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和杜恒雪被叫了進來。
方嫵娘欣喜地道:“這是你們親爹,他沒有死,他從外洋回來了!”
這話當然是說給外人聽的。她們需要讓人相信,杜先誠是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回到長安。
杜恒霜和杜恒雪忙歡歡喜喜地給杜先誠磕頭,親親熱熱地叫他一聲“爹!”
蕭士及也趕了回來,見狀也忙上來見禮,口稱“拜見岳父大人!”
杜先誠樂得哈哈大笑,命人將他帶來的禮物送過來。
五個人寒暄幾句,就帶杜先誠和方嫵娘離開花廳,去往杜恒霜的上房內室屋里說話。
在那里更方便些,也不用擔心有人偷聽,走露風聲就不好了。
來到杜恒霜的正院上房內室,丫鬟送上香茶,然后退到外屋外面的回廊下候著。
知數過來將丫鬟婆子都打發走了,自己和知釵一左一右站在門口。
屋里的五個人吃完茶,開始敘話。
杜先誠就把他先前跟方嫵娘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杜恒霜和杜恒雪是又驚又喜,忙道:“爹、娘,你們真的要重新在一起嗎?”
方嫵娘有些不好意思,沒有說話,只是含笑看了杜先誠一眼。
杜先誠沖她笑了笑,才對杜恒霜和杜恒雪道:“是啊。你爹我這輩子就這個心愿未了。——如果能跟你娘過完這下半輩子,我死而無憾。”
“爹!您別這么口無遮攔!死啊死啊地掛在嘴邊上。”杜恒霜有些不滿地道,又問她娘,“娘,您真的答應了,要跟我爹一起過日子?”
方嫵娘臉色更紅,不過還是緩緩點頭,道:“我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不能跟你爹白頭偕老…”
杜恒霜和蕭士及對視一眼。一直有些不安的心里,終于安定下來。
原來方嫵娘這么多年,對許紹也是面子情。
也對。許紹從來沒有對方嫵娘推心置腹過,怎么可能讓方嫵娘死心塌地地對他?
在許家。許紹曾經縱容兩個嫡子跟方嫵娘做對。方嫵娘因是填房,又是高攀許家,還要求著許紹護著杜家的家產,不得不忍氣吞聲。
許紹本以為,他就算這樣處處算計,方嫵娘看在這些方方面面的牽連份上,不會與他計較。但是他忘了,方嫵娘以前有過一個丈夫,那個丈夫對她,比許紹對她要好百倍…
有過真正幸福婚姻的女子。不會被金錢和權勢迷花了眼。就跟富養的女兒,不會因為對方有錢有勢,就允許對方為所欲為一樣。
蕭士及心里也有幾分異樣。許紹臨死的時候讓他們這些人不要把真相告訴方嫵娘,特別是懇求蕭士及,不要將許紹當初做局逼著方嫵娘不得不改嫁的真相讓她知曉。
許紹大概是以為。只要方嫵娘不知道這個真相,就一定會死心塌地的守著他,到死都做他許紹的妻子。
誰知許紹事事算計,卻唯一算漏了方嫵娘的心。
自始至終,方嫵娘心里都沒有他。她是為勢所迫,不得不跟他做夫妻,而不是心甘情愿跟他做夫妻。
一旦有機會跟杜先誠在一起。方嫵娘根本就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杜先誠。
這也算是一種報應吧。
不用真心對待別人,怎么能期待別人用真心待你呢?
蕭士及的臉色有著微微的動容。他再一次看著杜恒霜秾麗的側影,心頭涌起一股溫熱酸澀的甜意。
杜恒雪更是歡喜,她看看方嫵娘,又看看杜先誠,雙手合在胸前。感動地道:“真是太好了!爹、娘,你們要回杜家大宅住嗎?”
杜家大宅,是方嫵娘和杜先誠以前的家。
在杜先誠離家之前,那里是他們最幸福的地方。
不過,經歷了這么多的事。他們怎么可能再住在長安呢?
“…我和你爹只要能在一起,住哪里都行。也不一定要住回杜家大宅。”方嫵娘含蓄地說道。
剛才在花廳,杜先誠已經跟她說過,如果她愿意,他要帶她離開中原,去他的小島上居住。他說過,那里什么都有,不比中原差。
方嫵娘十分相信杜先誠。她知道,他從來不會在過日子上委屈她。
而且離開中原,是最好的法子。
問題是,她現在能不能離開呢?
這就是方嫵娘和杜先誠要跟杜恒霜他們商議的事情。
杜恒霜馬上反應過來,皺眉道:“這倒是個難題。你們還要留在長安嗎?”
杜先誠搖搖頭,“我們當然不想留在長安。但是你娘,擔心許家那邊不放手…”
如果許氏宗族不同意,方嫵娘確實很難離開許家。
杜恒霜同時想到,如果許言朝也劇烈反對,方嫵娘也是不會走的。
這可怎么辦呢?
杜恒霜深吸一口氣,明白這件事急不得。
“爹、娘,這件事我們慢慢再商議。如今第一重要的,是咱們要向大家表明,我爹回來了。我杜家,不是沒人的絕戶!”杜恒霜斬釘截鐵地道。她對于少年時期在洛陽被人稱為“絕戶”這件事,至今都是耿耿于懷。
一家子有了男主人,當然就不是絕戶了。
杜先誠遲疑了一下,道:“…我不打算再要孩子了。我有你們兩個女兒,已經足夠了。絕不絕戶,我真的不在乎。”再說杜氏宗族還在洛陽,實在不行,去族里過繼一個孩子承繼香火就行。而且杜先誠經過這么多年的風風雨雨,確實不怎么在乎這個香火問題。
對于他來說,現世的安穩和幸福,比死后的香火更重要。
人死如燈滅,而且他有兩個女兒,這兩個女兒一定不會讓他墳頭荒蕪的。
杜恒雪聽了很是感動,用手抹了抹眼角,暗忖如果爹當年沒有出海,自己一家大小真的不知道有多幸福。
以前她不懂事的時候,曾經十分渴望有個爹爹,也曾把許紹當做親爹孺慕。但是后來的事情如當頭一棒,將她敲醒,她才明白許紹對她不過是面子情,從來就沒有真正為她著想過。
再后來杜先誠化名為杜那茲歸來。為了杜恒雪的事情費盡心機,給她謀來一個縣主之位,幫她驅散了跟孫耀祖義絕的陰影,讓她能夠自立起來。
如果沒有那時候杜先誠幫她站起來,她就算以后能嫁給許言邦,也不會如同現在這樣,能夠堂堂正正跟許言邦并肩站在一起。——真父愛和面子情,如今想起來真是一目了然。
蕭士及見局面有些僵持不下,就出言轉圜,道:“這樣吧。咱們一件事一件事來。先對大家宣布岳父活著回來了,看看各方的反應,再決定下一步怎么走,你們看如何?”
杜先誠馬上表示贊成,夸獎蕭士及:“士及真是老成多了。這樣做確實穩妥些。”
方嫵娘也點點頭,道:“妥當,咱們一步步走。”說著,又對杜恒霜道:“許家也真是,就因為那個婢女,居然要跟你們斷絕親戚關系,弄得你們也不能上門。凡是有事。還要雪兒上門傳話。我心里早就窩了一團火了。這一次,若是他們敢竭竭嗷嗷地說三道四,我可要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
杜恒霜和蕭士及一起咳嗽起來。
杜先誠禁不住看了蕭士及一眼。
蕭士及不敢和杜先誠對視,別開目光,看著杜恒霜笑道:“今兒是大好的日子,揀日不如撞日。咱們召集所有人吃頓飯吧。吃完飯,我再帶岳父去京兆尹那里將戶籍重啟。”
杜先誠以前是報了“亡歿”,所以他的戶籍已經消了。
現在他活著回來了,有當年的家人和里正、保正共同擔保,就可以重啟戶籍。
蕭士及是柱國公兼天策上將軍。又是杜先誠的女婿。有他作保,比什么都靈。
杜恒霜笑著應了,對杜恒雪道:“把你的孩子接來吧。言邦那邊,你說一聲。他愿意來就來,不愿意也不強求。”
這是暗示杜恒雪,讓她先去向許家通個信兒,免得到時候對方亂了陣腳就不好了。
杜恒雪應了,起身回家接孩子,同時去使人跟許言邦送信。
這邊杜恒霜將四個兒子都叫了回來,還有正在孕中的箏姐兒。
“這是你們的嫡親外祖父。早年去了外洋,一度被風浪耽擱,不得回家,被人誤傳身亡。如今終于回來了,你們過來磕個頭吧。”蕭士及指著坐在上首的杜先誠道。
杜先誠和方嫵娘坐在上首的兩張太師椅上。那里以前是杜恒霜和蕭士及的位置。
現在杜恒霜和蕭士及卻只能一左一右,站在方嫵娘和杜先誠身邊伺候。
兩人恭恭敬敬伺候在旁的樣子,杜先誠的長輩威嚴立刻顯出來了。
平哥兒喜出望外,立刻帶著四個弟弟一起跪下來,給杜先誠磕了個頭。
箏姐兒要跪,被方嫵娘止住了,“箏姐兒有身孕呢,別讓孩子跪了。去,扶箏姐兒坐下吧。”
知數親自拿了個錦墩過來,讓箏姐兒坐下。
箏姐兒見杜恒霜還站著,有些惶恐,不敢坐下來。
杜恒霜笑著招招手,“沒事的,坐下吧。”
箏姐兒斜簽著身子坐了,微笑叫了一聲“外祖父好。”
杜先誠心頭大悅,道:“我剛回來,還不知道我的曾外孫要出世了,趕明兒補上一份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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