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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擋路

  穆夜來微微一笑,掩飾著撣了撣自己的衣衫,道:“當然不是,我是擔心你有什么事。你跟我認識這么久了,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頓了頓,又道:“你夫人怎么來了?——要不要我去給她解釋解釋?就說,今兒是太子妃的囑托,實不是我的主意。”這是在向蕭士及暗示,不是她要跟蹤他,而是太子和太子妃不放心…

  蕭士及想起剛才杜恒霜的神情,心里很是不安,但是眼下他也沒有那么多精力分到她那邊,眼前這一關不過,他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若是讓太子知道他和毅親王的企圖,說不定他們兩家立時就有殺身之禍。

  他跟著太子混了一陣子,對于那個可能的“內奸”還是一點眉目都沒有,眼看毅親王的勢力一點點被太子蠶食,這種坐以待斃的無力感讓他和毅親王都很是煩悶。

  以前事事能握在手中,如今卻發現無論自己怎么走,似乎都有一雙眼睛在背后盯著他們,如芒刺在背,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一不小心,不僅他自己粉身碎骨,而且連累妻兒老小,一家子都跟著倒霉。

  前不久倒臺的萬家,剛剛抄沒流放的徐家,都是他面前血淋淋的例子。

  他能讓自己深愛的妻子、心頭肉一樣的三個孩兒,也遭受如同萬家和徐家一樣的下場嗎?

  既然來到這個名利場上,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進。還有可能更進一步。

  可是退,就是萬丈深淵,他退不起,也輸不起。

  問題是。他們這么多人,卻依然不知道他們輸在哪里,不明白太子那些處處料敵于先的計策,都是誰給他出的…

  那內奸到底藏得多深,怎會連他們一些備用的據點和人手都搶先一步抄了個底朝天?

  更令人惱怒的是,他們吃了不少悶虧,卻一句話都不敢說,說了,就是一場更大的禍患。

  有時候。蕭士及也想勸毅親王收手,就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去爭大位?

  毅親王卻道,他不爭,只有闔家必死。他不想自己的王妃、自己的嫡子,因他一時膽怯退讓,就遭受滅頂之災。

  反正不爭是死,那還不如爭一次,如果贏了,就是通殺。

  這樣的賭局。凡是有一份野心的男人都不會放過。

  蕭士及捫心自問,他也不能抗拒這樣的誘惑。

  而且跟陛下、太子和毅親王接觸越多,他就更傾向毅親王。

  不是因為毅親王最良善,也不是因為他最大度,而是毅親王是最尊重他的一個上位者。毅親王從來不會用各種權術來試探他,就算那時候他為了脫離毅親王家臣的形象,疏遠毅親王,毅親王也沒有一句怨言,甚至并沒有借機打擊報復他。而是繼續在能幫他的地方努力幫助他。成全他的“純臣”形象。

  太子的拉攏固然讓他心動過,但是在太子和陛下那里。他得到的從來就不是尊重,而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權謀和制衡,他不喜歡。甚至反感。

  他能想象到,如果是太子繼位,這種局面勢必要繼續下去,他的一生,將不得不在自污和孤獨中度過。

  太子自己沒有武將的才能,所以非常忌憚武將。但是他又需要武將來幫他鞏固這個剛剛建立的新朝,所以對蕭士及的重視和利用,總是在信任和猜忌中搖擺。

  而毅親王不一樣,他本人就是不世出的武將奇才,但是他從來沒有以此為傲,反而極力淡化自己在這方面的形象,他一力將蕭士及捧到“帝國雙璧”的戰神位置上,就是明證。毅親王說過,他寧愿做伯樂,好過做千里馬。

  以毅親王的地位,也不需要自己親自去做千里馬。

  太子就不一樣。他既想做伯樂,又要做千里馬,而且不喜歡自己挑出來的千里馬,跑在他前面。

  蕭士及越是跟太子虛與委蛇,就越是能感受到太子對他既想重用,又非常忌憚的心態。

  當然,他不得不說,太子有這種心態是正常的,也是正確的。

  因為太子一旦真正重用蕭士及,就是太子全軍覆沒的開始。

  從敵人陣營里投奔過來,還能被重用、被信任的大將,基本上是萬里無一。

  太子現在就處在這個“用,還是不用”的十字路口。

  想到這里,蕭士及深吸一口氣,甩了袖子,大步往山上走去。

  穆夜來連忙跟在后頭,嗔道:“你倒是等等我啊?”

  蕭士及雖然沒有回頭,但是腳步還是慢了下來。

  等到了宴飲的山頂的時候,他們已經是并肩而行了。

  剛才的夏侯家一行人已經早就到了,正由太子帶著,跟今天來參加宴飲的人一一碰杯喝酒。

  諸素素瞪著夏侯元的模樣,簡直移不開眼睛,手里拿著安子常給她切的一塊哈密瓜都忘了吃。

  安子常看著她這個樣子實在丟人,忍不住暗暗踹了她一腳,低聲道:“你把口水擦一擦,好不好?”

  諸素素下意識用袖子去抹嘴。

  安子常別過頭,肩膀一抖一抖地笑起來。

  諸素素這才意識到安子常是故意奚落她,也不甘示弱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低聲道:“你別打岔。——你不覺得,那‘側帽風流’大美人兒的曾孫小王爺,看上去有些像一個人?”

  剛才太子向大家介紹夏侯元的時候,已經說過他曾祖“側帽風流”的典故。

  安子常窒了窒,掩飾著低下頭,喝起酒來。

  諸素素斜睨著安子常,知道他是明白她在說誰,輕輕哼了一聲。“你別裝了。你親自去定州將夏侯家招攬過來,會看不出來?”

  安子常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才看著自己面前條案上的酒杯道:“你若是為朋友著想,就不要提這茬兒。——若是讓別人注意到。她就更麻煩。你還嫌她的麻煩不夠多?”

  諸素素明白過來,也低頭喝了一口酒,再抬頭,正好看見蕭士及和穆夜來像是一對璧人一樣從林間小道并肩走出來,就重重地將酒杯往條案上一放,冷笑道:“好,我不提這茬兒,我提別茬兒!”說著,就站起來。帶著一腔酒意,往蕭士及那邊走過去,站在穆夜來面前。

  蕭士及沒理睬諸素素,自顧自往前走。

  穆夜來卻被諸素素擋住路。她往左走,諸素素就往左。她往右,諸素素就往右。如此三番,穆夜來有些惱了,但是當著眾人的面,她也發作不起來,只好陪笑著問道:“諸郎中。您這是什么意思?”

  諸素素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錯了,你該叫我安國公夫人,而不是諸郎中。”

  穆夜來忙改口,對諸素素福了下去,“見過安國公夫人,請問您能讓我過去嗎?”

  “不能!”諸素素背著手,瞪著穆夜來。一想起剛才看見的穆夜來和蕭士及的樣子,她就一肚子火。可是蕭士及是大男人,她只是個“欺軟怕硬”的小女人。不敢找蕭士及叫板。只好沒出息地拿穆夜來出氣。

  穆夜來忍著怒,含笑道:“這是為何?難道這地兒是安國公買下的?”

  誰都知道。這樂游原是皇家產業。

  穆夜來居然挑撥說諸素素這樣跋扈,有可能是因為安國公對這個地方有野心,實在是一開口就居心叵測。

  諸素素這會子正喝了酒。腦子里有些暈乎,也沒有抓住穆夜來話語中的惡毒之處,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道:“這里當然不是我們的產業,但是這里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這是為何?你能來,我為什么不能來?”穆夜來見好言好語沒有用,也忍不住抬高聲音,想吸引太子的注意,過來給她解圍。

  結果太子忙著給蕭士及介紹夏侯元,根本沒有注意她這邊。

  倒是把幾個今日叫來陪酒的歌姬舞伎吸引來,站在她們身邊好奇地指指點點。

  穆夜來漲紅臉,低聲道:“安國公夫人,夜來到底哪里得罪您了,您要這樣給夜來沒臉?”

  諸素素冷笑道:“我給你沒臉?不是你自己自甘下賤?!”

  這一次,諸素素的聲音格外地高亢,終于將宴飲場上這些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夏侯元好奇地看著諸素素,跟自己身邊的文先生說了一聲。

  太子看了這邊一眼,就和蕭士及一起走回原來的位置上問道:“士及,你剛才去哪里了?”

  蕭士及知道這事根本瞞不過太子,就道:“是去追內子去了。”

  “哦?”太子的臉色驟變,沒有逃過蕭士及的眼睛。

  “太子殿下也知道,自從上次之后,內子就越發執拗,對我疑心重重,總要跟著監視于我。您知道,我最討厭被人跟蹤,所以今日見了就有氣。追上她之后,若不是您身邊的內侍相勸,我早將她打得回家躺著去了。——這些娘們兒,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實在是…唉…”說著,將面前的一杯酒一飲而盡,很是愁悶的樣子。

  太子聽了,有些訕訕地。他一直派人跟蹤在蕭士及周圍,除了穆夜來,還有好些個暗樁。

  不是他不信任蕭士及,而是上一世蕭士及跟毅親王的關系實在是太過融洽,他總也放不下上一世的事兒。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太子也默默地喝了一杯酒,尋思蕭士及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到底只是在抱怨他妻子杜恒霜,還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表示他知道了太子在派人跟蹤他,他不喜歡被人盯著…

  但是不盯著,太子實在不放心。

  他是死過一次的人,越發對周圍的人不信任。不派人盯著他的手下,他總疑心這些人會和上一世一樣,被毅親王買通。

  上一世的承天門之變,他在那里被自己的嫡親弟弟毅親王齊義之一箭穿心而過,那錐心的疼痛,讓他至今心有余悸。他怎會知道,自己那么信任的兩個承天門守門人,居然早就是毅親王的人!

  因為被欺騙過,所以要更加小心謹慎,他這么做,也不為過吧?

  太子沉吟著,吃了一顆旁邊妾侍遞過來的馬奶子葡萄,抬眼看向諸素素和穆夜來那邊。

  穆夜來終于忍不住了,雙眸含淚,哽咽著道:“安國公夫人何出此言?夜來清清白白,到現在都是處子之身,如何說我自甘下賤?!”

  諸素素大聲指著這里的女人道:“你不要轉移話題!說你自甘下賤,跟你是不是處子有關系嗎?——你看看,今兒這里來的女子,不是伺候人的歌姬舞伎,就是被人伺候的正室偏房,你呢,你是什么?可有一個未嫁的正經姑娘家來這里給一個非親非故的男人佐酒布菜?你說啊?你既非正室,也不是偏房,難道你是歌姬舞伎?!”

  穆夜來被諸素素問得張口結舌,愣了半晌方道:“我是太子妃派來的女官,如何不能參加這里的宴飲?”

  “啊?你是女官?幾品?既然是朝廷命官,你為何還要糾纏別人的夫君?——朝廷命官想給人做小,你們陛下知道嗎?”諸素素只愣了愣,馬上就找到話題攻擊穆夜來。

  穆夜來面上一紅,飛快地向蕭士及那邊脧了一眼,卻見他低頭喝悶酒,心頭大急,忙低聲下氣對諸素素道:“安國公夫人,我知道您是柱國侯夫人的好友,您既然不讓我過去,要不您去幫我勸勸柱國侯,讓他不要喝這么多悶酒了。——酒多傷身,他的胃不太好…”

  諸素素狐疑地盯著穆夜來,“你怎知道柱國侯的胃不好?——我都不知道。”柱國侯府主子的平安脈都是她請的,她對蕭士及的身體狀況很是了解。

  穆夜來語窒,暗道,蕭士及現在的身子當然不錯,不過他這樣郁悶地過兩年,何止是胃,就連肝都會出問題,就如同上一世一樣…

  當然她不能大咧咧地說,上一世就是這樣發展的,她只能躲躲閃閃地道:“空腹喝酒最是傷胃,安國公夫人是杏林國手,不會不知道吧?”

  諸素素盯了她半晌,哼了一聲,“你不要動不動就搶別人飯碗好不好?別裝了賢妻裝神醫,你打量你是…啊!”

  夏侯元在旁邊聽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不由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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