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南京祿口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我看了看身后的那個家伙,忍不住搖頭苦笑。我可以想象,一個中國人身后跟著一個黑人保鏢,走在國內大街上,那種情景是多么的怪異。
王庭帶著楊微回了美國,他說他要花點時間做一些準備,包括制定計劃和準備資金,最重要的是,說服董事會通過這個計劃。
我則暫時回國休息,其實他要求我和他一起去美國等待,但是我拒絕了。我提出回國休息,這幾天留在王庭的身邊,讓我從內心里感到疲憊——一個人成天到晚的演戲,實在是一種折磨。生平第一次,我特別佩服那些職業的演員。
順便說一句,我回來之前,王庭曾經問我:“陳陽,你準備怎么處理你和你國內的女朋友的關系?”我想了一想,反問他:“王先生,我請問你,除了你現任的太太之外,你目前在外面沒有別的女人么?”
王庭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也笑了:“這個是我的私事,我個人會處理。只要她不影響到我們的事業和家族利益,我不認為其中有什么沖突。”
當時連我自己都覺得荒唐,我居然在一個即將成為我未婚妻的女孩的父親面前,明目張膽的討論我的其他的情人的關系。
事實證明我這么做是對的。假如我很虛偽的對王庭表示我會忠于楊微忠于愛情,絕對不和別的女人有染,那這個老家伙才會對我懷疑呢。
反正我一開始就裝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卑鄙的混蛋的樣子,王庭也是一個這種類型的混蛋。所以不妨就明著把我的想法告訴他,反正我也不是為了愛情才和他女兒在一起,他看重的是我給他帶來的利益,而不是什么狗屁忠于愛情。
但是他仍然堅持讓漢森,也就是那個黑人保鏢跟在我身邊,名義上是協助我的日常生活以及保護我,其實是監視我。我沒有拒絕,我也不能拒絕。
我看著天上的星斗,怎么想都覺得這三個月跟做夢是的。三個月前我帶著二十萬北上去找陳遠,現在我回到了南京,可是光我現在手腕上的一只手表就價值近四十萬。
機場外有車接我們,是我回來之前就打電話到一個汽車租賃公司預定的。本來這種汽車租賃公司沒有接客人這種服務,但是在我提高了30%的價錢后,他們就欣然答應了——這個世界,用錢可以買到很多東西。
入住了希爾頓酒店后,我就開始昏睡,因為時差的原因,我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過來。
醒來后梳洗完畢,第一件事情,我打開了手提電腦,上網查詢了一下漢高公司的股票價格,已經從原來的14塊6跌到了13塊2。陳遠這個老家伙還真的下了本錢,不釣到王庭這個老狐貍誓不罷休。歐洲一些財經新聞都在對漢高公司的前途表示擔憂,但是陳遠一次一次的公開表示,遠大不會放棄漢高,遠大會支持漢高今后的發展——陳遠已經竭力裝出了一副苦苦掙扎的樣子。相信這些消息很早就在第一時間送到了王庭的手里。
我笑了笑,搖了搖頭,決定把這些該死的念頭全部暫時拋開。我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決定去接司棋下班。
老實說,我很想念司棋,我心里有種很微妙的恐懼感。這些日子的演戲,有點讓我自己神經上都錯亂了,有時候我真的把自己融入了那個卑鄙狡詐的角色當中,差點都拔不出來了。只有見到司棋,我心里才能有一點安全感。司棋是我心里最柔軟的一個角落。
我從電梯出來,就看見漢森已經坐在大廳等我,他的表情堅毅,黑西裝上一點褶皺都沒有。這個家伙身材魁梧,曾經是美軍陸戰隊的隊員,在美軍關塔那摩基地服役三年。這個家伙沉默寡言,不論你問他什么問題,他最多就用兩三個字回答你,而且每句話后面都會加一句“是的,先生。”
我走出酒店大門,漢森在后面緊緊跟著我,汽車租賃公司的司機已經開著那輛奔馳600在酒店大門口等我們。
一上車我就和司機開始用南京話聊天。我很久沒有回來了,地方的好多新聞都不是很清楚,那個司機一聽我的南京口音,立刻就熱切了很多。他的車上居然有本胖子他們的雜志,我隨手翻了翻,想著我當年跟在胖子后面混稿費的樣子,心里一陣惆悵一陣得意。
我讓司機把車停在了距離幼兒園大門幾十米的地方。我對漢森說:“我去見我的女朋友,你不要跟得太近。”
我走進了幼兒園,找到了司棋的那個班,隔著窗戶就聽見里面的音樂。司棋正在微笑著教一幫小朋友們唱歌,她的臉上笑得很開心,眼睛里的那種天真和純潔,讓我心里沒有來由的一陣激動。
我走到門口,輕輕咳嗽了一聲,司棋立刻渾身一震,然后一轉頭看見我,一下就怔住了。
她的臉上綻放出驚喜的笑容,然后眼眶里迅速充滿了眼淚。然后司棋大步跑了過來,我一把就抱住了她。我想吻她,她臉一紅,把腦袋偏開,低聲道:“這么多孩子呢!”我笑了笑,只好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下班的時候,我陪著司棋走出幼兒園大門,立刻就看見葉煒的車子停在了大門口的路邊。葉煒站在車子邊上,看見司棋出來,眼睛立刻一亮,隨即看到了我,他的臉色又陰沉了下去。
我皺眉,心里有點不痛快:“他怎么又在?來接他們家孩子?”
“不是,他的孩子已經不在我們幼兒園了。他這幾天老來門口等我,要送我回家。”看見我臉色陰沉下去,司棋立刻趕緊又說:“陳陽你別不高興啊,我一次都沒有坐過他的車。回絕了好幾次了他不聽!”
我笑了笑,身后拍了拍她的臉,柔聲道:“我沒有生你的氣。”說完我伸過嘴巴在司棋臉頰上親了一下。
我眼角的余光觀察到葉煒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靠,你還不高興了。”我心里暗暗罵:“都明著拒絕你了,還成天的打別人老婆的主意,沒見過這么找抽的!”
司棋拉著我:“我們別理他了,走吧。”
我搖搖頭:“干嗎不理人家?人家怎么說也等半天了。”我心里有個想法,我要趕緊把這個葉煒的問題徹底解決了。
因為我的休息時間只有幾天,之后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守在司棋身邊,老有這么個討厭的家伙纏著我的女人,我可有點不放心。
我拉著司棋走到葉煒面前,然后我主動伸出手:“你好啊,葉先生。”
“你好!”葉煒笑得很勉強。
“聽說葉先生這幾天一直來接司棋下班,看來你熱心的很啊。”
葉煒臉色很尷尬,不知道怎么說話。我微笑,然后暗暗打量了一下葉煒。
通過這幾個月,我已經學會了通過一個人的衣著和穿戴來判斷這個人的身價了。人們都說“勢力眼”,我這可算是標準的勢利眼了。而我發覺,能養成一個職業水準的勢利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現在就我目測來看,葉煒穿的上衣大概價值五千多,褲子大概價值不到一千,鞋子么,哼哼,一看就是某品牌去年的舊款式。全身的行頭加起來不過一萬。如果說僅僅憑借衣著還很難判斷一個人的身價,那么從他開的車,也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來了。
葉煒開的是一輛日產的本田。
我記得當年馮小鋼導演的一部電影《大腕里面有一句經典的臺詞:“你要開一日本車出去,你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大多數日本車在歐洲屬于低檔大眾車,價格非常便宜。可是在國內就賣得很高,而性能上就比很多歐洲汽車要差很多——要么怎么說小日本壞呢,騙中國人錢。
依照葉煒的穿著和他開的汽車,我大概就能猜出,他的身價在五百萬到八百萬之間。
“你看什么呢?”司棋見我發呆,低聲叫我。
“哦。”我回過神來,然后嘴巴湊在司棋耳朵邊上悄悄說:“我在看窮人。”
我說的是實話。IBB給我的頭銜是高級助理,按照IBB公司的規模,我的年薪標準已經定在了八十萬美元。也就是說,我一年的收入,就可以抵得上葉煒的全部家當了。
我腦子一轉,笑道:“葉先生一會兒有事情么?”
“嗯?”葉煒皺眉。
我淡淡一笑:“哦,這會兒不太好打車,既然葉先生是專門來接司棋的,就麻煩你帶我們一程吧。”
葉煒立刻眼睛一亮,連聲說好,隨即問道:“你們去哪里?”
我暗中拉了司棋一把,示意她不要說話:“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就行了。”
葉煒立刻就說:“既然這樣,這頓我來請吧,咱們也是好久沒有見了。”
我心里暗笑,什么叫好久沒見了,我們倆什么時候關系變得這么瓷實了?隨即我明白了,葉煒以為我不過是一個慘淡經營一家小公司的小老板,想借機會顯示一下他的實力,好在司棋面前把我比下去。
司棋立刻就想拒絕,我搶先說:“既然這樣,我就不敢博葉老兄的面子了。”
幾人上了車后,我看見漢森立刻也上了車,然后那輛奔馳緩緩的跟在了葉煒的本田后面。
我看著在前排一邊開車一邊偷眼看我的葉煒,心里冷笑:“媽的,王庭陳遠那種老狐貍我都不懼,你算個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