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淑芝看見蕭泰及遠去的背影,心里越想越心慌,也忍不住隨后跟了過去。
她到柱國公府的時候,蕭泰及已經進去了。
柱國公府的門子已經對她熟悉了,又聽過夫人和國公爺的吩咐,對龍淑芝還是禮遇有加的,便馬上笑嘻嘻地迎她進去。
龍淑芝徑直去了二門,要見杜恒霜。
杜恒霜剛在內院盤賬。現在是年中,一般鋪子不用對賬,除了安西馬場。因安西馬場的帳,不是年尾,而是年中結賬。她讓從安西來的史二郎等人去了杜家老宅,沒有到柱國公府,因為她還不想讓外人知道,這安西馬場的東家,是她杜恒霜。
聽說龍淑芝來了,杜恒霜便把手里的賬本放回去,命人領了龍淑芝去東次間坐著,自己收拾好了才去見她。
一見杜恒霜,龍淑芝就站起來哭道:“大嫂,您真得給我做主,那人還沒有進門,我就快被擠兌得活不下去了。”
杜恒霜笑著坐下,也讓龍淑芝坐下,親切地道:“先別哭,吃杯茶。這是我鋪子里今年剛進的建州臘面茶,說是稀罕物兒,產自建州海邊懸崖的一棵茶樹上,整個大齊也只有那里有這種茶樹。”
大齊人吃茶,本來喜吃茶湯,也叫煎茶,要加調味料,以前加姜、蔥,后來改作一點點鹽花。
鑒于鹽巴的貴重程度,好的煎茶,也只有在非常富貴的人家才吃得到。
龍淑芝在家經常吃的是加蔥、姜的茶湯,不過杜恒霜從小到大吃的都是清茶,不喜加任何調味料。
不加調味料的茶,就對茶葉品質要求更高。
龍淑芝輕抿一口臘面茶,雖入口有些苦澀,但是越品越香,余味無窮,雖然沒有加任何調味料,但是那一股天然的茶香更加明顯。
“大嫂這里都是好東西,偏了我們了。”龍淑芝笑著說道,將手里的茶碗放下,開始訴苦,“大嫂,我這么急跑過來,不為別的,都是為我們家二爺。”
“你們家二爺怎么啦?”杜恒霜好奇問道。
“就是為他和綏元縣主成親的事兒。”龍淑芝義憤填膺地道,“家里的喜棚搭好了,陳設也統統換了新的,賓客請柬都發出去了,二爺卻突然說,不在家里拜堂了,要到大哥大嫂的國公府來拜堂!”
杜恒霜心里也是一沉。從來沒有聽說過分了家的兩兄弟成親,還要跑到對方家里拜堂的事兒。
當然,她也清楚,綏元縣主的例子是不一樣的。按理說,蕭士及是蕭家這一支的族長,而且他們國公府后院也有一個祠堂,方便他們節日里拜祭。如果蕭泰及打著為蕭家著想的幌子,提出要來柱國公府拜堂,也不是完全說不通的。
總之這個球拋出來,對于蕭士及兩口子來說,接住了,算不上情份,因為人家頂著宗族大義開的口,不是指著哥哥嫂子開的口。但是不接,卻會遭人非議,實在是個燙手山芋。
“這樣啊…”杜恒霜沉吟道,“我剛聽說二弟來了,去見國公爺去了,是為了這事嗎?”
“正是!”龍淑芝著急地道,“我是不想讓他們到國公府來拜堂的。您想想…”
“住口!男人的事,什么時候讓你插手了?!”門口傳來蕭泰及一聲怒喝,竟然是蕭士及和蕭泰及兩兄弟過來了。
杜恒霜和龍淑芝忙站起來。
龍淑芝又捂著臉哭了起來。
“哭哭哭,就會哭!我怎么娶了你這么個‘喪門星’!”蕭泰及焦躁地道。他都差一點把大哥說服了,卻聽見這婆娘在大嫂面前下蛆,萬一把大嫂說動了,站在她那一邊,那自己剛才不是白說了?
蕭泰及很是懊惱,瞪著龍淑芝道:“你趕快給我回去!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可以隨便踏出家門!——如果你不聽,你出去了就別再回來!”
龍淑芝放下捂著臉的手,愣愣地看著蕭泰及,嘴唇翕合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杜恒霜看了看蕭泰及,又看了看龍淑芝,笑道:“二弟,看不出來,你這么厲害啊,瞧把我們二弟妹訓的。她也是一家主母,你在人前這樣說她,豈不是讓她下不來臺?讓她以后如何管家呢?”
蕭泰及本想立時反駁,但是轉念一想,杜恒霜好像是站在龍淑芝這一邊,不如就順水推舟,讓她跟杜恒霜套近乎?——只有關系好了,杜恒霜才會對龍淑芝不設防啊…
蕭泰及便馬上轉了臉色,苦笑道:“讓大嫂見笑了,我這不是擔心她不懂事,給咱們蕭家惹來禍事么?——那綏元縣主是我們能惹的?除了讓她高興,我還有什么法子?她一進門,淑芝就要叫她姐姐,我也是為了淑芝著想,免得以后吃更大的虧。”
說著,蕭泰及走到龍淑芝跟前,拿了帕子給她拭淚,道:“好了,你別難過了,我都是為了這個家。你先回去,晚些時候,我跟大哥商議好了,再回去跟你說話,行嗎?”跟剛才在家里的語氣完全判若兩人。
龍淑芝雖然覺得別扭,但是是不肯承認自己看錯人,只覺得蕭泰及這樣,心里還是有她的,況且他的嫡長子是自己生的兒子,這一點,誰都抹不去,便腰桿又直起來,矜持地道:“你記得就好。”說著,又跟杜恒霜行禮,“多謝大嫂幫我說話。”
“咱們妯娌嗎,應該的,應該的。”杜恒霜笑盈盈地道,親自送龍淑芝去二門。
一路上,龍淑芝明白杜恒霜是站在她這邊,為她說話,也知道杜恒霜肯定看齊月仙不順眼,就不斷給齊月仙上眼藥,且表現得十分謙卑,只望杜恒霜能忘記去年臘月的時候發生的事,只記得她的好處就行。
杜恒霜當然沒有那么健忘,但也不再把喜怒都擺在臉上。再說齊月仙下嫁蕭泰及這件事,從頭到尾是杜恒霜和蕭士及兩人合謀造成的,自然不會對龍淑芝愛搭不理。——她還指著龍淑芝和齊月仙兩個人內斗呢,當然要站在弱勢這一方,對抗目前強勢的那一方了…
“你放心,先回去,順著二弟點兒,不要跟他蠻干。蕭家的男人啊,都是吃軟不吃硬。”杜恒霜拿著團扇掩在面前笑道,目送著龍淑芝出了二門,回她自己家去了。
杜恒霜回到正院的東次間,見蕭士及也在和蕭泰及吃茶。
蕭泰及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一個勁兒地催促,“大哥,你倒是給個準信兒吧,成不成?”
蕭士及抬眼見杜恒霜進來了,笑道:“你別急,這事兒我要跟你大嫂商量商量。”
蕭泰及臉色有些不好看,強自鎮定,訕笑著道:“咦,大哥不是在家里說一不二,怎地這點小事都不能做主了?嘖嘖,真是畏妻如虎啊!”
杜恒霜剛掀開簾子進來,就聽見了蕭泰及這句話,心里雖然有些膈應,一邊吐槽蕭泰及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邊面上含笑道:“二弟這話可說偏了,我們家大事都是聽國公爺的。”
蕭士及接口道:“正是。我們家大事都是聽我的,小事就都是你大嫂做主了。”
蕭泰及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和,臉色越來越不好看,道:“那要回國公府拜堂這件事,如何要問大嫂的意思?難道這還算不得大事?”
蕭士及看了杜恒霜一眼,笑道:“當然算不得大事,但是也不算小事,所以我說,要跟你大嫂一起商議商議。”
蕭泰及更是有氣,再加上自覺要尚主了,跟大哥也差不多了,便很是著急地道:“那現在商議吧。”
杜恒霜詫異地看了蕭泰及一眼,道:“二弟,你說笑吧?既然是商議,當然要在私下里慢慢切磋,你在這里,我們還能如何商議?”
這是在趕人了。
蕭泰及騰地一下子站起來,道:“那你們商議,我明兒再來問消息。”頓了頓,又道:“綏元縣主也覺得這樣很好,昨天還跟我說起來,說是要在蕭家大房拜堂,方顯得慎重。”
蕭士及和杜恒霜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都在想:原來這就是你們昨兒商議的事情…
“既然縣主主動提出來,我們自然會慎重考慮的。”杜恒霜笑著說道,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表示端茶送客了。
蕭泰及只好陪笑著道:“希望你們不要讓綏元縣主失望。”說著,離開了國公府。
他走了之后,蕭士及問杜恒霜,“你說怎么辦?突然說要來柱國公府拜堂。”
杜恒霜沉吟道:“如果真的來我們府上拜堂,那肯定洞房要安在這里了。”
“不僅洞房,還要住到三朝回門吧。”蕭士及也頗覺頭疼。
杜恒霜想了想,就問蕭士及,“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愿不愿意他們來國公府拜堂?這事兒確實牽扯蕭家宗族,如果說出去,是我們不同意,雖然有人理解同情我們,但是也恐怕有人會趁機把這件事當個把柄,再次攻擊你不‘友悌兄弟’…”
蕭士及正色道:“我確實是不愿意。如果有人要借這件事參我,行,我受了。不過參我的人等著,我上天入地,也要回參他一本!——哼,這些官兒,有哪一個是清白的?別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到時候讓他們知道我也不是軟柿子,讓他們隨便捏!”
杜恒霜拊掌道:“好,既然你有這個心,我倒是有個主意。”
蕭士及眉眼俱開,笑著道:“我就知道你鬼主意多,快說說,一定是好主意。”
杜恒霜啐了他一口,道:“我也只是提個醒兒,成與不成,都要你去拿主意。”
蕭士及點點頭,“我曉得,你說吧。”
杜恒霜就笑著往窗外看了看,道:“那齊月仙和二弟打的幌子是你是蕭家族長,祠堂在國公府后院,要拜堂,在這里最方便廟見,而且也顯得對蕭家一門的榮寵,打著宗族的主意。”
“是的,他們就是要占在大義上行不軌之心,不能為難你也要惡心你。”蕭士及感慨著說道。他對這個弟弟,真是無計可施了。就連分家了也不能消停。
杜恒霜卻是知道,在宗族當中,就算分家了,蕭泰及也是蕭家族人,而且是嫡系的蕭家族人,他能舉起宗族的大旗,還真不能粗暴地說一聲“不行”就可以了。
“我是這樣想的。雖然我們后院有祠堂,但這其實只是一個臨時祠堂。”杜恒霜頓了頓,笑著看向蕭士及,“你還記不記得,真正的蕭家祠堂,其實是在洛陽。”
“啊!對對對!”蕭士及大喜著拍了拍后腦勺,“沒錯沒錯!真正的蕭家祠堂,在洛陽!”
“我馬上出去,讓蕭義給洛陽蕭家祖宅傳訊,就說,綏元縣主愿意嫁入蕭家,為蕭家婦,主動提出要去洛陽祖宅拜堂,方顯得對我們蕭家的敬重。”蕭士及說著,馬上離開內院,往外院去了。
杜恒霜知道,別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
齊月仙總是想著要跟他們搭上關系,他們就讓她搭,搭得天下盡知才好。
蕭士及吩咐完蕭義,又做了些準備。
第二天上朝的時候,當著眾朝臣的面,對永徽帝道:“綏元縣主真是婦德表率,因要并嫡舍弟,竟提出要在有蕭家祠堂的地方拜堂。微臣簡直感激不盡。微臣家是洛陽人士,祖宅、祠堂和祭田都在洛陽,這一次綏元縣主下嫁,微臣想向陛下請幾天假,趕往洛陽,吩咐洛陽的蕭家族人,趕緊修繕老宅,準備喜棚和各樣喜氣陳設,迎接綏元縣主下嫁!”
永徽帝聽了,龍顏大悅,馬上道:“好!綏元縣主真是我皇室女子的表率!”一邊給綏元縣主府送了塊“婦德表率”的匾過去。
齊月仙接了這塊匾,完全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拉著那送匾的內侍細問,“這位大人,陛下如何想著給我送這塊匾?”不是故意取笑她吧?
“縣主多慮了。縣主主動提出去蕭家祠堂拜堂成親,讓柱國公感動不已,專門上朝求陛下恩準,讓他回洛陽祖宅打點,蕭家全族上下都恭迎縣主做蕭家婦呢!”那內侍笑著道。
“洛陽祖宅?!”齊月仙的聲音不由自主高亢起來,“我去洛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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