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水哽風咽

　　陳月亮從床鋪上彈起來，往外就跑。

　　陳月亮這一突然的舉動，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也驚慌得束手無策。

　　這個時候，村里的人都聽到陳月亮回來的消息，人們都朝陳月亮家匯集過來，陳月亮的房間前、灶間里、大堂上、大門口，都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驚愕地看著陳月亮從自己的身邊瘋狂地跑過。

　　蔡忠和他們原來在房間里陪著陳月亮的眾人，現在也急速緊追在陳月亮的身后。

　　陳月亮一路瘋狂地跑，他的身旁和身后，不時響起村民們的呼喚聲。

　　“月亮！”

　　“陳月亮！”

　　“村長！”

　　“村長陳月亮！”

　　從陳月亮家出來這一路上都是村民，他們看著眼前跑過來的陳月亮，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個個錯愕地退到道路的兩旁。

　　陳月亮穿過人群，跑過村子，跑過田野，跑過雙月橋，直接朝公路村口方向跑去。

　　蔡忠和等追在其后的人是乎明白了什么。

　　因為，陳月亮跑的方向的終端，就是非常顯眼的蔡孝天家的那棟小洋房。

　　不好，復仇之神在陳月亮身上附體了！

　　蔡忠和等人明白了陳月亮的意圖后，更是緊追不舍，無奈他們的奔跑速度、暴發力和持續性都沒有陳月亮強，不但沒能追上陳月亮，還越追距離被甩得越遠。

　　“快！我們必須趕在前頭去阻止！”蔡忠和不得不對同伴們叫喚。

　　“我們哪追得上他陳月亮，說不定等我們跑到，那一家人可能沒幾個活的了！”陳德寶說道。

　　“別廢話了，快追！”陳月明跑得把眼鏡都拿下來捏在手上。

　　陳月亮在前頭跑，蔡忠和他們一幫青年男女在后面猛追。

　　在蔡忠和他們身后，還有數以百計的村民也在追著。

　　這畫面，就像是一大群牛，還有一大群羊，在追著一頭猛虎在奔跑。

　　目標越來越近了！

　　危險在一步步地逼近！

　　蔡忠和他們恨不得一個個長出翅膀來能早點飛到陳月亮的前面去。

　　就在蔡忠和他們已經非常絕望和無奈的情況下，陳月亮在蔡孝天家前面的三叉路口上，停住了。

　　陳月亮在三叉路口遲疑一下，為蔡忠和他們贏得了追上來的時間。

　　蔡忠和他們追到了，迅速跑到進去蔡孝天家的道路上，數十人馬上手拉著手，一層又一層地組成一道道人墻。

　　沒等蔡忠和他們的人墻組建完成，陳月亮扭頭又朝前面跑去。

　　蔡忠和他們的人墻“嘩啦”地一聲就地癱塌。

　　陳月亮現在跑過去的方向，是陳德生墓地的所在的小山岙。

　　危險警報解除！

　　蔡忠和他們突然就讓疲憊不堪控制住，馬上就一個個喘著粗氣疲軟地倒下，他們要虛脫了，就像一只只軟布袋一樣地癱軟在地上。

　　奔跑中的陳月亮，離開了公路，朝一條向上的山路上跑去。

　　前方的小山谷里，有無數座墳墓，其中一座顯眼的新墳，那墓碑上有“父陳氏德生之墓，兒子陳月亮，孫女陳美星，公元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立”的字樣。

　　陳月亮看到了新墳，發出一聲長嘯：“爸！”

　　這一聲長嘯，在山谷里久久振蕩，久久回音。

　　這一聲長嘯，驚起樹上的小鳥，拍打著翅膀高飛遠方。

　　這一聲長嘯，驚動樹林里小獸，在茅草灌木叢中瘋狂逃竄。

　　陳月亮朝新墳狂奔，啪地一聲摔倒在墓碑前：“爸！兒子對不起您哪！嗚嗚嗚…！”，他雙臂拼命捶打著地面，再也抑制不住這極限的悲嚎，這一聲聲“嗚嗚嗚”的悲嚎聲，伴隨著樹林的嗚咽，伴隨著小山溪水的流淌，伴隨著那白云朵朵飄向遠方，遠方！

　　陳月亮眼淚模糊中，他跟父親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像電影畫面一樣在眼前清晰地滑過。

　　陳月亮跟年輕的父母一起，奔跑在油菜地里，金黃色的花海中捕捉蝴蝶玩耍，那咯咯咯響亮又清脆的笑聲從小小陳月亮嘴里發出，飄蕩在晴朗的高空和山巒之中…。

　　陳德生血肉模糊地被社員們抬回家，小陳月亮驚恐在躲在母親的身后，眼睛里是父親那被石頭砸斷的大腿上，一片鮮紅的血色…。

　　陳月亮的母親背著小陳月亮，彎腰躬身地在一群村民中間，艱難地插著水稻秧苗，水田里是排列齊整的秧苗和蕩漾起來的漣漪波影，在小陳月亮眼前鋪開一盈滿是星光耀眼的綠色與藍色交相輝映的湖水…。

　　滿嘴烏血的母親躺在床上，悲痛欲絕、淚流滿面的陳德生搖晃著妻子的身體敘說著衷腸，小陳月亮驚恐地含淚躲在陳德生身后，滿眼是母親那烏紫漂亮的臉蛋…。

　　瘸腿的陳德生，手牽著背著小書包的小陳月亮，走在去村里小學校的路上，陳月亮耳邊響起了“東方紅、太陽升，太陽照到哪里哪里亮…”那朗朗的讀書聲…。

家門口走出來　　挑著學習用品和被褥的帥小伙子陳月亮，送出大門口的陳德生，瘸著腿一步三搖，滿眼期盼地看著走遠的陳月亮，身后響起了陳德生那“亮亮，記得吃飽飯，別著涼”的叮嚀聲…。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村民中走著胸佩紅花的陳月亮和其他參軍的小伙子，人群中的陳德生拼命想拉升他那因瘸腿而比眾人明顯低矮的身軀，朝陳月亮方向滿臉希望地看過來…。

　　陳月亮退伍回鄉，沖進家門，眼前是萎縮在蔡忠云、蔡信平他們跟前的陳德生那張表情無助的、瘦弱枯糙的臉…。

　　陳德生抱著小陳美星，手里搖著撥浪鼓，開心地逗著小女孩玩，看到陳月亮走進大門，陳德生是一臉幸福在蕩漾…。

　　一副冰涼的鐵手銬咔嚓一聲戴在陳月亮的手腕上，陳德生瘋狂地瘸著腿追上來，拽著陳月亮的衣襟不放，陳月亮眼前就是這最后老爸陳德生那絕望的臉相…。

　　陳德生絕望的臉在眼前飄浮著、晃動著、又慢慢地消失著…。

　　陳月亮的雙手已經深深地摳進泥土里，他身體的左右兩邊地上給他摳出兩條小土溝，小土溝上的泥土已經被他的手血浸染成了淺紅色，他的雙手手指已經鮮血滲流。

　　陳月亮的身旁，蹲著嚴冬雪和魏麗瑩，她倆那漂亮的臉蛋上，已經讓悲痛的淚水寫滿。

　　陳月亮的身后，站立著蔡忠和、陳德寶、陳月明、林美蘋、李小珠等眾人。

　　蔡忠和他們身后是數以百計的村民，村民們已經把這個小山谷塞得滿滿當當。

　　人與樹交相輝映。

　　樹與山交相輝映。

　　山與云交相輝映。

　　風在吹，聲聲嗚咽！

　　水在流，聲聲低吟！

　　白云朵朵，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