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專業
綜藝節目。
為竹菊獎預熱。
王磊和李曉白俱是默然不語，他們都沒想到李曉航現在還有心思去錄這樣的節目。
李曉白的情景喜劇拍攝尚還有幾天，李曉白都沒有心思去拍攝。
李曉航的節目卻是今晚。
這么大的事情，王磊作為一個外人，剛剛在片場都是心神不寧。
難道她真的心中就一點都沒有感情嗎？
王磊不知道。
李曉航注意到兩人的神色，笑了：“怎么了，感覺你們看我這么陌生？”
“你”
“我當然心里也不好受，但我和曉白不一樣。”
“我是一名專業演員。”
李曉航的聲音之中，王磊聽出了無奈，也聽出了堅定。
她是李淳的女兒，是漫天星未來的重要一環。
為了擔起這個責任，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成為一名大家信服的演員。
一名專業演員。
曾經，一位著名演員在一次重要直播中充當主持人，直播插入廣告的空隙，他接到自己父親突然暈倒被送去急診，很有可能救不回來的電話。
他在后臺工作人員不安的眼神中大哭一場，將已經畫好的妝哭得稀碎。
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沒法繼續主持，開始發愁這個空窗該有誰填直播可不是平常錄制節目，就算能臨時換人，也不一定能挑得起這個擔子。
更何況觀眾已經看到這個人主持，忽然換成另一個人，這多詭異？
當制作人已經做好出放送事故的準備，叫人延長廣告時間，開始安排后路時，那名主持人忽然止住哭聲，問道：“是不是廣告要結束了。”
其他人惴惴不安，回答是后，他將化妝師喊了過來，簡單補上一個淡妝就上臺繼續主持。
當攝像機開啟，直播重新開始后，他已經恢復正常，后半程穩定發揮，笑話不斷，逗得觀眾大笑連連。
整場直播取得空前的成功，成為當年直播類收視冠軍，即便是所有節目收視榜中也排在第二位。
現場沒有一個觀眾看出他的父親處于危險當中，也沒有人看出他心中的悲痛。
他還是那位所有人都期待的主持人。
直到直播的下半場一結束，攝像機一關閉，這位綜藝主持人的淚突然涌出，他再也忍不住，沒有按照慣例和現場觀眾告別，感謝觀眾的配合，而是哭著跑出現場。
直到這個時候，所有現場觀眾才愕然知道這個消息。
這一天，這位藝人的父親去世了，他沒趕上自己父親最后一面。
很多人問他后不后悔。
他說：
“演員，當他成為一名演員，當他在臺上，當攝像機掃到他那一刻，他的一切就不在屬于他，而是屬于劇組，屬于觀眾。”
他可以走，而且他相信以他的地位，節目組也不會攔他。他就算一走了之，所有人都會諒解他。
可整個節目組多日沒日沒夜的準備、付出怎么辦？那些沖自己來的贊助商，廣告商怎么辦？現場的，在家里帶著期待捧他場的觀眾怎么辦？
這些人已經為自己花了時間，花了真金白銀，他覺得自己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這就是“專業”。
這位演員叫李淳，那時他已經是娛樂圈第一流的演員，整個京城娛樂圈唯一能拿出去和港區，和世界碰面的招牌。
那場直播叫梅蘭獎頒獎典禮。是梅蘭獎這個古老獎項第一次電視直播。李淳是第一主持人，陳萬賢是聯合制作人，伍倫是現場導演。
這場空前成功的直播讓梅蘭 獎煥發了新生，影響力從電影一隅走向圈外，走向所有大眾。
這件事還成為帝國影視圈中心從港區轉移到內地的標志。
這件談不上趣聞的逸事也隨這件標志事件在圈內廣為流傳，婦孺皆知。
這也是王磊在大學時聽過所有傳說中最心潮澎湃，視之為榜樣的傳說。
李淳因此事被稱為“演員的代名詞”。
李曉航是李淳的女兒，這件事發生的時候，她和自己妹妹年近六歲，都已經記事。
她們就是這場事件的參與者給李淳打電話正是李曉航，當時她們的爺爺正陪她們在魔都等父母，突然暈倒。
李曉航走后，王磊在李曉白這兒聽到了屬于這個故事的其他細節。
一些從來沒有外界人知道的細節。
“還記得姐姐剛剛說的那句哭有什么用！嗎？”李曉白滿臉哀傷，“那句話就是爸爸當時訓斥姐姐的。”
“當時我們都很害怕，剛剛還在我們身邊笑的爺爺忽然倒在地上，我們怎么叫都叫不起來。
“我們不斷哭，想要用這個方法把爺爺喊起來過去我們一哭，他就會出現，抱住我們，用胡子刺撓我們，逗我們笑。”
“可那次爺爺卻怎么都不愿起來。”
“那個時候家里沒有大人，媽媽和爸爸都在外邊忙著。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后來是姐姐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打電話叫來救護車，又在醫生的指導下，親自打電話給爸爸的。”
李曉白想起自己父親現在的樣子，又嗚嗚哭起來。
王磊摟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希望這樣可以讓她好受一點。
“爸爸知道這件事后，就訓斥了姐姐那句。當時我就在旁邊聽著，他說：哭有什么用！不許哭！要是爺爺熬不過去，那也是命！”
王磊手一僵，他希望自己這個岳父只是在安慰女兒們。
“之后他說他馬上要工作，讓我們等媽媽到，聽媽媽的話。他會在工作結束后，盡快趕回來。”
李曉白的額頭抵在王磊肩上，她幽幽說道：“后邊你也應該都清楚了。一直到最后他都沒來。”
“從那以后，到現在姐姐都和爸爸的關系很差。”
“我也有很長時間不喜歡爸爸。”
“我不喜歡這個故事，也不喜歡這所謂的專業。所有人在我面前說起這個故事，都一臉的佩服，都說我爸爸很偉大。可我就老是在想，這個故事有什么好佩服的，有什么好偉大的。”
“我是演員，也是人。我爸爸出事了，我為什么就不能拋下工作？我為什么要假惺惺在那兒說著笑話，明明心里都想哭了？”
“如果這個行業都是這樣，那我一點都喜歡這個行業。”
王磊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李淳當然偉大。
他如果離去，不談其他隱藏的損失，整個團隊直觀損失的金錢至少也是八位數。
許多本來可以改變命運的工作人員都會因此喪失改變命運的機會。
唯一不會有損失的就是他自己他是第一流的演員，主持人本來就只是他的副業，而且還是在這種情況下，大家很容易諒解他。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犧牲了自己，成全了各方。
這怎么能不叫偉大？
這樣為人著想的人怎么能不讓人佩服？
“當你到達一定的位置，你做事不僅要考慮你自己，還要考慮方方面面。”
這是伍倫在四月那天晚宴對自己說的，王磊當時聽得有些迷迷糊糊，可現在他忽然卻懂了這所隱藏的冰冷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