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桑,您在家嗎?”
窗外,傳來略有點熟悉的聲音。
千臨涯走向窗口,看到院外停著黑貓急便的車子。
“有別的客人嗎?”菊池麻理站起身。
“你坐,我有個包裹,現在送來了。”
安撫好菊池,千臨涯到玄關換上了木屐,走出了大門。
站在院外的還是大前田。
“千桑,這次的包裹只有一個。”
千臨涯上前接過了一個小小的紙箱,掂了掂分量,道:“我自己回家拆就好。”
“好的,承蒙您多日的照顧了。”
黑貓的人走掉了。千臨涯也拿著包裹回了家。
千夢葉坐在被爐桌前,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千臨涯手里的包裹。
他嘆了口氣。
這一天遲早要來,也是時候讓妹妹面對這些了。
“我訂購了一枚茶碗和一些茶粉,大家一起來幫我瞧瞧吧。”
菊池和夢葉好奇地湊上來,看他用小刀割開紙箱的外包裝,小心翼翼地摘掉里面的保護層。
當千臨涯把內層的一個精美的紅漆木盒取出來時,菊池才忍不住開口道:
“好漂亮的盒子啊。”
千臨涯看了她一眼:“這只是包裝。如果喜歡,這個盒子可以送給你。”
菊池抿了抿嘴,臉蛋微紅,覺得自己丟人了。
解開了外扣,打開盒子,露出里面墊著的金黃色綢緞,盒子內部上下左右六面都裝滿了軟綿綿的海綿墊,不由得讓人遐想是什么重要事物呵護得如此鄭重。
當千臨涯把建盞曜變天目·驟雨茶碗從里面取出來時,兩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看到這個茶碗的第一眼,兩人就意識到,這東西不一般。
藍色。
墨水一樣的藍色,是整個茶碗的顏色。
這墨藍色光滑、澄澈、幽邃,映著頭頂的燈光,也映著窗外的細雨。
在茶碗通體外,有一層致密的薄膜,將外界的一切都倒映進去,也將一切光都反射回去。
這是用最精良的燒制手法,制造出來的釉色,才會讓茶碗具有這種顏色效果。
在釉色內面,可以看到拖著細長尾巴的淺藍色水滴般的花紋,從碗口一直拖到碗底,就如同窗外的雨簾般。
千臨涯用手指把茶碗托起,在空中轉動,每一個角度,都能看到茶碗不同的紋理、不同的顏色,千變萬化、無窮無盡。
菊池不由得在心中想到:這真的是人類制造出來的陶瓷器嗎?
千夢葉呼吸急促:“哥!”
好生放下茶碗后,千臨涯才平靜地問:“怎么了。”
“這是你在哪里買的?”
“在中國定制的。”千臨涯說,“按照我的想法,指導匠人們制造的。”
茶人和陶工之間,是合作的關系。茶人的一項傳統藝能,就是指導工匠制作茶具,按照茶人想法制作出來的茶具,往往會身價百倍。所以工匠反而愿意低價幫知名茶人制作。
“你沒有去過那么遠的地方!”千夢葉敏銳地指出盲點。
“這年頭用網絡,哪里的人聯絡不到,怎么了?”千臨涯無所謂地說。
千夢葉低頭:“沒什么,只是覺得這個茶碗,好貴!”
“貴就對了,后天,哥哥要去參加倉橋的野點茶會,不帶一個能撐得住場面的茶碗,會叫百姓們輕視宗千家的。”
“嗯!”
千夢葉點了點頭,趴在桌子上,如同一只貓咪般,小心翼翼地打量茶碗。
菊池麻理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然后問道:“所以,千同學你為什么要買一個碗?”
話音剛落,千臨涯和夢葉同時望向了她,都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菊池桑,你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我家是做什么的嗎?”千臨涯終于問。
“那個…是做什么的,請問?”她小心翼翼問道。
“我家是茶道世家,”千夢葉幫他回答了,“先祖是拋荃齋利休公,也就是所說的千利休。”
菊池麻理捂住了嘴:“啊!難怪你們的姓這么少見…”
千夢葉接著說:“我家的流派是宗千家流,和表千家、里千家、武者小路千家一起,合稱‘四千家’。目前,哥哥是家元,我們兩個也是宗千家唯二的兩位繼承者了。”
說起自家的光輝家史時,千夢葉總是話很多。
“原來你們家這么厲害,哇…不好意思,失禮了。”菊池麻理道。
“沒事,反正現在已經衰敗了。”夢葉變得怏怏起來。
千臨涯又欣賞了一會兒建盞,說:“沒事,夢葉,在我的運營下,宗千家的榮光一定會再度振興。”
“嗯嗯。”夢葉毫不懷疑地點頭。
接著,千臨涯又從包裹中取出兩個紅色的小罐子。
罐子是鐵質的,通體用紅紙包著,一只上面用毛筆寫著“清心”,一只寫著“延壽”,除此之外,罐子上再無其他標記。
夢葉不太懂茶粉,這次倒沒有過多關注。但千臨涯知道,這是她有眼不識金鑲玉,真正的寶貝,還是這兩罐茶粉。
“為了歡迎菊池同學,我來給你親手點一碗茶吧。”千臨涯說。
菊池麻理連連擺手:“這怎么好意思呢?”
但在盛情之下,她難以推辭。
千夢葉聽說要點茶,小小臉上的表情當即嚴肅起來:“我去收拾茶室,然后燒炭!”
“別!外面還在下雨,路很滑的,就在起居室做就好了。而且不要燒炭,小心一氧化碳中毒了。用電水壺就好。”
千夢葉表情糾結,似乎認真地覺得,第一次招待菊池麻理不該這么潦草。
“要是非要講究的話,用電磁爐吧。”千臨涯提出一個新點子。
在不能燒炭的情況下,用電磁爐的方案也算一個折中。
因為用電水壺的話,燒開后汽笛一響,足以破壞掉整個茶會的氛圍。在這方面,細心的夢葉自然講究。
在夢葉的奔走下,很快,一場簡單茶會的所需道具就找齊了。
身在茶道世家,茶具根本不難找,就是在選擇茶粉時,千臨涯犯了難。
他先將手伸向“清心”的那罐茶,思忖良久,還是取用了“延壽”。
或許菊池麻理這輩子都不知道,她這次做客千家,是人生中多么劃算的一次選擇,她也不會知道她喝下了多么價值連城的一碗茶。
建盞曜變天目·驟雨好端端放置在被爐桌上,水壺里,新接的水隨著電磁爐的升溫而升溫。
千臨涯坐在被爐桌里,身穿藏青色和服的他看上去有點慵懶。
他的相貌本身屬于白皙、俊美那一款,兩道濃密的劍眉給他增添了許多英氣,相貌頗有古風,很配身上的和服。
人往那兒一坐,雅致淡然、出塵灑脫的氣質,就慢慢從渾身的各個角落散發出來。
在他靜靜等待水燒開時,菊池麻理不住地用眼睛打量他,當他回望向菊池時,她又將目光挪開。
“菊池同學參加過茶會?”
“嗯,小時候在家里經常參加。”菊池低頭。
“那么這么簡陋的茶會,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吧?”千臨涯笑著說。
“不、不簡陋,很期待!”
水開了,一沸。
隨著水壺的水沸騰起來,在千臨涯眼中,菊池麻理身上多了幾行小字。
這些標明她狀態的詞條,有的顏色深,有的顏色逐漸暗淡,但同時也不斷浮現新的小字詞條,此起彼伏,看上去頗為熱鬧,好像本體此時的心緒相當混亂:
為做客異性家悸動不已為沒能讓千臨涯接著用洗澡水遺憾渴望繼續捏千夢葉的柔軟軀體期待和千臨涯更多的對話癡迷千臨涯的姿容不想再在千臨涯面前丟臉癡迷千臨涯的姿容癡迷千臨涯的姿容癡迷千臨涯的姿容 千臨涯總覺得,借著這場即興的茶會,他好像發現了班長另外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