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在大巖石背上

　　蔡忠和問陳月亮把他叫過來所為何事，陳月亮說要去大巖石。

　　蔡忠和聽說要去大巖石，就知道陳月亮是有什么奇特的想法了，陳月亮自己拿不定主意，想讓他蔡忠和給提出些否定、肯定或者補充意見。

　　從小就是這樣，但凡陳月亮有一個什么奇思妙想，第一個要分享的人，就是他蔡忠和。

　　蔡忠和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陳月亮突然跑到蔡忠和身邊來，神秘兮兮地說他有一個非常有趣的想法，讓蔡忠和給他參謀參謀。

　　蔡忠和以為又是陳月亮想到了什么“考核老師”的高超想法。

　　如果有一個新老師到大坪洋小學給他們當老師時，陳月亮都會想出一招來“考考”這老師。

　　比如突然站起來提問，

　　“新華字典是幾個字？”、

　　“我縣最高山峰白鶴尖有多高？”、

　　“一個雞蛋能孵出幾個小雞？”

　　等一些非常簡單的問題，

　　沒有老師回答不上來的。

　　但可以判斷這老師對待學生的態度和腦子反應的速度，同學們都非常樂意參與這樣的互動。

　　蔡忠和就等著陳月亮說出他的奇思妙想，結果陳月亮問道：“能不能在肥皂泡泡里吹泡泡。”

　　蔡忠和犯傻了，這種事蔡忠和哪知道？他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呢。

　　結果，蔡忠和把自家的一塊肥皂偷出來，兩個人整整玩了一個下午，濃的淡的都試過，就是沒成功，陳月亮突然說雞蛋清也非常粘稠的，可以試一試。

　　從家里拿走一塊肥皂，蔡忠和都已經擔心自己的小屁屁保不準要開花了，再偷一個雞蛋出來玩，肯定厄運難逃。

　　可是，實在是被陳月亮想到的這個主意吸引著，一定要吹成功泡泡中有泡泡。

　　在肥皂水里在加入雞蛋清，結果他們成功了。

　　主意是陳月亮出的，道具是蔡忠和出的，結果，小屁屁挨打的總是蔡忠和。

　　今晚的月亮特別圓，蔡忠和與陳月亮一起爬上了大巖石。

　　這里的大巖石，巨大無朋，就像一座小山，橫亙在溪流中間。

　　巖石背上光滑而平整，有將近半個籃球場那么大的平面。

　　這里是是蔡忠和與陳月亮他們在盛夏經常光臨的去處。

　　頭枕巖石。

　　看著星空。

　　聽著流水。

　　說心事，談想法。

　　海闊天空，非常愜意。

　　陳月亮他們有一個規矩，在這大巖石背上，說天說地罵人打架都可以，一但出了這個大巖石背，就得把一切都清零，這里是他們年少時的”安全島“。

　　這時候，蔡忠和與陳月亮，看著天上的月亮在云中穿梭，就等著陳月亮講他的想法。

　　回頭過去看，陳月亮也是在看著月亮游走，并沒有想說話的意思。

　　“新想法？”蔡忠和忍不住問道。

　　“等等人。”陳月亮說道。

　　原來還有其他人要來，肯定關系重大。

　　蔡忠和能猜到，接下來出現的會是誰。

　　果然，陳月明已經在爬巖石。

　　“拉我一把。”陳月明伸著手說道。

　　蔡忠和伸手就把陳月明拽上了巖石背來后對陳月亮說道：“這下可以說了吧。”

　　“要說什么？”陳月明有些不解地問道：“還要跑到這里來說？”

　　陳月亮有自己的想法，他喜歡跟陳月明和蔡忠和分享，這是打小就養成的習慣。

　　有時候可能就是個不起眼的小想法，陳月亮也會把陳月明他們叫到這大巖石背上來的。

　　“我在想，為什么大坪洋這么一個好地方，就養活不了大坪洋一村的人呢。”陳月亮突然從巖石背上坐起來這樣說道。

　　這下子，蔡忠和與陳月明倆都看向陳月亮，默默無語。

　　陳月亮出的這個題目實在太大了，他倆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說養活不了也不是的，大坪洋村這將近四千人的大村子，沒聽到說什么年代餓死過人的。村民們生活雖然貧困，但相比其他農村，大坪洋村還是有一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優勢。

　　真的說大坪洋村就目前這種狀況無法改變了，那也不完全是。

　　剛解放的那些年里，大坪洋村就是農業生產方面的一面旗幟。

　　合作化速度快，稻谷的單產高等等，都能領跑全縣。

　　“我今天，去看過躺在床上的陳尚茂。”

　　陳月亮沒等蔡忠和他倆說話他又自己說了這么一句。

　　陳尚茂是大坪洋村解放之后就當村支書的老人，現在半身不遂，長年臥床。

　　過去這十幾年里，在大坪洋村，還能想起陳尚茂來的人，可能已經不多。

　　“陳尚茂，他跟我提起陳尚平這個人來。”

　　陳月亮又把另外一個在蔡忠和他們記憶中的人說了出來。

　　陳尚平，跟一個名詞相連，包產到戶。

　　這還是十幾年前的事。

　　當時的陳家村第七生產隊，由隊長陳尚平領頭，私下把生產隊的農田分到各家各戶去種植，農戶只要完成上交國家和集體的部分，其余一概歸農戶自行支配。

　　這叫“大包干”。

　　但這事，最終還是讓蔡孝天給告發了。

　　當時蔡孝天還是大隊民兵連長，他把陳尚平領頭搞“單干”的事捅到貴溪公社，馬上引起了貴溪公社革委會領導的高度重視，派人一調查情況屬實，立即上報予以逮捕。

　　當年，陳尚平事件是大坪洋村比較轟動的大事件，陳月亮，陳月明和蔡忠和他們雖然還是小學生，但都印象深刻，記憶猶新。

　　蔡孝天，因就是因為舉報陳尚平有功，讓上頭十分看重，從此就成了大坪洋大隊的大隊長不二人選。

　　陳尚茂，就是在這件事情上受牽連，被免去大隊支書一職的。

　　“你到底想說什么？”蔡忠和疑惑地問陳月亮。

　　“有人跟我提出陳尚平的做法。”陳月亮說了這么一句。

　　蔡忠和與陳月明倆一聽就嚇了一跳，雖然他們約定成俗，在這大巖石背上什么話都可以說的。

　　可你陳月亮當村長還不到兩個月，就想效仿陳尚平，這也太離譜。

　　陳月亮看著月光下的蔡忠和與陳月明倆那若明若暗的臉面，笑了笑說道：“我這想法，是不是很反動？”

　　豈止是反動，簡直是不顧生死。

　　難道忘了陳尚平是怎么死的了？

　　“你這想法非常危險。”陳月明說道：“上頭有文件規定的事，你就多抓落實，上頭沒有明文規定的事，就別瞎捉摸了。大家選你當村長，不是讓你帶頭不執行政策的，這你得搞搞清爽。”

　　“你是不是想讓我們支持你的想法？”蔡忠和這樣問道。

　　“是。”陳月亮笑了。

　　“我不贊成。”陳月明一臉正經地說道。

　　“我保留意見。”蔡忠和也這樣說道。

　　陳月亮并沒有看他們的臉，沒有對他們的回答作出進一步反應，只是笑笑，

　　然后，抬頭看著那慢慢從云層里走出來的大圓月。

　　“今晚的月亮，真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