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你還會不會(二)
——你的雙眼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實的。
——那些畫面可能只是曾經在你視覺上殘留下的記憶。
——永遠不要讓過去覆蓋你的現在。
深夜，一棟廢棄的舊大樓。
不知道為什么，空中的圓月是紅色，紅得讓人心悸。
一個單薄的身影，站在樓頂的邊緣。
手里轉著一把蝴蝶刀。
眼前的世界是碎片狀的，兩種有些相似卻不盡相同的畫面交錯在一起。
仿佛是一片殘垣，阻斷了與外界的聯系。
將這個身影困在這座沒有生氣的大樓里。
一個黑影走上樓頂，緩緩靠近了這個身影。
抬起雙手，伸向這個身影的后背。
于是，這個身影墜下。
交錯的畫面在眼前往復溯行，開始變得曲折。
耳邊是沉悶的碰撞聲。
仿佛墜入了這一片猩紅的月色里。
沉重的呼吸聲，在耳邊變得清晰，是自己的呼吸嗎？
闔著眼睛，眼前感覺有一點光亮。
額頭上傳來了觸感，輕柔地拂了過去。
好像是紙被展開的聲音。
靜悄悄的，也暖洋洋的。
好想再睡一覺。
不對…
我在哪里？
那一通電話…
我在哪里？
睜開雙眼，慢慢接納了窗外映進來的陽光，鄭秀晶看到了屬于醫院的天花板。
空氣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讓她有一點安心。
掛架上的吊瓶還在向她輸液，拜此所賜，她感覺身體有了一些力氣。
于是，她看向了自己的病床邊。
一本雜志被展開握著。
不算很高的個子，不難看但也不太能稱得上好看的側顏，倦怠的眉，還有滿腹心事的眼。
以及溫和得能融進陽光里的氣場。
陽光…
這個人，會是陽光嗎？
“林夏彥…”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鄭秀晶自己也有點驚訝。
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說“林作家”，也沒有加上其他的綴詞，而是直呼其名。
“醒了？”
林夏彥卻完全不在意鄭秀晶對自己稱呼，放下了手上的雜志。
然后，拿起了旁邊的手巾，又輕輕擦拭了一下鄭秀晶的額頭。
“你剛才好像是做噩夢了，頭上都汗。”
林夏彥這么一說，鄭秀晶注意到了自己的狀況。
就連鬢發都粘在了臉上，甚至吃進了嘴里。
費力地聳動了一下肩膀，鄭秀晶想把手從被子里抽出來，撥一撥頭發。
卻被林夏彥看出了意圖。
“別亂動了。”
本來是沉重一些的語調，在林夏彥聲音中半含的氣聲下，變得平和了許多。
看著林夏彥伸手的動作，他的指尖輕輕觸碰到自己的面頰，把那一縷不聽話的頭發從嘴里勾出來，然后拿起手巾翻了一個面，給自己擦拭了臉上的薄汗，鄭秀晶的瞳孔微微擴大了一些。
“經紀人呢？”
林夏彥的表情稱不上是嚴肅，但是也并不柔和。
“他昨天就請假了。”
別開視線，鄭秀晶看著林夏彥的衣領，沒有對視。
“你的那個親友呢？”
南允珠和鄭秀晶的關系，大概公司里沒有人不知道。
“她今天有秀場。”
垂下視線，鄭秀晶看著林夏彥的袖子，視線的余光里也沒有了林夏彥的面容。
“不舒服就早點說，要不然你下次還得重新設密碼。”
密碼？
鄭秀晶眨了眨眼睛，抬起視線，習慣性地要去和說話的人對視。
然后，看到了林夏彥的眸子。
像是在看一個因為淘氣而摔倒的小孩一樣，林夏彥的眼神說不上生氣，但也說不上不生氣。
“我找到你家的位置，但是進不去，只能把你家的門拆了。”
說著破門而入的話，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變化。
語氣也是淡淡的，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差點被物業當成強盜讓警衛給抓起來…門給你修好了，你重新設置密碼就行。”
鄭秀晶沒有說話，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林夏彥發愣。
終于，林夏彥的表情出現了變化。
他看起來好像是真的生氣了。
皺著眉，深吸一口氣，林夏彥做了一個鄭秀晶意想不到的動作。
有些類似當年鄭秀晶把他從車里面拽出來，然后拍他的臉讓他醒一醒那樣，林夏彥伸出食指和無名指，彎曲著用指節夾了一下鄭秀晶的面頰。
然后，輕輕地拽了一下，把鄭秀晶一側面頰短暫地揪成了“圓坨坨”。
“鄭秀晶，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的新房不是恰巧和你在一個住宅區，你現在就已經燒糊涂了？”
還發楞？
林夏彥的手指微微用力。
“泥或歐租一過租再粗？”
臉疼得眉毛也蹙了起來，鄭秀晶的關注點卻在林夏彥的話上，絲毫不管自己的臉還被夾著。
“好好說話。”
林夏彥似乎是突然想起來什么，有點尷尬地松開了手。
“你和我住一個住宅區？MARK HILLS一期？”
語速之快，像是在唱rap，鄭秀晶這副架勢一點都不像病人。
還有那副八字眉，林夏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笑出聲。
“前兩天才買下的新房，要不是你自己今天這樣了，我也不知道你就住在那里。”
“哦…”
收起表情，鄭秀晶盯著林夏彥的眼神，抓住了林夏彥不閃不避的目光。
明明可以好好相處，為什么你之前總是稍有靠近就避開呢？
真的是覺得報了恩，所以就要離開？
病房里經歷了短暫的安寧。
兩個人經歷了感覺有些漫長的對視。
“好了，你休息吧，我也該回劇組了。”
隨手拍了一下膝蓋，林夏彥站起來，轉身把背影留給了鄭秀晶。
“喂！”
側眼看去，林夏彥又看到了鄭秀晶的八字眉。
“你還會不會來醫院看我？”
沒有任何停頓，鄭秀晶拋出了一句話，直挺挺地砸在了林夏彥的腳步上，讓他停了下來。
本來很想說一句“和一個注定要早早消失的人不要打什么交道”，可這樣的秘密又是一個說不出口的事情。
“你是沒長大的小孩嗎？”
也只好從嘴里蹦出來了這么一句話。
“嗯。”
不但承認，鄭秀晶還點了點頭。
“休息吧。”
沒有聽到內心期望的回答，鄭秀晶心里說不出來具體是什么滋味。
只是覺得有些低落。
就像是鄰居家從小一起玩的伙伴，突然告訴自己要搬走了，去別的城市，大概不會再回來。
重新抬眼看去，鄭秀晶的眸子黯了黯。
這一次，林夏彥是真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