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誅心

　　云極講的不是故事。

　　而是一場埋葬在天地間最深處的隱秘。

　　不知道的話，人們就能繼續活命，如果知道了，下場將變得身不由己。

　　大廳里靜謐得針落可聞。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了起來。

　　其實云極講述的故事很簡單，可以歸納成一句話。

　　天地有大陣，囚禁世間生靈萬物，船主為獄卒，掌管大陣樞紐并且奪舍了七劍祖師林飛白之軀，菩提寶樹為世界本源，吸納煉化世間強者成為果實，最終這些果實將交付于天外更強的存在。

　　眾人并不知道故事的真假。

　　即便故事是真的，船主這位獄卒依舊是天地間最強的存在，哪怕虛弱，也沒人敢有反抗之心。

　　讓眾人臉色越來越難看的真正原因，是穿插在故事里，那獄卒的小秘密。

　　獄卒盜取大妖果與元嬰果為己用。

　　這段小秘密，才是故事的核心，真正用來誅心的東西。

　　神秘的牢獄與貪墨的獄卒，可以比喻成一方朝堂與封疆大吏，這位封疆大吏不會在乎別人是否知道他上位的手段與陰險，因為物競天擇，朝堂有朝堂的規則，他并沒違反規則。

　　但他怕的，是別人知道他貪墨了朝廷官銀這件最隱秘的事。

　　官銀是朝廷的，不是他的，他可以在自己的地盤為所欲為，甚至殺人無數，但他不能動一點屬于朝廷的東西，那屬于逾越，屬于破壞了規則。

　　如今呢，正好有一桌子人在意外之下得知了他貪墨官銀這件事，那么這桌子人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段故事，一份隱秘，云極在潛移默化間，把在座的元嬰與大妖全拉下了水。

　　姚照天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兩眼幾乎冒火，狠狠的盯著云極，他沒想到聽個故事而已，把自己給聽坑里去了。

　　而且這坑還是無底深淵！

　　如果船主的小秘密是云極胡編亂造還好，這要是真的，在場的眾人誰也別想活，早晚會被滅口。

　　最要命的是，誰也不敢保證那秘密到底是真是假。

　　以正常人的思維，必定是寧可信其有了，而這份正常的思維，船主難道會猜測不出么？

　　巨大的隔閡，開始在眾人與白玉先生之間形成，所有人的心底都生出了深深的忌憚與防備，生怕船主在悄無聲息間動手滅口。

　　牧海者的臉色逐漸陰沉。

　　船主不在，由他坐鎮交易會，本以為一介金丹怎么著也翻不起多少水花，不料一個大意，竟被人用了離間之計。

　　身為大妖，牧海者阿海的心智畢竟沒有云極那么高，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家的故事已經講完了。

　　阿海暗自懊惱，早知如此他就該提前出手封住云極的嘴巴。

　　魔宮之主的紅眼忽明忽暗，看不出它在想著什么。

　　姬谷玄的嘴角還凝固著不久前對云極的嘲笑，他此時的心情復雜到無以言表，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看遍了獵書者所有藏書的閱歷，為何始終追不上一個看似普通平凡的云極。

　　關氏兄弟的喉結不約而同的滾動了一下。

　　憐人的眼皮在微微跳動。

　　方臉元嬰面沉似水。

　　一眾大妖里心智較高者紛紛萌生退意。

　　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局面已經失控，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沒人會知道。

　　大妖當中也有心智比較蠢笨的，比如那五彩焚牛，聽了半天還是沒聽太懂。

　　“你說白玉先生是那偷果子的獄卒？你有證據嗎？什么大妖果元嬰果，什么天地為牢，我才不信！這天下之大無邊無際，我老牛都走不到頭，哪里來的什么牢獄？”

　　傻人有傻福，這句話倒也不假。

　　五彩焚牛的憨傻，幫著眾人看到了破局的機會。

　　只要大家都不信，一致認定是云極在胡編亂造，認定世上根本沒有什么天地大陣，也沒有什么大妖果元嬰果，就能將云極孤立，從而得到船主的信任。

　　大家都不信云極的故事，認為云極在瞎掰，那么即便故事是真的，船主也不至于當真會動手滅口。

　　眾口能鑠金，這么多元嬰大妖，足以幫著船主重塑金身，將白玉先生依舊放在類似于神邸般的位置上，而非什么貪墨的獄卒。

　　五彩焚牛的說辭，云極并不意外，他早已想到了這一點。

　　自己的故事沒人信沒關系，故事里的主角可不止一個白玉先生，還有一位就在旁邊坐著呢。

　　云極轉頭看向身邊的胖子，道：“陳兄，那傻牛不信，你來說說，是不是有天地大陣，是不是有元嬰果大妖果，別人不清楚，你這位樹靈菩提子應該最清楚不過嘍。”

　　唰唰唰，一道道目光匯聚在陳夸身上。

　　陳夸也不傻，他知道云極要拉他下水，急忙辯駁道：“你胡說八道！什么天地大陣什么獄卒牢獄，你編故事呢吧，菩提果是菩提果，世上才沒有什么大妖果元嬰果！”

　　陳夸在狡辯的同時，右手下意識的捂住了后腰，發現他這個小動作之后，云極當機立斷。

　　“是么，來的時候你可不是這么說的啊。”云極表情認真的回憶道：“你說船主是個小人，貪墨了不知多少元嬰果大妖果，你還說怕被船主連累，容易當成替死鬼，哦對了！你說通往天外的路就在菩提樹的樹頂，也就是倒峰山的山頂，你告訴我的這些秘密，你忘了嗎？”

　　陳夸被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他的確迫于云極的魔威，說出了通往天外的路線，但其他可都是云極編造的呀，他哪敢私下里說船主的壞話。

　　“我才沒說！”陳夸死不認賬。

　　“你說了。”云極寸步不讓。

　　“我沒說！”

　　“你說了。”

　　“沒說沒說就是沒說！！！”

　　陳夸被氣得面紅耳赤，口鼻都要噴火的時候，忽然覺得后腰一涼。

　　“你…陳兄，你東西掉了。”

　　云極說完就聽見咕嚕咕嚕一陣亂響，一顆顆大小不一的果實從陳夸的后腰處滾了滿地，足有上百顆之多，也不知這位是怎么藏起來的。

　　再看陳夸身后，正站著圣人傀。

　　梅清風趁著陳夸和云極斗嘴的時候，不聲不響的用纖塵劍挑開了陳夸的后腰，于是才有這一地果子。

　　陳夸都傻了，呆若木雞。

　　眾人看著滿地的菩提果，一個個目瞪口呆。

　　菩提果是無比珍貴的天地至寶，在船主的寶船上都能排列在前十之位，可見其價值之高，尋常的元嬰都未必得見，如今不僅看到，還是一地的果子。

　　滿地的菩提果，隱隱驗證著云極對于天地大陣與獄卒的猜測。

　　眾人本以為借助五彩焚牛的說辭能躲過一劫，不料沖出來個人證。

　　一顆較大的菩提果滾得最遠，咕嚕嚕滾到姚照天的腳下，這枚果實比較特殊，內壁閃爍著暗淡的光澤，半透明的果子內能看到一種怪異的輪廓，好似有火光在果子里燃燒。

　　姚照天低頭將果實撿起，他仔細看了看之后忽然神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