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戰船在海面上空呼嘯而過,下方,是被氣浪掀起的海水。
眾多金丹聯手,催動出奔月船的全速,終于在接近一天的追蹤之后,成功追上了韓七章的魔影。
不遠處的海面上,身披天羅衣的韓七章正快速飛馳。
他發現了追上來的戰船,但顯然無法再動用血遁逃脫,只能竭盡全力的沖向不遠處的目標。
戰船與魔影之間的距離在拉進,二者所處的海域顏色也變得越來越深。
漆黑的海域里,空曠得罕有活物。
海魚海獸距離這片海域的極遠處就已經絕跡,沒有任何活物敢靠近。
海面無風,海水如鉛塊般紋絲不動,死氣沉沉。
陰森的氣息在水面沉浮。
這是片被詛咒的海域,埋葬著來自天外的巨石與無盡的魔氣。
韓七章的目標,正是這片魔海深處的魔宮。
他還不是鶴州金丹們的對手,尤其是云極手里的魚龍劍,對他來說如同克星。
所以他必須找一處安全的棲身之地,來徹底融合天羅衣所帶來的無上威能。
顯而易見,魔宮就是最好的容身處。
眼見著魔宮就在眼前,韓七章卻不得不懊惱的停下身影。
奔月船已經超過了他,擋住了他逃往魔宮的路線。
憤怒的嘶吼中,韓七章迎來了鋪天蓋地的法術轟擊。
漆黑的海面被瞬間點亮。
熊熊大火在水面燃燒,巨大的石塊砸起漫天水花,雷電如龍蛇般噴吐不停,劍氣縱橫,刀光閃爍。
上百位金丹大修士的聯手一擊,威能非同小可,連元嬰都得暫避鋒芒。
尤其洪老的衍天儀,所有星辰匯聚在一處,形成了一片遮蔽天地的大霧,散發著奇異的禁錮之力,阻擋著韓七章的逃走。
韓七章避無可避,只能以天羅衣硬接。
一時間無數法術與劍光盡數轟擊在天羅衣上,暴起轟鳴不斷。
其中最凌厲的一擊出自云極之手。
魚龍劍斬出一道豪光,在天羅衣的后背劈出一道深深的凹陷,能聽到骨骼碎裂的響動。
韓七章一口魔血噴了出來。
他已經施展過血遁,渾身氣息漸弱,又在皓月宗與云極拼殺了半晌,此時后力不足,渾身魔氣難以為續,被云極一劍斬落海面。
噗通一聲砸出高高的水花。
眾人本以為韓七章被重創,不料天羅衣裹成了一團竟破開衍天儀的封鎖,快速沉向更深的海底。
洪逸仙一瞪眼,不顧一切的駕馭奔月船破開水面,緊追其后。
奔月船有著避水之效,破開海面后海水朝著兩側翻卷,船身上滴水不染。
盡管奔月船在海底行船的速度一點也不慢,可亡命而逃的韓七章還是越沉越快。
由于海水里蘊含著大量魔氣,其他金丹修士不敢沾染,卻成了韓七章恢復力量的補藥。
入海之后的天羅衣如魚得水,速度越來越快,眼看著將奔月船漸漸甩開。
海底便是魔宮所在之地。
如果擋不住韓七章,后果不堪設想。
洪逸仙大急。
這種情況下沒人愿意離開奔月船追出去,不說是不是韓七章的對手,海里的魔氣才是修士的克星。
沒人敢在這種環境下與人拼殺,但凡本體沾染魔氣,很容易被魔化為魔物。
甲板上,唯有云極的腳步動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一步踏入,再次與魚龍劍合為一體,以劍遁之法破開了魔海,橫跨虛空,在韓七章逃亡的前路出現。
魚龍劍的劍身只停留了瞬間,就在一聲龍嘯中直接轟擊在天羅衣裹成的黑球上。
這一擊,是云極的全力為之。
這一擊,云極以魔煉左眼看出了天羅衣的破綻。
這一擊,是云極與七叔之間的恩怨了結。
鋒利的劍刃順著天羅衣的衣襟刺了進去,將裹成圓形的黑袍直接劈回了奔月船,死死的釘在甲板上,如同戰旗。
兩件極品法寶的交鋒,沉悶無聲,又無比兇險,四周的人們呼啦一聲退開老遠各自防備。
飄蕩的黑袍瘋狂掙扎。
鋒利的長劍巍然不動。
看不到云極與韓七章的身影,人們只能看到兩件極品法寶在纏繞、在撕扯、在搏殺,最終交織成一片漆黑的光影,再難分出劍與衣。
洪逸仙目不轉睛的盯著黑袍,奔月船停止了下墜,懸浮于海水當中。
四周的人們幾乎忘記了身在何處,完全被天羅衣與魚龍劍的交鋒所吸引,一個個神色凝重,一眼不眨。
兩件極品法寶所構成的黑暗戰場中,云極與韓七章各立一方。
古怪的是,他們一個成了五歲大小的孩童,一個成了目盲而和藹的先生。
漆黑的空間逐漸多了顏色。
碧海藍天,萬里晴空,柔軟的沙灘上印著孩童們小小的腳印。
遠處,是殘破的漁村。
村民們在老村長的帶領下,正努力的修建著破損的家園。
歲月,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云極低下頭。
自己的心窩是觸目驚心的疤痕,鮮血未干,一柄光影小劍正跳躍著,一劍一劍,如繡花般縫補著他破損的心脈。
盲眼的七叔面帶微笑,那雙空洞的眼睛仿佛能看透虛空,看透世事變遷。
遠方的山林間還殘留著妖物肆虐的痕跡,而小小的青魚村已經升起了渺渺炊煙。
蒼涼的號子,在老村長的口中喊出,帶著一種悲壯的調子,然而更多的,是生生不息的倔強。
這世上有很多妖,也有很多人。
有人死于衰老,有人死于天災人禍,自然也有人死于妖口。
活著的人,會為死去的人更加努力的繼續活著。
死去的人,會為活著的人在地府祈禱,那蒼涼的號子,便是死者的呢喃與召喚。
村口,老村長正緩緩的招手。
“七先生!開飯嘍!”
盲目的七叔微笑了起來,朝著漁村的方向點了點頭,緩步而去。
斜陽下,韓七章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謝謝你將我養大,七叔。”
童年的云極朝著遠去的背影揮手。
心窩里,那顆被縫補好的心脈正有力的跳動著,不止為他自己而跳動,也為了村長,為了七叔,為了村子里的所有人而跳動。
“謝謝你幫我解脫,云極。”
韓七章走到了村口,他回過頭來,對著遠處的云極笑了笑,那笑容里沒有任何怨恨,而是一種暢快的解脫。
相伴十余載,親情尤在。
他死去,魂歸地府,卻在人世間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活著,再踏征程,承載著小小漁村里大大的期望。
在這一刻,他們與魔無關。
他們人心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