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素素跟著站起來,“沒有那么嚴重吧?就算上了族譜,最多跟庶子一樣的地位,想分家產,哪兒輪到他啊?!”
杜恒霜回頭看了看諸素素,手里無意識地絞著一塊帕子,“…是啊,最多是庶子一樣。”她停下,沒有再說下去。
為什么她總有些不確定的感覺?
“要不,你回去跟蕭大哥商量一下吧?”諸素素勸道。自從蕭士及跟杜恒霜合好之后,諸素素就又管蕭士及叫“蕭大哥”了,也沒有那么生分了。
杜恒霜心亂如麻,遲疑著道:“他去兵部了,我還是先去呂府走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回來再跟他說。”
“去吧,回頭告訴我一聲,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諸素素親自送杜恒霜出去。
“去呂府。”杜恒霜上了車,吩咐車夫。
車夫趕著柱國公府的大車,很快來到呂府的大宅。
杜恒霜命人去敲門送帖子,就說是她來看呂夫人的。
呂家的門子當然知道秦國夫人跟自己家夫人親厚,又是姻親,立刻就讓她們進去了,一邊派了人去內院傳話。
杜恒霜坐著轎子來到二門上的時候,呂夫人已經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媳婦在二門上候著了。
“喲,你是一天都等不得啊,是不是來看我有沒有為難你小姑子的?”呂夫人打趣道。
杜恒霜笑著拉過蕭嫣然的手拍了拍,“被你說中了。我們嫣然這么乖巧。您一定不舍得為難她的。”
蕭嫣然羞紅了臉,但是看見大嫂來看她,還是很高興的,跟她一起攜手往中堂行去。
杜恒霜說了是來見呂夫人的,因此蕭嫣然和呂夫人的大兒媳婦只是在這里上了一杯茶,就回去了。
杜恒霜和呂夫人去里間說話。
“怎么啦?你今日跑來,難不成真的是為了嫣然?你還不信我?”呂夫人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杜恒霜搖搖頭,笑著道:“當然不是。”說著,往屋里四下看了一眼。
呂夫人會意,吩咐道:“下去吩咐廚房。我今日要留秦國夫人吃午食。多做幾個淮揚小菜,還有點心,帶回去給幾個小公子、小娘子吃。”
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躬身退下,只留下杜恒霜和呂夫人兩個人。
杜恒霜抿一口茶。低聲道:“呂夫人。我還在想那秋娘…”
呂夫人用帕子拭了拭嘴。“怎么啦?說了讓你放心,他們翻不起風浪的。”
“但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安。”杜恒霜低聲道,“如果。如果秋娘的那個孩子已經上了呂家族譜,呂夫人,會對你們家有什么影響?”
呂夫人的手一頓,慢慢想著,臉上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她轉著手里的一支銀調羹,垂下眼簾,像在細細琢磨此事。
“您想想,你們的族長跟她同進同出,還能不幫她這個忙?”杜恒霜索性把自己的猜想都說出來。
做最壞的打算,才能有最周全的準備。
呂家跟蕭家交好,蕭嫣然又剛剛嫁到呂家,于情于理,杜恒霜知道自己都不能對呂家的事袖手旁觀。
一般的小事也就算了,可是看昏禮上那個秋娘來勢洶洶的氣勢,杜恒霜覺得他們不能太過輕慢,低估對手的實力。
“如果上了族譜,這件事倒是有些棘手。”呂夫人緩緩地道,“不過,也并非大事。最多不過花上幾兩銀子罷了。”她看了杜恒霜一眼,“你為何這個樣子?”
杜恒霜苦笑,“我也不曉得。就是看那秋娘的神情,似乎手里握有多大的把柄一樣,心里有些擔心罷了。希望是我杞人憂天,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怎么會?”呂夫人莞爾,“我怎么會有把柄…”她的聲音卻戛然而止,眉頭微微蹙起,似乎想起了什么煩難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早已忘記了的事,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如果開到花期的荼蘼,從極盛到凋謝,只是一剎那間。
不過她的異樣也只持續了一瞬,就恢復正常了。
杜恒霜正好低頭喝茶,沒有注意到呂夫人的異樣。況且她也不認為呂夫人有什么把柄會落在秋娘手里。
從呂夫人這里得到保證,杜恒霜就放心了,閑話幾句,便回了柱國公府。
蕭士及晚上從兵部回來,杜恒霜跟他說了日間的事。
蕭士及凝神想了許久,道:“若是呂家族長也支持秋娘,這個孩子大概是不得不留下了。”上了呂家的族譜,肯定是在呂中望名下。
杜恒霜有些不滿,道:“他們怎么能這樣呢?不經別人同意,就能隨意把一個孩子上到人名下?這也太過份了吧!”
蕭士及告訴她:“這是族長的權力,但是一般來說,族長是不會這樣做的。除非,他們有什么特別的理由,又或者,他們有把握,就算強行把那孩子上到呂中望名下,呂夫人也不會反駁,只會打落牙齒和血吞。”
這就回到杜恒霜在呂府想到的問題。
那就是,呂家族長和秋娘篤定,呂夫人絕對不會不同意他們這樣做。
他們能有恃無恐,應該還是拿住了呂夫人的把柄…
難道還是呂中望的死因?
杜恒霜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蕭士及這件事。
蕭士及看了杜恒霜一眼,“怎么啦?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杜恒霜張了張口,最后還是把話咽下去了,換了話題,道:“我只希望,這件事不會鬧到嫣然和呂二郎那里去。”
“應該不會的。這是呂中望生前惹來的麻煩,關呂二郎什么事?”蕭士及不以為然地道。“夜了,洗洗睡吧。”
兩人歇下不提。
過了兩天,就是蕭嫣然三朝回門的日子。
蕭泰及和龍淑芝早就到了。
杜恒雪和許言邦也來到柱國公府,一起等著蕭嫣然回來。
杜恒霜看著杜恒雪豐滿艷麗的面龐,嘖嘖道:“瞧你的樣子,許二郎到底給你吃什么了,瞧把你美的…”
杜恒雪咯咯笑道:“都是我給他做飯,怎么是他給我吃的?——姐姐,你本末倒置了吧?!”
杜恒霜伸手擰她的嘴,“瞧你這張小嘴。越發油嘴滑舌了。可是抹了蜜?”
姐妹倆笑做一團。
許言邦跟蕭士及、蕭泰及站在旁邊,微笑著看著這姐妹倆嬉鬧。龍淑芝在旁邊有些心不在焉,不屑地撇撇嘴,心里暗暗盤算著齊月仙給他們開出來的條件。想著要說服蕭泰及…
天日靜好。空氣中都是年節的熱鬧氣氛。
蕭嫣然和呂二郎很快就到了。杜恒霜和杜恒雪親自去把她從二門上接過來。
兩人來了之后,要先去龍香葉住的院子,給龍香葉磕頭。
蕭士及、杜恒霜。還有蕭泰及、龍淑芝都跟著過來照看。
龍香葉穿著新做的貂皮袍子規規矩矩坐在上首,雖然目光無神,但是人很安靜,不像以前那樣瘋瘋癲癲,動輒打人脫衣服…
“娘,嫣然嫁人了。”蕭嫣然眼含熱淚道,呂二郎給龍香葉捧了一杯茶。
龍香葉癡笑著臉,接過茶杯,用手一握,突然一把潑到呂二郎臉上,厲聲道:“杜恒霜那個小賤人,跟她的賤人娘親一模一樣!都是妖妖調調,慣會勾搭男人的!嫣然,你要跟她們學,我打斷你的腿!聽見沒有?!”
蕭嫣然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龍香葉,還以為她的瘋病好了,可是龍香葉卻是對著面前的茶杯破口大罵,把那茶杯當成是“蕭嫣然”…
呂二郎抹了一把臉,將蕭嫣然護在身后,輕聲道:“…小心,岳母大人神智不清,不要傷了你。”
蕭士及有些不安地看了杜恒霜一眼,見她面色如常,想是早已習慣龍香葉這樣斥罵她了。
“好了,去給曾太夫人磕頭吧。”蕭士及搖搖頭,又問呂二郎,“要不要去換身衣裳?”
呂二郎身上被龍香葉一杯茶潑得濕了前襟。
“勞煩大舅哥了。”呂二郎笑道,跟著小廝去換衣裳。
蕭泰及對杜恒霜拱手,彬彬有禮地道:“大嫂,我娘瘋瘋癲癲,你不要生她的氣,她不是有意的。”
杜恒霜早就不把龍香葉的話當話了,滿不在乎地揮揮手,道:“我曉得的。我要跟個病人置氣,我的心眼該有多小?”說這話,似笑非笑地看向蕭泰及,“二弟,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人嗎?”。
蕭泰及窒了窒,陪笑道:“當然不是。大嫂心胸寬廣,待人至誠,我們盡知的。”
“知道了還問?你大嫂是什么樣的人,我比你清楚。以后這種話,不要再說了。娘是病了,她說的話不算數的。”蕭士及硬著頭皮道。其實過了這么久,他也看出來了,就算龍香葉不瘋,這些話她也說得出來…
這樣一想,蕭士及對杜恒霜又多了幾分愧疚。
他嘆口氣,回頭看了看龍香葉的院子,緩緩地道:“在娘病好之前,還是不要再見外人了。”
呂二郎看見蕭嫣然怔忡的臉色,湊過去握住她的手。
蕭嫣然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你沒事吧?我娘…”
“沒事,沒事。”呂二郎憨厚地笑道,“不過是潑了我一杯茶。你大嫂的娘可都是被你娘罵了,她都不在意,我難道還不如一個女人的心胸?——你也太小看我了。”
蕭嫣然深深地嘆口氣。杜恒霜對她,其實比她娘對她都要好,可是龍香葉是她親娘,她也不能說親娘的不是。
“二郎,以后,我們對大嫂要更好一些。”蕭嫣然正色說道,聲音不高,只有呂二郎聽得見。
呂二郎點點頭,“那是自然。你大嫂對你,就算是親娘也不過如此。”
呂二郎見過有的人家重男輕女,女兒就是拿來賣的,只為了給兒子尋好處。像杜恒霜這樣,全心全意為小姑子著想的大嫂,實在太少見了。
蕭嫣然臉上綻開笑容,用力點頭道:“所以啊,我有一個好大嫂,已經比很多人要運氣好了。”她不是個愛鉆牛角尖的人,因此很快就從低落的情緒中走出來,高高興興跟著去楊曾太夫人的院子里磕頭敬茶。
楊曾太夫人是個和善人,笑瞇瞇地問了呂二郎幾句話,讓他多體恤蕭嫣然,然后送了他一些見面禮,才跟他們一起去中堂吃午食。
呂二郎和蕭嫣然三朝回門的時候,呂府也來了客人,正是三天前企圖大鬧喜堂,但是被蕭士及強行阻止的呂家族長和秋娘一行人。
呂夫人自杜恒霜那天走后,就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沒有并輕舉妄動。她想看看,對方手里到底有什么東西…
“族長大人,請問您有何貴干?”呂夫人等他們坐下之后,故意問道。
呂家族長咳嗽一聲,對坐在他旁邊的秋娘道:“秋娘,你還不給你姐姐磕頭?——敬了茶,就是一家人了。”
呂夫人呵呵干笑兩聲,道:“這話從何說起?我既沒有兄弟,也沒有姐妹,族長大人,您可不要亂給我派親戚。”
呂家族長也呵呵笑道:“中望媳婦啊,話不能這么說。我知道你不是善妒之人,這秋娘,確實是中望的人,她的兒子,也是中望的遺腹子。你是中望的媳婦,怎么能這樣狠心,把他們母子倆拒之門外呢?這兩年,他們母子倆過得不容易,你看在中望份上,讓他們認祖歸宗,回到呂家吧。”
呂夫人心里一動,暗忖難道還沒有上族譜?就試探著問道:“我們老爺已經過世兩年了,就算我不在乎,可是老爺不在人世,如何能讓他們認祖歸宗呢?”
呂家族長果然滿不在乎地道:“哦,這事兒你不用著急,我已經把孩子的名字上了族譜了,記在你名下…”
“什么?!”呂夫人霍地一聲站了起來,整個人都在發抖,“族長,我是不是聽錯了?您把一個外室子,記在我名下?!”
呂家族長笑了笑,抬頭看著呂夫人,慢條斯理地道:“這么說,你是承認他是中望的遺腹子了?——這樣也好,不用去開墳挖棺,滴血認親了。”呂夫人剛才的話,承認了那小孩是呂中望的外室子,當日接受承認了這份血緣關系。
呂夫人瞇了瞇眼,不得不慎重對待。她知道,自己掉進了對方挖的第一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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