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陽又道:“十二歲那年,我降伏了這兩只神雕,用流霞鏡,的障眼法躲過钅鎮龍谷,龍騎,來到了這‘天漏山,。三十三山雖然知道蛇族余部就藏在山中,奈何山里萬洞相連,每次搜捕傷亡慘重,卻總是無功而返,無奈之下,只得下令封山,不許任何人進出。
“初到此處,蛇族也將我視為三十三山的探子,輪番圍攻。我和他們戰了一夜,用八大長老傳我的絕學打敗了每一個挑戰者,又取出神鏡,朝他們展示了女媧所留存的種種讖言幻景,終于打消了他們所有的疑慮。”
他說得輕描淡寫,渾然不當一回事,許宣聽來卻又是震駭又是欽羨。
試想方才自己與小青使盡渾身解數,還被風青玄等五個蛇人逼得險象環生,而這小子十二歲時,竟然就能降伏神雕,獨自逃出“鎮龍谷”,并在一夜之間,只身斗敗蛇族所有高手…難怪自大狂妄如林靈素,也承認天分比之不如了 王重陽又道:“從那時起,我每過一個月,便悄悄來‘天漏山,一次,和蛇人們互相切磋,交流所得。他們的‘汴梁官話,全都是從我這兒學到的。有一夜,我正yù離開钅鎮龍谷,,卻被舍妹無意間察覺,不得已,只好將所有之事和盤托出…”
搖了搖頭,眼中閃過愧疚痛楚之色,道:“舍妹心思單純,又沒有武學根基,全怨我粗心大意,將她攪入此事。這些年來,她rì盼夜盼,祈盼著女媧轉世。前幾rì我偏又一時口快,透露寧姑娘或許就是神諭所示之人,她聽了食寢難安,總是偷偷給你們送些食物,結果被島民發現,獻作了青龍人祭。”
許宣這才明白來龍去脈。左右環顧,不見王允真,轉過頭,才發現她遠遠地坐在洞角,添拾柴火,煎熬著青銅大鼎里的藥草。
她側著頭,似乎在聆聽著眾人談笑,那雙澄澈的妙目卻一直溫柔地凝視著許宣,視線相交,耳頰登時暈紅如霞,慌不迭地垂下眼睫,假意用木棍攪拌著藥湯。
許宣心里怦然一跳。這少女溫柔甜美,對他似乎一直頗具好感,那夜沐浴時彼此撞個滿懷后,眼神更似有了微妙的變化,偶爾遇見,總是低著頭羞怯躲閃,越顯動人。
她悄悄送給自己的那些魚肉,還有那枝犀兕長角制成的玉笛,究竟是因為將他當作了伏羲轉世,還是因為那yù說還休的少女心事?
就在這時,遠遠地忽然傳來幾聲尖利的嬰兒啼哭聲。
眾蛇人面色齊變,放下角杯、獸肉,豎耳傾聽。就連洞外的鳥獸也瞬間安靜了下來。
許宣一凜,這詭異的嬰啼聲正是黎明時,那數十只巨型蝙蝠飛騎所發出的怪叫。昨夜刺傷青龍后,他和小青乃伏羲女媧轉世的消息只怕已傳遍了蓬萊。三十三山若要搜捕,必然先到這蛇人盤踞的“天漏山”。
此時已近正午,陽光在上方密密麻麻的枝葉間細碎閃耀,原本幽暗的裂壑稍轉明亮。
嬰啼聲從裂壑西面傳來,越來越近,隱隱可以看見一大片黑影,從遠處蔭蓋上方急速掠來。
裂壑內驚吼四起,飛禽走獸們紛紛沿著兩側崖壁,潮水似的朝東逃竄。十余名蛇人飛騎疾沖而至,風青玄當先躍入洞內,大踏步走到白乾天邊上,附耳低語了幾句。
白乾天不動聲色,淡淡道:“三十三山叛賊派了區區八百血蝠騎和三千龍鷲軍,就想將這兒翻個底朝天。今天是娘娘、圣上大喜之rì,諸位安心用膳,讓孩兒們去松松筋骨。”舉起角杯,朝臉上涂畫著紫紋的赤離火長老頷首示意 赤離火心領神會地將酒一飲而盡,起身告退,領著眾蛇人躍上翼龍,尖嘯著沖天飛去。
剎那間,裂壑里黑影閃掠,響起此起彼伏的蛇人尖嘯聲,伴隨著破云的號角與激烈的鼓聲,聽得人熱血沸騰。
余下的蛇人長老繼續傳遞角杯,若無其事地喝酒說笑。王重陽似是看出許宣心中的擔憂,微微一笑,道:“圣上、娘娘放心,這里三天一小戰,五天一大戰,但數十年來,三十三山從未有一兵一騎能沖入壑下百丈。”
許宣雖知蛇人勇悍絕倫,仍不免有些忐忑,側耳聆聽洞外的聲響。
號鼓聲越來越急,殺聲震天,蛇人們的尖聲嘯歌,漸漸蓋過了血蝠的嬰啼與龍鷲悲吼,不時有飛騎連人帶獸地急墜而落,撞在崖壁堅巖上,撞在樹枝蔭蓋上,撞在滾滾飛瀉的瀑簾上…傳來陣陣氣浪激迸的巨響與凄烈慘叫。
蛇人長老們似是早已司空見慣,連頭也未曾轉上一轉。許宣、小青對望一眼,均想:“他們將我當作蛇帝轉世,我若露出半點畏縮,可就要惹來疑心了。”當下強捺不安,繼續談笑風生。
青銅鼎內的草藥“汩汩”滾沸,香氣越來越濃。王允真將草藥湯盛在木碗里,小心翼翼地吹涼了,端與許宣、小青。
“圣上”一個頭戴鹿皮帽的矮胖蛇人老頭醉醺醺地立起身,搖頭晃腦地道,“此湯里共有三十六種補脈益氣的藥材,娘娘、圣上是天神之軀,原本不用服藥也可自愈,但強敵環伺,時間又頗為緊迫,老朽擅自做主,還望娘娘、圣上勿怪。勿怪。”
他聲音尖細,說的汴梁官話又極為生硬艱澀,許宣只能猜其大概。聽王重陽介紹,方知他名叫巫鹿,是蛇族神醫,得知“伏羲女媧轉世”為降伏青龍,連續兩次吸納雷霆,唯恐他們傷了奇經八脈,故而急忙準備了藥湯。
藥湯忽紅忽綠,七彩變幻。小青剛端到唇邊,已覺清香貫腦,神識為之一醒,抿了小一口,更是暖洋洋地渾身通泰,經脈的灼燒感也仿佛瞬間減輕了不少,心下大喜,仰頭飲盡。
許宣聞著王允真身上清幽的芬芳,心中又是怦然一跳,接過木碗時,忍不住碰了碰她微涼的指尖,低聲道:“好香。”王允真手上一抖,險些將藥湯潑了出來,低頭垂睫,連脖根也差點兒紅透了。
小青眼角瞥見,俏臉一沉,待要挖苦,想到自己眼下是“女媧轉世”的尊貴之身,又只得冷笑一聲,強行忍住。
眾人談笑正歡,都未瞧見,惟獨李少微與三人相隔咫尺,看了個一清二楚,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當是時,號角、鼓聲突然斷絕,上方傳來蛇人們雷鳴似的歡呼嘯歌。
眾蛇人長老放下角杯,齊聲捶胸長嘯。嘯聲未畢,赤離火、風青玄等人已騎著翼龍沖回洞中,手提著幾顆血淋淋的人頭,拋入火堆,“呼”地一聲,火焰高竄,焦臭刺鼻。
眾蛇人又是一陣沸騰似的歡呼。
許宣一怔,想不到他們這么快就擊退了八百血蝠騎與三千龍鷲軍又驚又喜,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若能在秋后行刑之前,帶著這幫驍勇兇悍的蛇軍殺回臨安,救出父母又有何難?
一念及此,倍感振奮,這也是他一個多月來首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希望。
眾蛇人終于迎來女媧、伏羲轉世,又擊退強敵,都極為振奮喜悅,狂歌痛飲,談笑不休,等到吃飽喝足,已將近黃昏了。
眼見裂壑里漆黑如夜,眾蛇人長老這才起身告退。許宣聽蛇人們用生硬的汴梁官話講了許久蓬萊舊事,意猶未已,拉著白乾天等人還要多聊片刻,他們卻相顧而笑,紛紛長揖而退。
除了留下三位蛇人侍女,照顧許宣與小青的起居,白乾天又特意挑選了風青玄等二十八名最驍勇忠誠的蛇人勇士,由王重陽統領,守衛在洞窟周圍。這些侍衛個個涂抹著綠褐色的油彩,藏匿在五彩繽紛的花樹中,若非王重陽逐一指出,極難發現。
三位蛇人使女手腳麻利,早已將洞窟內外收拾得井井有條,就連被“紫青雙劍”炸穿的洞壁,也早被眾侍衛壘砌得嚴嚴實實,看不出半點縫隙。
洞窟被分為四個部分。王重陽與風青玄住在最外的熔洞里,若有風吹草動,便可成為護衛許宣與小青的堅實屏障。
熔洞左側的甬道通往林靈素與李少微所居的巖洞,眾蛇人將這兩魔頭視為“伏羲、女媧”帶來的巫祝,頗為尊重,特意搬來了兩張石床,鋪了于草與獸皮。
右側的甬洞蜿蜒折轉,通向存放女媧石像的“圣壇”,那兒也是王允真與眾蛇人使女休憩之地。
穿過圣壇,便是伏羲、女媧的“寢宮”了。洞窟高闊,除了一張鋪著厚厚的白虎皮的石榻之外,還特意放置了一個石桌、幾張石凳,以及四個青銅獸頭香爐。四周圍合著紫紅色獸毛帷帳,掛著若于大紅燈籠,桌上還放著兩個紅燭,看起來喜氣洋洋。
許宣一愣,轉頭四顧,未見周圍有其他床榻,詢問那些蛇人使女,她們抿著嘴笑而不答,紛紛躬身而退。見她們眼神古怪曖昧,一如方才蛇人眾長老,心里越發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