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魚村是海邊一處普通的小漁村,建著高高的圍墻。
圍墻由青石壘成,高有丈五,寬五尺,堅固得猶如堡壘。
魚村里很是熱鬧,十幾個泥瓦匠在修繕圍墻,一塊塊平整的大青石被吊上墻頂。
青石都是在城里打磨好運過來的,泥瓦匠也是城里工錢最高的一批手藝人,每一塊青石建好后都嚴絲合縫,一看就覺得結實。
泥瓦匠們邊干活邊談笑。
“青魚村真是夠謹慎的,每年都要加固一次圍墻,我看用不了兩年都要趕上望海鎮的城墻嘍。”
“這次加固完單憑高度已經差不多了,望海鎮的城墻也就兩丈出頭,這里的馬上兩丈高咧。”
“要不是離著實在太遠,俺都想搬來住呢,別說是野獸,尋常的妖物來了也得干瞪眼。”
“可不是么,老村長,你們青魚村這是打算修成個堡壘呀。”
老邁蒼蒼的村長坐在村口邊曬太陽邊監工,老臉上滿是得意,道:“高筑墻,防豺狼,這可是祖訓,不能忘嘍,天下不太平呦。”
一只大黑狗趴在老村長腳下,時不時的對著陌生的匠人們吠上兩聲,仿佛在贊同著老者的高瞻遠矚。
“望海鎮周邊算是好的了,近些年來妖物少了很多,不然俺們也不敢從城里來到你們青魚村修墻。”
“聽表叔說十多年前從望海鎮到青魚村這一路有大量妖物出沒,路邊的遺骨十步就能看到一副,嚇死個人咧。”
“十步一副骨那是夸張了,不過這條路以前的確沒什么人敢走。”
“想必傳聞是真的了!一定是牧妖人將附近的妖物趕走了,我們才能過些太平日子。”
“無盡海,牧妖人,傳說會是真的嗎…”
叫做大壯的年輕瓦匠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眼中滿是好奇。
魚村外的大海被稱為無盡海,傳說無邊無盡,永無盡頭,望海鎮則是海邊最大的一處城鎮,隸屬武國,距離青魚村有半天的路程。
牧妖人的傳說在望海鎮附近流傳甚廣,有人在深山里見到過成山的妖物骨骸,也有人遠遠看到過一個人影驅趕著成群妖物走進深山,還有人曾經聽到森林里妖物們乞求般的嗚咽如同貓狗。
種種傳說,玄乎其玄,仿佛真的存在一位讓妖族膽寒的牧妖之人。
雖然沒人見過傳聞中的牧妖人,望海鎮周圍的妖族在連年減少卻是事實,最近這一兩年甚至都難得一見,否則這些鎮子上的工匠也不敢翻山越嶺的來到青魚村。
鶴州多妖,遍布山川大澤。
妖族是人族的天敵,食人如食谷,只有堅固的城墻方可抵御一二,以武國的戰力也只能嬰城自守。
一些生活在大城重鎮里的百姓甚至一輩子都沒離開過城池半步,城外的秀麗山水對他們來說只能遠觀,不可近看。
因為離著山水近了,不止能看到美景,更能看到妖的獠牙。
妖族可怕又強大,但人族中也有修行者存在,他們采集天材地寶,熔火鑄器,殺妖煉丹,追尋長生之道,修為有成的大修士單憑自身之力就能與強大的妖族相抗衡。
人以妖煉丹,妖以人為食,千年來,兩族世仇不斷。
“妖又不是牛羊豬狗,牧不得,牧不得呦,墻高了,妖就不來嘍,可得修好了,這墻才是命根子。”
老村長可不在乎什么牧妖人,那么大的年紀不知聽過了多少傳說,他最喜歡看的還是高高的圍墻,最初的青魚村只有一圈籬笆墻,每年都有倒霉的孩子被妖物叼走,即便是成年人也時常遭遇妖族的襲擊。
在老村長看來,只有把村子修成真正的堡壘,才能安枕無憂。
村口再次恢復了歡聲笑語,工匠們很賣力氣,運送青石的村民壯丁汗流浹背,村里的婦人們生火煮飯忙忙碌碌,孩童們在村子里瘋跑玩鬧,貓狗在不起眼的屋檐下追逐亂叫。
青魚村不大,卻充滿了人間特有的煙火氣。
斜陽西下,黃昏將至,背著竹簍的少年踏進漁村。
“好大的蝦!”
瓦匠大壯驚呼一聲,走進村子的少年則對他笑了笑。
孩童們歡呼著圍了上去,云哥哥的叫個不停,老村長的笑容更加得意了幾分,村民們與少年打著招呼,每個人顯得都很親切。
想必是村子里最擅潛水的少年剛剛打魚歸來,大壯心想,也不知那么大的海蝦會不會當做晚餐來犒勞犒勞他們這些匠人。
裝好最后一塊青石,大壯爬下梯子,發現沖他吠了半天的大黑狗居然沒了聲音。
扭頭一看,黑狗還在原地,沒了之前的狐假虎威,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真是狗仗人勢,生人來了就叫,熟人回來一聲不吭,看家護院倒是不賴,回頭我也養一只看家。”大壯覺得養狗這件事需要提上日程,賺了這筆錢,回去一定買一只。
要挑一只最好最兇的才行,比青魚村的大黑狗還要厲害。
年輕的匠人只看到大黑狗的老實,卻忽略了一點。
整個漁村的煙火氣,在那少年歸來的時候突然缺失了一半。
村子里依舊充滿孩童的歡聲笑語,米飯飄香,看起來沒什么兩樣,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村子里的貓狗雞鴨竟全都一動不動,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
無人的屋檐下,一只老貓伸展著四爪,撲中了一只老鼠,詭異的是,無論老貓還是老鼠都一動不動,身體微微顫抖,貓眼與鼠眼中是同樣的恐懼。
少年的身影走進屋子,嘎吱,屋門關閉。
隨著木門的閉合,老貓的四爪抖了一抖,老鼠趁機掙脫鉆進材堆,雞鴨重新低頭覓食,村口的大黑狗甩了甩尾巴,四腿顫抖著走開,留下一地水漬。
當當當,切菜聲均勻清脆。
剩余的龍須蝦先被煮熟,而后切成薄薄的小片,瀝水后裝在簸箕里,等待天明后暴曬成蝦干以便攜帶。
“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云極看了看天邊的落日,將一片蝦片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自語道:“六十七片,只夠兩個多月,白白浪費了三只龍須蝦。”
咽下蝦肉,云極盤坐在塌上,謹慎的調整氣息,默默的等待著。
“開始了…”
過了不久,一團熱浪突然在云極腹中炸起!
這股熱浪灼如烈焰,順著四肢百骸侵入渾身,不多時就將所有經脈包裹,若是尋常之人此時已經被完全烤熟。
但云極不同。
在熱浪形成的那一刻,他的心窩處散發出一股極寒之力,這股力量如同貪婪的怪蟒,不斷蠶食著熱浪。
極寒與灼熱,兩種相克的力量肆虐在云極體內,他本該極其痛苦,卻早習以如常。
寒氣將熱浪盡數吞沒之后,又縮回了心脈處,云極渾身的經脈骨骼充斥著一股怪異的感覺,麻酥酥,涼絲絲。
這種感覺是極寒與灼熱互相撕咬后的遺留,并不舒服,甚至稱得上痛苦。
但云極卻靜靜的體會著,仿佛期盼已久。
因為至少在這一刻,他那寒冰一般的身軀才能感受到一絲絲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