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熱血如沸,連劇痛都感覺不到了。
許宣定了定神,又反復默念著那句“天地無常,萬物無形,道在此中矣”,暗想:“女媧娘娘以‘共工,撞斷不周山為節點,分出了‘先天八極,與‘后天八極,。但盤古開天辟地以來,天地歷經了百劫、千劫,在‘先天八極,之前,又焉知有沒有‘先先天八極,或‘先先先天八極,?唯一不變的,只是充斥于天地之間的陰陽五行之罷了。”
他抬頭望著漫天炫舞的極光,念頭飛轉:“既是如此,我又何必拘泥于經脈、八極,來循導真氣?只需感應這無序流轉的極光,讓身體回到天地太初時的屯狀態便是”當下深吸一口氣,凝神冥思。
然而知易行難,以他眼下的修為,真想要隨意更換“八極”,讓真氣無脈而行,談何容易?
極光亂舞,將他體內的五行真氣誘激得橫沖直撞,幾次剛進入天人合一的空冥狀態,立即又被生生疼醒。
他咬緊牙關,暗暗懊悔:“若是我早從林靈素那兒學來‘百納之術,便好了,即便被真氣震碎臟腑,好歹還能換來新的,總能熬到出頭之日。”但轉念一想,此時身處北海絕地,哪里去找可供臟腑與軀身的替死鬼?就算下毒手將王重陽殺了,也未見得能撐上多久。
忽然想起小時翻過的種種醫書,忖道:“世間萬物都有五行屬性,相克相生。人體內,心屬火,腎屬水,肺屬金,肝膽屬木,脾胃屬土…經脈也不例外。經脈完好時,體內的真氣循脈而行,自然傷不到臟腑。但現在經脈盡毀,真氣又極盡龐雜,就像各股洪流,無法控制。若能利用五行生克之道,讓這些真氣互相沖抵就好了…”
心中又是一震:“我真真傻了既要讓身體回到屯狀態,又何須‘五行真氣,道生混沌,混沌生陰陽,陰陽生五行…我只需設法用‘五行生克,沖抵真氣,將它逆煉回‘陰陽二,,再逆煉回沌元,,不就可以消絕真氣岔亂沖克之苦了么?”
剎那間豁然開朗,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精神大振,當下凝神聚意,雙手指訣變幻,以“六十四式陰陽指”感應極光氣流,馭使體內五行真氣交撞相抵。雖然仍不時感到陣陣劇痛,但比起先前那生不如死的境況,卻已有如云泥之別了。
他聰明絕頂,入門修行雖然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卻接連得葛長庚、林靈素、李少微、楚青紅等頂尖高手悉心指點,習得了“翠虛金丹大法”、“百納神功”、“陰陽五雷訣”、“兩儀電劍”、“陰陽指”…等無上心法。尤其那“宇宙即我心,我心即宇宙”更讓他醍醐灌頂,深諳“天人交感”之道,雖然招式貧乏,真氣與思悟卻已達到了頗高的境界。
是以他目睹這極光奇景,觸類旁通,不經意間,竟悟創出日后威震天下的“混沌一訣”來而同處極光之下的王重陽、蛇圣女,固然天資卓絕,卻沒有他這番際遇,未能有此頓悟。也算是映證了“因果相成,禍福相倚”這八個字。
奈何此時許宣修為尚淺,雖悟出了“以無脈之身,逆煉混沌元”的妙理,卻還無法一蹴而就,只能循序漸進,感應極光流,慢慢地煉化體內的五行真氣。
如此又過了片刻,極光終于消失了,他卻渾然不覺,繼續閉目端坐,仿佛已與宇宙同化,在浩瀚虛空之外,俯視著自己體內的日月星辰,以及那生生不息、飛旋亂舞的絢麗極光…
狂風呼嘯,雪花亂舞,一片片地撲落在他的頭上、身上,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過不多時,他便成了一尊銀裝素裹的雪人,然后又漸漸與罅洞周圍的冰雪融為一體,看不出半點痕跡。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聽一個細微沙啞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道:“眾卿家,彼二人安在?”
他心里一凜,凝神聆聽,又有一個尖細的聲音笑道:“走啦,走啦,他們早就走啦大家快出來透透氣吧”接著便聽歡呼四起,叫道:“透透氣吧透透氣吧”聲音都極為低細。
他暗覺奇怪,徐徐睜開眼睛,卻見右前方風雪茫茫,冰石矗立,又哪有半個人影?
又聽那細微沙啞的聲音嘆了口氣,道:“虧得我女媧上神庇護,否則被彼等察覺‘芥子須彌,之秘,那可就糟之極矣糟之極矣”四周頓時響起一片附和的嘆息:“糟之極矣糟之極矣”
唯有那尖細的聲音格格笑道:“爹你就放心吧,那刁滑狡獪的小子斷了雙腿,只有那芋頭芋腦的傻小子能下得水來…再說,金缽上的‘芥子須彌訣,小如塵靡,除非他們長了我們菌人一樣的眼睛,否則能瞧見屁呀。”
四周頓時又響起一片附和的聲音:“能瞧見屁呀,能瞧見屁呀。”
聽得“菌人”二字,許宣心頭大震,循聲凝望,果然發現雪地里站了數百個米粒大小的怪人,嘰嘰喳喳,歡呼雀躍。這些“人”身著白衣,極為微小,若不是他練成了道門的“內視之術”,在這茫茫風雪中根本無法發現。
那細微沙啞的聲音聽起來頗為不悅,道:“胡鬧汝乃我菌人族之未來國主,安可一句一個屁哉?不雅之極,不雅之極矣”周圍頓時又是一陣憂心忡忡的響應:“不雅之極,不雅之極矣”
說話的那人是個“長須”及踝的老頭兒,頭戴白冠,身著披風,右手握著一根銀杖,滿臉威嚴肅穆。和周圍的菌人們一比,儼然鶴立雞群,高了足有半個頭。
“爹姐姐成天瘋瘋癲癲,毫無威儀,”一個又“瘦”又“小”的菌人男孩從他身后跳了出來,老氣橫秋地叉著腰,瞪向人群中的一個菌人少女,“你快將她革了,讓我來接替你老人家的位子”
那菌人少女朝他扮了個鬼臉,格格笑道:“屁是無形無色之物,本來就不能瞧見,我有說錯嗎?再說屁乃五谷循環之氣,有什么不雅?你這小屁孩想當‘菌人國主,,還是等長到爹肚臍眼那么高了再說吧。”
她身形雖微小,卻玲瓏勻稱,極為美貌。許宣總覺得那張臉似曾見過,忽然想起那天端看金缽中的“方丈山”時,她便是山上圍獵鹿群的獵人之一。那時“玄武”怒吼,眾獵人驚惶四散,只有她勒疆回頭,巋然不懼,給他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
敢情這些米粒大小的菌人,就是金缽“方丈山”里那些小如塵靡的獵人了。但為何出了須彌山后,他們反倒身形“暴漲”了百倍?難道這與他們所說的“芥子須彌訣”有什么相關?
正自好奇,忽聽遠處傳來海冬青的呀呀尖啼。菌人公主失聲道:“糟啦他們又回來啦”菌人們神色齊變,紛紛朝天湖奔去。他們身形雖小,乘風而行,動作倒也奇快。
許宣不及多想,驀地探手抓住那菌人公主,將她捏了起來。
她又驚又怒,奮力掙扎呼救,那些菌人自顧不暇,越發沒命地躍入湖中。菌人國主臉色漲紅地瞪著許宣,躊躇不決,被兒子不住地叫喊拉拽,只得頓了頓銀杖,也跟著跳了下去。
許宣見她在自己指間不住扭動,大感有趣,笑道:“你被我這刁滑狡獪的小子瞧見了,還想逃走么?正好我餓了半天,不如拿你來填填牙縫。”故意張開嘴,將她往嘴里送去。
菌人公主嚇得尖聲大叫。許宣心念急轉,她說的“芥子須彌訣”似是藏在金缽里的重大秘密,或許與“混沌皮圖”有關,說不定還藏有封鎮“玄武”的口訣。與其讓王重陽、蛇圣女坐享其成,倒不如自己獨享其秘。
當下拔下一根頭發,將她手腳全都捆了起來,笑道:“你這般美貌,吃了未免可惜。不過我不吃你,可不代表我的海冬青不吃你,也不代表那芋頭芋腦的小子不拿你塞牙縫。要想活命,就乖乖地別出聲。”
菌人公主聽他夸自己美貌,臉上不由一紅,嘴里卻“哼”了一聲,轉頭以示不屑。
許宣剛將她藏入懷里,王重陽便隨著海冬青一齊躍上了山頂。見他安然無恙,王重陽松了口長氣,取出一株長近三尺的七色奇花,笑道:“許兄,虧得你的神鷹為我帶路,才在幾十里外的冰洋下挖得這株沉夢花,。圣女說,此花可以修復經脈,養復元,你且試試。如果不夠,明日我再去找找…”
蛇圣女沒好氣地截口喝道:“夠啦這臭小子心狠手辣,一有機會就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你這芋頭腦袋不聽我的話,終有一日要后悔”
許宣心中一暖,又是感動又是感激,想到自己百般防范算計,他卻始終對自己赤誠以待,又不免有些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