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來,借著給平哥兒娶媳婦的機會,蕭士及和杜恒霜在長安做足了功夫,兩人一反往常的態度,變得非常高調。
為了柱國公府二十年來頭一次辦喜事娶媳婦,蕭家顯示了讓人咂舌的財力和勢力。
這半年來,長安城世家高門之間最常說的話,就是“蕭家的請帖,你拿到了嗎?”
“聽說,這一次婚宴不同尋常,比當年太子娶太子妃的時候,都差不離呢。”
“真的?你聽誰說的?”
“還要聽別人說的?我小舅子的表姐夫的大姨媽,跟呂家關系不錯,呂家跟蕭家是姻親,他們可是知根知底的!”
“對啊對啊,我也聽說過,說雖然是臘月里,但是秦國夫人還是派人去安西,快馬加鞭,運了無數夏季的果子來長安。”
“哦,那些馬隊?是為了運大婚的果子?”
“這還有假?我親眼所見。紫瑩瑩的葡萄,黃澄澄的哈密瓜,拳頭大的李子,水碗大的蘋果,還有各種我叫不上名字的新奇東西,都是一隊一隊運到柱國公府的。這一個月,總有好幾千匹馬從安西運送這些東西到長安。”
“何止果子。聽說,大婚用的陳設,全套從江南采運,一百來艘快船,日夜不停來往長安和江南兩地。大婚用的大米吃食,是從東北運來。海鮮來自靠海的東山郡,豬牛羊肉全部是自家莊子上用糧食精心喂養的。菜蔬是在城外山里的簾子洞里專人種植,那洞里籠著火,溫度高,冬天也能有菜蔬吃。”
“是啊是啊,那些聘禮嫁妝就不用說了,只有你們沒有見過的,沒有人家拿不出來的。聽說,長安東市一半的店面,幕后東家就是秦國夫人…嘖嘖。真是大手筆,全給她兒子娶媳婦了。”
說者眉飛色舞,聽者目瞪口呆,都被蕭家的豪奢驚呆了。
蕭家有權有勢他們是知道的。可是這樣財氣縱橫,他們還是第一次認識到。
他們知道蕭家不差錢,但是就絕對沒有想到,蕭家的財力能恐怖到這個地步!
這些話傳到有些人耳朵里,簡直是讓人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穆夜來就是其中最痛苦的一個。
蕭士及這一世的成就和權勢,早就大大超出了上一世。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蕭士及早就死了。哪里來的這些榮華富貴,兒孫滿堂?
深夜,穆夜來怔怔地坐在昏暗的屋子里。想著自己重生的這一世,心里酸苦澀辣,就是沒有甜。
剛重生的時候,她篤信自己是蕭士及上一世最心愛的女子,因此不顧一切代價。如同飛蛾撲火一般,要往他身邊靠過去。并且她相信,靠得越早,她這一世得到的幸福會更多。
可是結果呢?她傷得比上一世還重,敗得比上一世更慘!
她取過一面銅鏡,睜大眼睛,看著鏡子里的人。
雖然光線不好。銅鏡看人也不清楚,但是她還是看得出來,銅鏡里面的人,早就容顏盡毀了…
被封裴敦的鞭子劃傷了臉,后來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她的臉就這樣毀了。
而且因為那一次受傷太重。她的肺至今沒有緩過來,一道陰雨天氣,就咳嗽得氣都喘不過來。
她就這樣眼睜睜坐了一夜,一點都睡不著。
第二天天一亮,就有人過來叫她過去做活。
她現在的活兒。比以前輕松多了。她只要教幾個女子的規矩就行。
封娘子給她的活兒,讓她教這幾個女子,只要把她會的東西,都教給這幾個女子就可以了。包括她走路的姿勢,穿衣打扮的習慣,還有愛吃的東西,愛說的話,愛唱的歌,愛跳的舞,都要事無巨細,全部傳授給這幾個女子。
穆夜來本來在封家的莊子上做苦力。
封裴敦死后,她的日子好過了些。
再后來,封家的大夫人邵氏將她從莊子里調出來,送到這個別院,讓她做教養媽媽。
她的賣身契捏在邵氏手里,還有,夢兒被趕出去之后的下場,她也不時聽人說起,所以她不敢起別的心思,只是一門心思在這里做她的教養媽媽。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穆夜來跟她教養的幾個女子一起吃飯。
封娘子居然意外地跟邵氏一起來別院看她們。
“吃完飯,咱們出去見見世面。”封娘子笑容可掬地道。
“見什么世面?”
“今兒是柱國公世子娶親的大日子,咱們去看看熱鬧。”封娘子一邊說,一邊含笑瞥了穆夜來一眼。
穆夜來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只是不知道自己還有機會親眼見一見那盛大的場面。
“好啊好啊!封娘子,咱們什么時候出門?”那幾個女子連忙問道。
“你們吃完了嗎?吃完了就去換衣裳,換完衣裳咱們就走。”
安國公府和柱國公府都在崇康坊,其實箏姐兒出嫁,就是從安國公府到柱國公府,隔壁鄰居的距離。
但是真正娶親可不能這樣敷衍了事。
平哥兒親自擇定娶親的路線,從安國公府出來之后,要出崇康坊,在長安朱雀大街上逛一圈,然后才回到崇康坊的柱國公府,是一定要把兩點一線,拉成一個大大的圓形,恨不得繞整個長安城一周。
所以就算她們沒有請帖,也可以在大街上看見新郎官的風采。
運氣好的話,還能看到出來親迎的柱國公蕭士及和秦國夫人杜恒霜。
一切都是為了表示,這個嫡長媳是他們極為滿意的。
柱國公府里面,此時也坐滿了從各地來的親朋好友。
方嫵娘坐在杜恒霜房里,一直止不住地流淚。當然,都是高興的淚水。
“…當年你出嫁的時候,我擔心得不得了。一轉眼,你已經嫁了女兒,又要接兒媳婦了。”方嫵娘感慨萬分,想到遠走的杜先誠,她更加黯然。
湊近杜恒霜耳邊。方嫵娘輕聲問道:“…你爹,最近有消息嗎?”
杜恒霜搖搖頭,“沒有。我都不知道爹去哪里了,也沒有個送信的地方。”
“唉。”方嫵娘用帕子拭了拭淚。“希望他能找個人,好好過日子吧。”
杜恒霜沒有接過話茬,而是轉了話題,道:“今兒是主日子,廚房那邊一百五十個主廚應該夠用吧?”
說起今日昏禮的豪奢,連方嫵娘這樣大手大腳慣了的人都覺得有些受不了。她擔心地問道:“你們這樣使排場,不怕言官去陛下那里參你們一本?”
杜恒霜滿不在乎地笑道:“嘴長在人家身上,愿意說說去唄。我們的銀子都是自己掙來的,誰看不順眼,讓他來跟我講講道理。”他們又沒有貪污受賄。怕個頭啊?!
其實,她沒有告訴方嫵娘,已經有人去陛下那里參蕭士及去了,說他“驕奢淫逸”,“鋪張浪費”。以娶媳為名,四處斂財擾民…但是這本子被陛下壓下去了。
蕭士及現在不需要好名聲,杜恒霜也是贊同的。
再說,他們打著大辦昏禮的名頭,其實是在收攏自己的勢力。
蕭士及已經從永徽帝那里得到許可,以準備對突厥的戰爭為名,大力擴展兵權。把持范陽地方事務,已經徹底取代了刺史。
刺史如今只有民政之權,財權和兵權都已經歸節度使所有。
杜恒霜趁機命史家兄弟,將安西馬場的戰馬送過來。
他們以給大婚送果子為由頭,將最好的戰馬經由長安送往范陽,裝備那里的蕭家軍。
蕭士及當年創辦的講武堂。如今碩果累累,蕭家軍里中層以上的軍官,都從他的講武堂出,將軍隊把持得如同鐵桶一般。
史家兄弟在范陽城看見蕭家軍的盛況,腦子一熱。也報名加入了蕭家軍。
如今在蕭家軍里也是一號頭目。
陽哥兒跟史家兄弟有些不對付,但是看在他娘親份上,他也直說將他們遠遠調開,不跟他的勢力混在一起就行。
中原要和突厥打仗,最大的短板就是在戰馬。
中原沒有好馬,好馬都出自西域。
突厥人的戰馬,都不能跟西域的比。
杜恒霜當初就是看中這一點,才靈機一動,將安西馬場從穆侯府弄出來,握在自己手里。
她不是不信任蕭士及,而是事到如今,她還是覺得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
她跟蕭士及是平等互助的關系,不是依附他才能生存的菟絲花。
蕭士及也是對杜恒霜這個馬場贊不絕口。
雖然沒有這個馬場,他也能想法弄到戰馬,但是和這個可以源源不斷提供上好戰馬的馬場相比,還是差遠了。
打仗的時候,任何一個方面都不能掉以輕心,更何況是非常重要的戰馬資源呢?
平哥兒大婚一過,蕭士及就要披甲上陣了。
方嫵娘不知道這些事情,她只擔心這兩個人一不小心,又惹陛下不高興,就在這里苦勸她,“收斂一些吧,何必這樣呢?讓人見了眼紅,都去陛下那里參士及一本,也是三人成虎啊。”
“娘,我知道了。”杜恒霜笑著打太極,“娘,弟妹又有身孕了吧?我見她又胖了。”
“是啊是啊,剛剛兩個月,這你都看得出來?”方嫵娘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她最疼自己的小兒媳婦夏侯無雙。夏侯無雙也很爭氣,既孝順,又能生,而且性子越來越和氣,比當初那個驕傲的小姑娘簡直是判若兩人。
杜恒霜微微笑著,聽下人回報說花轎過來了,便披上大氅,帶了幾個婆子一起出了二門。
蕭士及穿著深棕色福字團花的大氅在二門前站著,看她走過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笑著道:“外面天冷,你沒有帶暖手筒?”
杜恒霜搖搖頭,“等下要騎馬,帶那個不方便。”
兩人一起走出去。
來到大門口,蕭士及扶杜恒霜上了她的汗血寶馬,然后自己也上了自己的烏騅駒,兩人并肩齊轡,往崇康坊的大門行去。
一出崇康坊的大門,他們就被坊外黑壓壓的人群震住了。
怎么會有這么多人?
簡直是半個長安城的人都來了!
“柱國公!是柱國公出來了!”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這個男人生得實在太好了吧?!我看一眼就覺得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
“我也是啊…這么好看的男人…倒貼我也肯的…”
“得了吧你,你有啥東西可以倒貼?——切!”
“你看看他身邊的秦國夫人,那樣的絕世容光,你覺得你比得過嗎?你看她臉蛋,那手,那腰身,嘖嘖,看上去才二十出頭好不好!”
聽到這里,穆夜來終于忍不住了,冷冷地道:“她三十八了,六月就滿三十八,過兩年就四十了,能美到哪里去?”
“咄!要你胡說,你這個丑婆子,我看你今年六十了吧?還是六十五?你再投十七八次胎,給人家提鞋也不配!瞧你那酸樣兒!——我跟你們說,別說秦國夫人年輕的時候,就算是再過十年,她也比你強!”路人對穆夜來紛紛表示不屑。
穆夜來被氣得倒仰,恨不得拿糞球將這些討厭的路人的嘴都堵起來!
什么六十?!她比杜恒霜還小三歲!她才三十五!
可是看看汗血寶馬上顧盼神飛的杜恒霜,時光似乎在她身上停駐了,一點都看不出衰老的跡象,反而讓她更顯成熟風姿。
而她旁邊的蕭士及,也是在一個男人最成熟的巔峰時刻,他靜靜地坐在馬上,目光幽深如月光下的大海,靜謐中醞釀著驚濤駭浪。
封娘子笑吟吟地看著穆夜來突然遽變的臉色,又看了看在穆夜來身后站著的那幾個女子。
這些女子都蒙了面紗,只露出一雙明眸。
無一例外,這些女子的目光,都癡迷地停留在蕭士及身上…
遠處傳來娶親的鑼鼓喧天。
人群分開一條縫,讓迎親的隊伍走過來。
穆夜來恨極杜恒霜,手里扣著一把小銀刀,慢慢往杜恒霜那邊蹭過去。
可是她沒在人群中沒有擠過多遠,一個穿著銀色衣衫的嬌小女子像是憑空出現在人群中,從她身后擠過來,一手抓住穆夜來的胳膊,一手將她手里的銀刀奪了過來,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你的戲還沒有到散場的時候呢,做什么這么著急要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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