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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比曲

  楚柏元眼中精光閃動,嘴角微笑,全身閃耀著姹紫嫣紅的刺眼光浪,那九只火鼎隨著他的指訣變化,急速飛轉,越來越大,就像九顆流火噴薄的隕星從天而降,將許宣往湖里一寸寸地壓去。

  漩渦怒卷,水墻環繞著許宣節節攀升,已經與上方的滾滾烈焰嵌合相連,將他徹底困在其中。

  巨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推擠著他的臟腑,再加上頭頂那摧枯拉朽的炎風火浪,無法睜眼,難以呼吸,仿佛隨時都將爆裂開來,炸散成萬千齏粉。

  就在他以為必死之機,身子突然凌空翻轉,雙手合握“三才照神劍”,借著頭頂那天火瀉地之勢,猛地朝下方湖底刺去。

  “轟隆隆”一陣天搖地動的狂震,水墻破空扶搖,整片湖泊仿佛都掀得炸飛起來,波濤層層疊疊地與九鼎火浪相撞,帶來更加恐怖而猛烈的震動。四周山峰搖晃,巨石滾滾墜落。

  楚柏元身子一晃,抱著九鼎盤旋沖天。

  許宣則趁勢穿掠滑翔,游魚般潛過水泡滾滾噴吐的湖底,從瀑布下方騰空沖起,趔趔趄趄地跌坐在洞口。

  李秋晴、小青急忙沖上前來,迭聲問詢,白衣女子也把住他的脈門,蹙眉查看,見他并無大礙,方才放下心來。

  四周歡呼如沸。妖后柔媚的聲音從鐘亭里遙遙傳來:“這一局便算是我們贏了,諸位沒有意見吧?不知虛玄子是否還要與我們比試第三局?”

  許宣胸喉中盡是腥甜味兒,難以應答,被白衣女子在后背一推,“哇”地吐出一大口淤血,頓覺神清氣爽,舒服了許多。當下站起身,高聲道:“比!為什么不比?我若是輸了,頭顱候取;你們若是輸了,立即滾下山去!”

  妖后盈盈起身,柔聲道:“很好,第三局就由本宮與你來比試。”許宣一凜,群魔歡呼四起,似是勝負已定。

  小青“哼”了一聲,叫道:“既要比試,就得平等無欺,正大光明。我們一人你們三人,卻連調息休整的空暇也沒有,哪有這等規矩?”

  妖后淡淡道:“好啊,既是如此,便由虛玄子休息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后,咱們再來比試第三局。第三局咱們也由武比改為文比,我吹笛子,虛玄子任挑樂器,誰先抵受不住,變調失聲,誰便輸了。”

  小青諸女聞言大喜。妖后修為之高,未必就在葛長庚之下,而以葛長庚目前殘存的元嬰神識,要想直接對抗她的陰極真炁,幾無取勝可能。由武比改成文比,至少還能增添幾分勝算。

  葛長庚卻似憂心忡忡,沉聲道:“許公子,你可知方才這局為何如此兇險被動么?九鼎老祖屬火,我屬金,五行火克金,此其一;你被他搶得先機后,心神迷亂,我們彼此意識不一,軀身茫然不知所從,此其二。五行不管如何生克,總還有借助環境變化的逆轉之機;但寄體的元神之間若不統一,則無半點取勝的可能。妖后提議比試樂器,只怕已經看出了蹊蹺。吹奏樂器,一要比試真氣,二要比試定力,體內同存兩個元神,要吹奏同一樂器,只要其中一人稍有分神,不能同氣同聲,必然岔亂潰敗。”

  許宣聞言大凜。他精擅音律,自然知道此中道理。

  葛長庚沉吟道:“還有半個時辰,老夫傳你一套‘靈犀訣’。這套心法相傳是上古時期火神祝融所創,用于感應靈獸的神識,心意相通。你若能學成,我們的元神或許可以戚戚相感,吹出渾然天成的曲子。”

  許宣精神大振,當下盤腿坐定,一面按照葛長庚傳授的法子,調整呼吸,順導真氣,一邊聽他一字一句地講解“靈犀訣”。

  “靈犀訣”雖是上古御獸的心法,但其根本卻是如何將心比心,以和善慈悲之心去感應另一神識,交感相融,此時用在他們身上,倒是再也合適不過。

  許宣本就聰穎好學,博聞強識,這些法決經葛長庚深入淺出地逐句說明,很快便牢記于心,融會貫通。依此練習了半個時辰,果然戚戚相感,再沒有“一體兩心,茫然不知所從”的感覺了。但要想同奏一件樂器,仍有些沒有把握。

  “當”地一聲,金鐘長鳴。妖后取出一支墨玉長笛,道:“時辰已到。虛玄子,你要什么樂器與本宮比試?”

  許宣正想按照葛長庚所囑,答以吹簫,忽然望見湖岸上那些舉著號角、手握鼓槌的魔門妖人,靈光一閃,脫口說道:“我要同時吹角、打鼓,用兩種樂器與你一較高下!”

  群魔一片大嘩,都覺這小子未免太過囂狂,自不量力。

  葛長庚卻立即明白其意,傳音笑道:“妙極!我吹角,你打鼓,可以兩心并用,同奏一曲!”

  兩心并用,同奏一曲,就相當于兩個人以兩件樂器合奏同一曲子,自然比兩個人同用一件樂器來演奏容易得多了。

  妖后雙眸灼灼地盯著許宣,嫣然一笑:“很好。自古能一心而用,同時并奏兩種樂器的,不是七巧玲瓏的天才,就是一竅不通的蠢蛋。本宮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世出的天才,還是罕見的蠢蛋。”橫笛唇邊,悠悠揚揚地吹了起來。

  笛聲清越婉轉,如山溪潺潺,林風簌簌。眾人塵心盡滌,紛紛安靜了下來。

  許宣接過岸邊群魔拋來的長角與大鼓,左手持角,右手握緊鼓槌,凝神聚意,調勻呼吸。等到心中一片澄明,漸漸聽不見笛聲時,才忽然“嗵”地敲擊在鼓面上,接著鼓點密集,如狂風暴雨。

  幾在同時,他口中的號角也陡然吹響,直破云霄。蒼涼高越的角聲與雄渾激昂的鼓點水乳交融地契合在一起,頓時壓過了笛聲。

  狂風鼓舞,檐鈴激蕩。妖后的面紗、黑衣獵獵鼓卷,玲瓏曼妙的身形若隱若現。笛聲雖然被鼓、角聲壓制,悠揚低婉,卻時隱時現,如泣如訴,聽來更覺哀婉凄傷。

  聞者無不意動神搖。李秋晴更是莫名地感到一陣刀割般的酸楚難過,淚水盈眶,虧得小青拍了拍后心,才猛地醒過神來,臉頰燒燙,急忙擦去眼淚,學小青撕下布帛,塞住雙耳。

  鼓聲越來越密,猶如千軍萬馬,席卷疆場。那號角聲隨之更加激越高闊,仿佛狂風呼嘯,云海鷹揚。兩相并奏,層層高上,聽得眾人熱血如沸,恨不能一齊放聲高歌。

  許宣從小把玩各種樂器,最喜與人并吹合奏,這首“滿江紅”更不知演練過多少遍。此時與葛長庚心意相通,共奏此曲,想起岳飛所填之詞,亦是熱血如沸,激動無已。

  湖面被鼓、角聲所激,波濤起伏,層層擴散,就連瀑布的水簾也仿佛跟從曲聲的節奏,高低噴舞。

  惟有鐘亭周圍的湖面漣漪紋生,暗流涌動。周圍的水浪到了附近,就像被無形之墻隔堵,再也不能推進半分。

  鼓點、角聲雖然占盡勢頭,卻始終不能徹底壓制長笛。

  過了一會兒,笛聲漸漸轉高,越來越急促凄厲,宛如秋風秋雨,殘荷飄萍;而后陡然朝上攀升,直如萬鬼齊哭,聽得人肝膽欲裂,毛骨悚然。

  盤旋在梵音谷上空的那些鳥獸仿佛被笛聲所控,悲啼驚吼,團團亂轉。就連湖岸周圍的魔門眾人也紛紛塞住雙耳,盤坐調息。

  許宣的雙耳雖然早已被葛長庚的真炁護住,但那尖利詭異的笛聲仍不時鉆入,聽得他一陣陣心浮意動。

  笛聲越來越高,每每在眾人以為不可攀升時,突然又折轉高上,尖利破云。鐘亭檐鈴激撞,越來越密集,周圍的湖面更是漣漪四擴,層層噴涌,很快便壓過了鼓角聲所激起的波濤。

  許宣右手一顫,體內真氣如同受明月影響的潮汐,不由自主地洶洶流轉,連鼓點也開始演變為那凄厲迅急的節奏。

  他暗呼糟糕,急忙意守丹田,以“靈犀訣”感應葛長庚的元神,過了片刻,神識才又重轉澄明。但此時氣勢已為妖后所奪,笛聲洶洶激越,越來越快,越來越尖,完全壓過了鼓點與角聲。

  好在許宣、葛長庚神識相通,真炁共體,仍能勉力抗衡,一時不致落敗。

  就在號角、鼓點越來越急,與笛聲交相比高時,笛聲突然急落而下,又變成了哀婉凄涼的曲調。許宣心里一緊,有如卯足了勁一腳蹬出,卻陡然踏空,剎那間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笛聲越來越低,細不可聞,卻讓人聞之越發森寒刺骨,怖意橫生,就像夜風輕拂的幽深山林,鬼火與流螢齊飛,有人在黑暗中輕聲啜泣。

  角聲微微一頓,仿佛受長笛影響,也開始變得低沉凄寒起來。

  許宣凝神感探葛長庚的真識,又驚又駭,葛長庚似乎想到了什么讓他至為懊悔、悲痛的往事,意念繚亂,已漸漸被笛聲所控制。

  葛長庚施展“元神寄體”之后,神識必然不如在其真身內時強大,一旦被妖后意念所制,后果不堪設想。但此時他似已深陷笛聲之中,無論許宣如何以“靈犀訣”感應,始終如泥牛入海,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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