老師做得如何？”主持人對話筒道。
石田一橋沉吟著說：“我沒有什么可說的。”
稍微停頓了會兒，他又說：“不過，我注意到兩個細節，一是千老師點茶比其他人要快一些，剛才我數了一下，只花了5秒鐘。”
“一般要多久呢？”
“根據腕力和習慣不同，不同的人都不一樣吧。”石田說，“這就要說我觀察到的第二個細節了，之前我喝過千老師的茶，他好像每次點茶都是5秒鐘。”
“竟有這么精確？”
“等會兒點第二碗時再看吧。”
主持人對旁邊扛著攝像機的人道：“攝像，請對準千老師點好的茶。”
攝像比了個ok的手勢。雖然現場沒有投屏，但在一些平臺上有同步直播，事后也會形成紀錄片。
攝像機對準了茶碗里被打成乳白色的泡沫，千臨涯將茶碗遞出，放在了宮城美穗面前。
神秘少女頓時不滿起來：“為什么不是我？”
“按照座次。”千臨涯淡淡回了句。
面前被放了茶碗，美穗瞪著大眼睛，疑惑地看著千臨涯。沒喝過茶的她不懂具體該怎么做。
他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可以喝嗎？”
“就是為你準備的。”
“要付錢嗎？”美穗一字一頓地問。
“算我請。”
這段對話被他們身后坐著的幾位聽到了，被逗得哈哈大笑，主持人對不明所以的觀眾復述了一遍，臺下的觀眾也笑了起來。
宮城美咲臉有點紅，悄悄朝千臨涯比了比拳頭，讓他不要再逗自己的妹妹。
美穗放下茶碗，上嘴唇還沾著白沫，天真無邪地說：“好香啊。”
“好喝嗎？”千臨涯笑著問。
“嗯嗯！”
小女孩對茶的接受度不會太高，但可能是千臨涯溫和的氣場的原因，她下意識覺得茶湯應該很好喝。
不過因為她喝的太快，導致千臨涯都來不及準備下一碗茶了。
神秘少女在一旁托著腮，看著美穗嘴唇接觸茶碗的位置，說：“這茶碗我不能要了。”
千臨涯溫柔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少女突然就覺得沒辦法生氣了。
她對千臨涯說：“你等會兒給我準備單獨的茶碗，這個你沒有理由拒絕吧？”
“遵命。不過我個人認為，按照古法，用同一個茶碗更容易拉近距離。”
按照傳統，在同一個茶席中，都是同一個茶碗傳遞下去，每個人都會喝到。對于這個傳統也有相當多人接受不了，于是部分茶道流派在這方面也做出了一些妥協。
千臨涯用同樣漂亮的手法給宮城美咲和神秘少女依次點了一碗茶，放在神秘少女面前的，是嶄新的茶碗。
少女厭厭地說：“身份地位相差如此懸殊，所謂拉近距離，也只能在茶席間。那種距離，在生活中只會互相造成傷害。”
“聽起來你有過相關的慘痛經歷？”
“倒也談不上慘痛…你在套我的話？”少女表情變冷了。
千臨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維持關系也是需要努力的，就像現在的我，我也在努力維持著茶席間的和睦。你有沒有想過，是因為你沒有認真付出，所以才導致一些關系沒能維持下去呢？”
他沒有說謊。千臨涯搖到出塵氣質后，慢慢發現自己可以通過調整心境，來改變自己的氣場，效果還比較可觀，他能讓周圍的人心生敬意，至少難以面對他生氣。
本來暴躁的少女，能忍住幾次火氣，他絕對是有功勞的。
少女聽了他的話，思考了一陣后，表情變得痛苦起來：“你什么都不懂。”
千臨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靜靜將屬于少女的碗推給她。
少女倒是很懂禮法，將茶碗拿在手中后，分三次將茶碗的正面對著千臨涯，再分三口半將茶湯喝完。
千臨涯敏銳地觀察到了她這些動作，意識到她可能接受過系統的茶道訓練，以至于她做這些動作時自然得就像是在喝水一樣。
喝完茶的黑白少女將茶碗展示給千臨涯，說道：“這枚茶碗，是我用過的，其他的人不許用，你要好好收好。這個要求你不至于再頂撞我吧？”
“如果是你的特殊要求的話，我可以答應。”千臨涯收下了茶碗。
見到對方終于聽話，黑白少女這才露出了一絲滿意的表情。她接著說：“之前我沒有說完。你的行為很幼稚，因為能夠負擔茶人的生活的，終究還是我們這樣的人，你就算把茶道變成他們的茶道，最終只會變成靠蛋包飯盈利的茶屋老板，離茶道越來越偏。”
說話時，她看了眼身旁的宮城美咲，以及她牽著的身穿小學制服的妹妹。她身上看似莊重的浴衣，在少女一眼就能看出不凡的衣服面前，如同美玉邊的頑石，簡陋得令人同情。
“算了，你以后會明白的。”少女起身，裙子自然地傾瀉下來，沒有一絲褶皺。
她裊裊然走回自己的茶席，上面剛才橫陳的殘骸已經被收拾得一干二凈，被貼地檢查過，沒有留下一絲殘渣。
宮城美咲起身，朝千臨涯鞠了一躬，她突然覺得有點想哭。
不遠處，負責服務“茶道專門家”的西鄉，抱著一個沉重的包裹，氣喘吁吁地朝這邊過來了。
包裹上面，橫著印著一行字“黑貓急便”。
千臨涯站起身。前一天已經布好的局，終于到了揭曉的一刻。
這將是他敲破茶道界的最后一塊磚，如果未來他有了自己的茶道自傳，這件事將會成為濃墨重彩的一筆，并且成為他茶人生涯的堅固基石。
“大冢先生，我有一個請求，希望您能聽一下。”千臨涯對身后的主持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