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聽了曾氏的話,先是一愣,繼而大怒,劈手將她推開,后退幾步,壓低聲音道:“許大奶奶,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合不合離,跟你有什么關系?你下不下堂,又跟我有什么關系?!——我跟你從來沒有交情,也沒有欠過你什么,你這樣說話,是不是太其心可誅?!”
杜恒霜實在是怒不可遏。她一輩子就見不得這樣藏頭露尾的事兒,而且她和許言輝之間完全沒有瓜葛,不管許言輝是什么心思,她都不知龗道,也不想知龗道!
讓曾氏這樣一說,好像自己和許言輝是一對狗男女一樣,正籌劃著踹掉各自的夫君和妻子,好狼狽為奸!
曾氏聽了杜恒霜的話,更加驚惶,忙道:“蕭夫人,您別生氣,我是真的害怕…我娘家雖然是望族,可是并不能跟許家相提并論。我若是下堂,我娘家就完了!”說著,帶著求懇的眼神看向杜恒霜,臉上的神色十分凄楚。
原來不僅僅是為了她丈夫?
豪門大族的女子,沒有幾個是為了自己活著的吧?
出嫁之前是為了娘家,出嫁之后是為了夫家。她們是一根根紐帶,維系著家族的聯系和利益。
幸好自己是商戶出身,沒有龐大的家族,甚至連娘家都沒有,倒是比她自由自在多了。
蕭士及對她不好,她可以斷然舍去,不用顧慮娘家和夫家的各種利害關系。
杜恒霜嘆口氣,束著手。垂眸盯著自己裙琚上的羊脂玉鑲紅寶五福呈祥掛佩,輕聲道:“你不用多慮。就算我和離,跟許家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當年就沒有改過姓,我依然姓杜,我這輩子都不會姓許。”算是含蓄地向曾氏表示,她是絕對不會跟許言輝扯上關系的。
曾氏還是有些不放心,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期期艾艾地道:“那…那可不可以請你跟我們大爺說清楚這一點?”
杜恒霜挑了挑眉,淡淡地道:“對不住,這個我做不到。——我沒那么厚臉皮。你也不要強人所難。你有兒子。就算你夫君想讓你下堂。許大人也是不會允許的,你不去求許大人,做什么在我這里歪扯?”說著,拂袖轉身離去。
曾氏愣愣地在屋里站了一會兒。才想明白杜恒霜的話。暗暗打算回家之后。再跟公公許紹悄悄說說自己夫君最近的反常,希望公公能管一管夫君。
杜恒霜從里屋出來,臉上一派疲憊的樣子。對中堂上坐著的人道:“既然大家都來了,就在這里吃頓便飯吧。也快到吃晚食的時候了。”
方嫵娘和杜恒雪肯定是要留下來吃的。杜恒雪不走,許言邦也不走。許言輝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說,自然也不想走。許紹要確信杜恒霜不會跟蕭士及鬧別扭,也決定留下來。
就是許言朝看了看杜恒霜疲憊的樣子,對屋里人道:“大姐累得很,要不咱們還是回去,讓大姐歇一歇。等過一陣子,大姐夫回來了,咱們再做計較如何?
許言朝年紀雖小,卻很懂得體貼別人,因他從小在許家長大,看多了許家人的狀況,知龗道自己是娘唯一的兒子,也是唯一的倚靠,對兩個異母的姐姐就格外關心。當然,杜恒霜和杜恒雪對許言朝也極好,并沒有因為他不是一個爹生的,就對他橫眉冷對。
杜恒霜感激地看了許言朝一眼。
方嫵娘也看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擔心,還是不想走,就對許言朝道:“沒龗事的,吃頓便飯而已,吃完咱們再回家…”她是還想跟杜恒霜說說話。
曾氏剛從屋里出來,聽方嫵娘這樣說,忙道:“太太,我跟著您吧。這一陣子,您都瘦了好多。”
方嫵娘笑道:“不用了,你跟著你們大爺,我去跟霜兒說句話。”
杜恒霜就對歐養娘道:“養娘,晚食就擺在這里,請您去廚房吩咐一聲。”
歐養娘應了,帶著丫鬟婆子下去忙碌。
許言邦拉著杜恒雪說話。
許紹看不下去,咳嗽一聲,對許言邦道:“老二,你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許言邦只好坐到許紹旁邊,悶著頭聽他說話。
杜恒雪跟著方嫵娘起身,和杜恒霜一起往外頭去了。
許言輝走到廊廡底下,見曾氏跟了出來,便壓低聲音問道:“你跟霜兒說什么了?”
曾氏一窒,訕笑著道:“沒什么…”
許言輝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有淚痕,又想到杜恒霜跟曾氏說完話,從里屋出來的時候,臉上的疲憊無奈之意溢于言表,心里一沉,目光似刀一樣看著曾氏,聲音壓得更低道:“沒什么?沒什么你哭什么哭?——你到底想做什么?昨兒讓兩個通房去我那里,你難道不知龗道,我那里不要人的嗎?!”
曾氏滿心委屈,道:“夫君,你已經好幾個晚上不要她們伺候了,她們心里不舒服,我擔心你的身子…”
許言輝恨恨地瞪了曾氏一眼,“擔心我的身子,就不要把這些女人塞到我床上!我想要誰,還要你管?!以后給我安份點兒!若是讓我知龗道你跟霜兒說了些什么話…”
曾氏被嚇倒了,她不知龗道杜恒霜會不會向許言輝告狀,可是她本能地知龗道,若是杜恒霜真的說了,許言輝一定會不讓她好過的,說不定就算杜恒霜不和離,許言輝也會休了她。——因為太丟他的面子了…
曾氏渾身打著顫,低低地道:“…我…我…我是求她不要和離…”
許言輝氣急,長袖一甩,道:“她和不和離,關你什么事?”
“…我擔心她一和離,我就要下堂了。”曾氏說完。深深地低下頭,如同做了錯事一樣。
許言輝一聽倒愣了,繼而又有些惱羞成怒,羞憤不已,像是自己最深的秘密被人看穿了一樣,惱得恨不得一刀把知龗道這個秘密的人全都殺掉!
“你!你真是不知所謂!這種話你怎么說得出來!”許言輝怫然轉身,回到中堂,對許紹道:“爹,我有些事,先回去了。”
許紹點點頭。“你跟你媳婦一起回去吧。這里有我呢。”
許言輝點點頭。帶著曾氏離開柱國侯府,一路上,他再也沒有跟曾氏說過話。
方嫵娘和杜恒雪跟杜恒霜來到隔間,還想再勸。
杜恒霜真是乏了。輕聲道:“娘、雪兒。我真的沒龗事。你們不用再勸了。若是你們真的為我好。就不要再提此事,相信我一定能處理好這件事。”
方嫵娘怔怔地看著這個大女兒,伸出顫抖的手撫了撫她的面頰。哽咽著道:“嗯,娘不提了,你要記得無論怎樣,娘都會為你撐腰的。穆夜來那個不要臉的賤蹄子,娘不會讓她好過的!”
杜恒霜下意識想說“不用了”,但是轉而一想,也許讓娘鬧一鬧,也許更好。
“姐姐,你不知龗道,我聽人說,穆侯府想讓穆貴妃給陛龗下吹枕頭風,讓穆夜來跟你并嫡呢!——哼,這樣追著男人跑,不知羞恥的賤貨,居然也妄想做正室并嫡!娘,您一定要好好打擊她的氣焰。”杜恒雪忿忿不平地道。
杜恒霜心里一動,知龗道杜恒雪的這個“聽說”,肯定是她爹海西王杜先誠輾轉打聽來的消息,借杜恒雪的嘴傳給她聽的。
是啊,不能讓穆夜來過得太暢意了,免得因此讓穆家人生出別的更大的念想。
而她這邊,尹桂兒還沒有入宮。如果穆家人在這個短時間內,真的搞定陛龗下,下旨讓穆夜來跟她并嫡,還真是一樁麻煩事兒。
杜恒霜就拽著方嫵娘的衣襟,撒著嬌道:“娘,您要給我撐腰。她頂天也就是個妾而已,居然妄想跟我并嫡!——我就算把這個柱國侯府毀掉,也不能讓她得逞!”
杜恒霜好久沒有這樣撒過嬌了,聽得方嫵娘心都要化了,忙拍著她的手道:“你放心。她就算能進門,也一輩子只能做妾,別妄想為妻!”
杜恒霜放了心。方嫵娘鬧事的本事,她還是很信任的…
吃完晚食,許家一家人告辭離去。
杜恒雪說要在這里住幾天。她原本就是住在柱國侯府的百草堂,倒也便宜。而且蕭士及反正不在家,她哪怕跟杜恒霜睡一間屋子都無妨。
杜恒霜就送許家人出龗去。
許言朝是最龗后一個出龗去的。他落在后面,悄悄拽了拽杜恒霜的袖子。
杜恒霜回頭,看見他站在樹影底下,抬頭看著她笑,眉目如畫般動人。
“三弟,你怎么了?為何不上車?”杜恒霜笑著問他,拉著他的手一起走出來。
許言朝看著杜恒霜的眼睛,正色道:“大姐,你別怕。姐夫不要你了,我會養你的。你是我姐姐,我就是你的娘家人,不要讓他們欺負你沒有娘家人撐腰!”
杜恒霜沒料到許言朝居然說出這一番話,不由淚盈于睫,半晌方重重點頭,道:“好,我等著我弟弟給我撐腰。”
送走許家人,杜恒霜心里的陰霾驅散許多。
好在她還有這樣多的親朋好友做后盾。若是她和曾氏一樣,所有的人都來勸說她要忍耐,要以柔克剛,要不惜一切代價留住蕭士及,不知龗道她會怎樣做?
杜恒霜站在柱國侯府的角門邊上,望著門外的空地靜靜地想了一會兒,最龗后得出結論:她還是會離開蕭士及。就算所有人都反對,她也無法勉強自己再跟他在一起。
這是個性決定的。她從小就是這樣的性子。
蕭士及以前沒有覺得她這樣的性子不好,現在卻覺得她不好。究其原因,不是她變了,而是他變了。她問心無愧,就能心安理得地走下去。
回到柱國侯府的內院,杜恒霜去看了看兩個孩子。
因為今天的事情,她不想讓兩個孩子知龗道,所以沒有叫他們一起過來吃飯。
兩個孩子這幾天念書習字,還有習弓練箭,都比以前更加努力。
只是到底年歲太小,白天累得很了,晚上吃完晚食就困得不行。
杜恒霜來到他們屋子的時候,他們已經去浴房沐浴,很快就要上床歇息了。
杜恒霜就從窗子里看了一會兒,等兩個孩子上床了,才過去跟他們說說話,捻熄床燈,看著他們入睡。
第二天,知龗道消息的知畫也來了。她如今也是誥命夫人,抱著孩子,臉上的氣色很是紅潤。
杜恒霜一見她,就趕忙笑道:“你來做客我很歡喜,但是別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
知畫跟著杜恒霜一起長大的,自然知龗道她是什么意思。仔細看了看杜恒霜的神色,知畫也沒有看出一般女人遇到這種事的郁郁之色,就放了一半的心,便簡短地道:“夫人,你站在哪里,我知畫當然就跟你站在哪里。別的人,你不用理會。——我就沒見過這樣拿著雞毛當令箭,生怕別人不知龗道她跟別人的丈夫有私情的下賤女人!”
杜恒霜莞兒,拍了拍知畫的肩膀,“沒龗事的,你不用理會她才是,好好帶你的孩子。這種人,自有天收拾。”
“如果天不收拾呢?”知畫反問道。
杜恒霜笑道:“天不收拾,我來收拾。”說著,還對她眨了眨眼。
知畫見了,另一半心也徹底放下了。她向來信服杜恒霜,在她心里,這個世上就沒有她家小姐辦不成的事兒!
知畫不再提那些糟心的事兒,就跟杜恒霜和杜恒雪說著小孩子的事情,從吃喝拉撒,到長第一顆牙,絮絮叨叨,活脫脫一個幸福小女人的樣子。
她的自得與知足影響了杜恒霜和杜恒雪,兩個人端著茶,在春日的陽光下笑瞇瞇地看著知畫繪聲繪色地給她們講著她家老爺和孩子的趣事,日子過得平靜而和煦。
與柱國侯府門前日漸寥落的情形相比,穆侯府門前真是門庭若市。
離柱國侯蕭士及給穆夜來送銀才兩三天的功夫,以前徘徊在柱國侯府門前一大半的人,現在都轉移到了穆侯府門前。
同樣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各式各樣的大車轎子,擠得穆侯府前滿滿當當。
“三小姐,這是今兒一早收到的帖子,一共三十八份,還有禮單,都是指名要送給您的。”穆侯府外院的大管事笑容滿面地來到穆夜來的院子里,將那迭厚厚的拜帖和禮單放在碧玉托盤里呈上去。
一更四千字。下午有二更。周一的粉紅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