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編劇,岳曉軍的特點就是能夠把小人物的那種為了生存而在名為“生活”的爛泥潭里掙扎求生的狀態極為細膩細致的表現出來。
縱觀他參與編劇的那些戲,里面即便是一些只有那么幾句臺詞的配角,也總是很活靈活現,很有自己的特點。
都說寧皓的電影容易捧人,在他的戲里,就算是一個配角成功出名的機會也比別的電影的幾率大,這是事實,像黃博,還有王遜他們,都是從他的電影里獲得了巨大的成功,這些成功也都脫不開岳曉軍的功勞。
這個特點和他早年間的經歷有著很大的關系。
他是中戲出來的,但是在進中戲之前,他的生活堪稱一個豐富,練過攤兒,當過倒爺,見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他們打過無數的交道,而他自己也同時扮演過各種角色。
而他做這些的原因只有一個——生存。
這樣的一個人,他筆下的那些角色又怎么能不生動和真實呢?
而《無名之輩》這部電影也恰恰和岳曉軍的特點極度吻合,在前期岳曉軍他們三人優化劇本的時候,除了把故事里顯得比較多余的兩條線給刪掉來完善和豐滿整個故事之外,他們在每個角色的細節上也下了巨量的功夫。
就比如馬嘉祺這個角色,作為一個高位截癱的病人,她的生活狀態應該是什么樣的、她該怎么動、在一些和其他角色有交互的時候她的坐姿應該是什么樣的等等等等,在劇本里都有非常細致的描述。
而為了把這些盡量真實的寫出來,他們三個人甚至跑去醫院尋找真正高位截癱的病人,采訪人家,觀察人家的生活狀態,而這些事情本不該是他們做的,至少不完全是他們,更應該做這些事情的是導演和演員,尤其是演員。
而在他們這樣的努力下,就導致了,即便手里只有劇本,在看到對應片段的時候,你的腦海里就會立刻的出現畫面來,簡而言之,就是畫面感。
這也是為什么最后張步凡還是選了岳曉軍作為《無名之輩》跟組的編劇。
有畫面感這個事情,是好事,但有時候也未必是,尤其是拍戲,你說你腦子里有了個畫面,結果看人演員演出來的東西和你腦子里的畫面不一樣,你什么感覺?
你又不是導演,總不能越俎代庖的跟那指手畫腳吧?
所以張步凡在來劇組之前就有些擔心,擔心看到的是一個和他腦海里的東西完全不一樣的拍攝結果。
然而,當看到為了這個角色明顯減重過的桃虹以一種極為別扭的姿勢斜傾在輪椅上,卻依舊帶著些許不屈的昂著頭,用潑辣的語氣說著那些話。
張步凡就知道,這部戲的成功,已經板上釘釘了。
監視器后頭,寧皓喊了聲“過”,在大家準備下一場戲的空隙和張步凡說道:“怎么樣,我給你說過了吧,馬嘉祺的選角肯定是一個驚喜。”
張步凡的腦子里下意識的浮現出某應該申遺電影的經典臺詞來,“你告訴我,什么,特么的,叫,驚喜!”
他特別想說一句“沒錯,這特么的就叫驚喜!”
但一想要周圍這么多人呢,要保持儒雅,終于沒和某江姓文化流氓學習來句“特么的”,只是點了點頭笑道:“確實是驚喜,說實話,你的這個選角真的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呵,就這還跟我吹你的眼光呢?”寧皓特鄙視的看他一眼,“你的眼光確實不錯,但是你的眼界就不行了。”
他頓了頓,拿手比劃,倆胳膊一圈圈出來一個大圓,說道:“娛樂圈有這么大,而你能夠看到,不,應該說你小子愿意看到的呢,只有這么大,而且還是帶眼兒的。”他右手比了個“OK”的動作,然后另一手伸出根指頭指了指那個“O”。
張步凡沒理會這貨的這個動作有多猥瑣不正經,倒是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他說的這些話。
說實話,進了這個圈子這么多年,他似乎都一直是一個異類,別人,即便是那些功成名就的大導演大演員大明星,都時刻在努力的擴張著自己的圈子,而他卻不一樣,盡管很早以前就有媒體打出了“張步凡系”這樣的概念,但是實際上,他的社交圈的擴張其實一直都很慢,特別特別的慢。
這其實是有多方面原因的,而這其中,就有寧皓說的這一點,在制作電影的時候,他總是會先考慮熟人,這里的熟人還不包括“家屬”,就像是桃虹,又或者管琥的妻子梁婧這樣的,都被他劃入了家屬行列而總是被自動遺忘,在熟人之外,他也會去考慮那些與電影“相關”的人,比如任素夕之于《無名之輩》這樣。
而當這些人里沒有合適的時候,他才會開始往外尋找,而且這個尋找的范圍絕對不大,大部分都是那些演技出了名的人,比如張毅、沈疼、倪大洪、金世界等等。
說句不夸張的,就餐飲指南簽約的那些人,還是因為張步凡有這方面的需求,然后發現那些他熟悉的貌似都不太可能簽過來,這才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更遠的地方。
這么想著,他摸著下巴再次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寧皓樂了,笑道:“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一點是什么么?就是你特別能聽進去話,而且知錯就能改,這點我做不到,那些個貨…”他抬手隨便朝著空處指了指,張步凡已經明白他說的是徐爭他們了,“他們更做不到。”
“你們這叫對藝術的堅持嗎。”張步凡笑道。
“滾蛋吧,我還需要你拍馬屁么。”寧皓白他一眼,“所有人準備,下一場準備開拍!”
在經過了一小段的忙碌之后,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準備拍攝下一幕,而張步凡繼續安靜的站在監視器的后頭,只是這個時候他的注意力已經不在監視器上了,而是依舊在思考寧皓剛才的話。
或許,他真的應該把眼界放寬些,再放寬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