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漸漸放亮,魚村升起炊煙。
匠人們這一晚沒怎么睡,全都頂著黑眼圈,一個個顯得風聲鶴唳。
“我看還是趁早走吧,耽擱下去能不能回到望海鎮都夠嗆。”
“外面有妖,這時候上路不是找死嗎。”
“總不能住在這里一輩子,早晚得回家啊。”
匠人們很為難,自從昨晚得知外面出現妖物,他們就開始提心吊膽。
妖比野獸可怕得多,這十來個工匠拼了命也難以抵擋一頭最低級的妖。
“城里不安生,每月都丟娃兒,我得回家守著兒子,他可是俺的命根子。”匠人林子決定道。
望海鎮本就有孩童丟失,如今又有妖物出沒,林子擔心他那剛滿月的娃娃,心里長草了一樣,說什么也要趕回去。
幾個匠人一商量,大多數贊同立刻出發,夜長夢多,趁著沒多少妖物的時候趕緊走,回到固若金湯的望海鎮也就徹底安全了。
老村長得知匠人們要走,于是大手一揮,道:“幫咱們漁村年年修墻,大家伙受累了,我找人送你們回去。”
聽聞老村長要派人護送,匠人們感激涕零,這要多出十來個壯年漢子,加上這些匠人,即便遇到單獨的妖物也不至于束手無策,至少能拼上一拼。
老村長喚來名叫小丫的孫女,道:“去,找你云哥哥,讓他送這些匠人們回鎮子。”
小丫答應了一聲蹦蹦跳跳的跑遠。
“就一個人啊。”林子哭喪著臉,其他的匠人們也大失所望。
十個人都不是妖的對手,一個人能有什么大用呢。
吃過早晚,隊伍出發,云極走在最前面帶路,翻山越嶺,遠離了海邊。
“云兄弟,這條路你很熟啊。”大壯跟在云極身后,以他的腳力勉強能跟上對方的步伐。
“還好,走過幾次。”云極撥開一條垂下的長藤,發出嘩啦一聲響。
青魚村與望海鎮之間沒有官道,只有崎嶇的山間小路。
“小兄弟你可小心些,千萬別驚了周圍的妖啊。”林子被聲響驚得一哆嗦,小聲的叮嚀道。
“沒事,通常有路的地方不會有妖。”云極隨口道。
“畢竟少有人走,這里還是太偏僻了。”年長的匠人擔心道。
“山窩里陰森森的,我們快走吧,翻過山到了向陽的地方就好了…那是什么!”大壯說著說著忽然一驚,他看到路邊一人多高的荒草里有個黑影晃動,好像渾身是毛。
匠人們的動作全都停住,一動不敢動,林子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大壯的額頭滲出冷汗,幾個年長的匠人渾身發抖。
云極在隊伍最前,他身邊就是荒草地,黑影距離他不過丈許。
低沉的吼聲從草叢里傳來。
腥臭之氣撲面。
透過雜草,能看到兩只猩紅的熊眼。
云極與匠人們一樣沒動,他面對著雜草中的黑影,嘴角微微翹了翹。
吼聲逐漸高昂,熊眼下方支出兩顆獠牙。
匠人們聽到低吼,驚恐著開始后退,這種時候就算草叢里蹦出只兔子都能將他們嚇個半死。
云極的動作與匠人們截然相反,他向著草叢踏出一步,就像送死的獵物。
發現云極的異動,匠人們嚇得一閉眼,認為這個漁村少年會被草叢里的猛獸撕碎。
沙沙一陣響,草叢晃動,黑影不知為何退了下去,逃也一般。
周圍恢復寧靜,山林間鴉雀無聲。
沒有風,沒有鳥鳴,一片死寂。
“走、走了?剛才是什么東西。”大壯驚疑不定。
“可能是只猴子。”云極笑了笑,帶著匠人們重新上路。
“嚇死個人咧,山里的猴子真是膽大。”
“看著不大像呀,有渾身黑毛的猴子嗎?”
“也許是大馬猴吧,快點走,山里實在嚇人。”
隊伍行進的速度快了許多,匠人們不在交談,一心趕路。
從青魚村到望海鎮要走大半天的山路,中間需要翻過一座山嶺。
山嶺名做落鳳嶺,荒無人煙,山勢層疊,路最難走。
來到嶺下的一處空地,匠人們在這暫歇,一路疾行可把他們累得不輕,氣喘吁吁滿頭是汗。
“糟糕,走得匆忙忘帶水了,你們誰有水?”林子晃了晃空空的水袋子,口干舌燥的問道。
其他人全都搖頭,竟沒一個人帶水。
“好渴啊,路上怎么不見有水呢。”
“要不我們去找找,尋個泉眼啥的。”
“云兄弟,山里你熟,附近有沒有水源?”
一行人口渴難捱,紛紛將目光望向云極。
“倒是有條小溪,離這不遠,你們等著我去打水。”云極起身,道:“這里曾經是亂葬崗,鬧過邪祟,千萬別亂走。”
“放心放心,俺們渴得走不動路,哪有力氣亂走。”
匠人們齊聲答應,這種荒山野外讓他們亂走他們也不敢。
云極看了眼山嶺高處的云霧,眉峰不著痕跡的動了動,隨后快步趕往水源地。
云極走后,匠人們就在原地歇息。
“還剩一半路程,可別遇到妖啊。”
“呸呸你個烏鴉嘴,眼看著到家了,咱們一定順順利利。”
“回去可得好好洗個澡,去去晦氣,今年俺是不打算出門了…呀!你們看那是什么?”
一個匠人驚呼一聲,順著他的手指,眾人看到不遠處的樹林里長著一顆五葉草,草葉間開著小花。
草與花沒什么新奇,山里有的是,但這顆開花的小草與眾不同,居然在慢慢挪移,根莖處還系著一根紅繩。
“紅繩!是山參!”
“一定是趕山人養的靈參!這東西值大價錢!”
匠人們全都紅了眼,朝著山參圍攏過去,結果他們沒走幾步,那靈參早有察覺竟破土而出,蹦跳著逃遠,速度還挺快。
“追!說什么也要抓住它!”
“少說上千兩銀子,快追!”
“云兄弟讓我們別亂走,這里好像鬧鬼,還是別追了。”大壯猶豫著。
“那是靈參!咱們均分都值半輩子工錢,鬼算個球,不追沒你份了。”
一聽半輩子工錢,大壯不在猶豫,跟著匠人們追了出去,不多時消失在山林深處。
轟隆隆。
落鳳嶺陰云密布,雷音低沉,細雨淅瀝。
一處溪邊,云極正打好清水,擰緊水袋。
雨來得突然又詭異。
以溪水為界,一邊落雨,一邊干燥,宛如完全不同的兩處世界。
望著云霧繚繞的山嶺深處,云極無奈的搖搖頭。
“還不老實,真讓人頭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