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的家廟在安西荒漠?!
諸素素有種無語到極點的感覺。她還以為,安家家廟就在這國公府后頭呢…
既然安子常這么說了,那些姬人當然選感業寺。
感業寺在長安郊外不遠的地方,從前朝開始就是皇家寺廟,里面住的人大多是犯了過錯的妃嬪。世家大族里面失足的女子也有被家人送到感業寺暫住或者為尼的。據說里面的師太無比嚴苛,管教得那些女子服服帖帖,再大的刺兒頭在那里都會被削得干干凈凈。
長安的高門女子都很不喜歡這個地方。
諸素素提出送她們去感業寺,本是嚇唬她們,誰知道,安子常冒出一句,“安家的家廟在安西荒漠”,就將感業寺襯托得跟天堂一樣。
“那就這么說定了。揀日不如撞日,你們今天就收拾東西去吧。——公爺,能不能麻煩康管事送一送她們?”諸素素笑容可掬地道。
“當然。你是我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康管事不過是個下人,何提‘麻煩’二字?”安子常立刻答應了諸素素的請求,命人將康管事叫了過來。
康管事因出了這么大的紕漏,早就嚇得戰戰兢兢。昨晚一晚上沒睡,將內院收拾得干干凈凈,外院各處的大火都撲熄了,就指望公爺能看在他勤勉的份上,饒他一次。
此時聽說夫人讓他辦事,哪有不從的?扶著帽子勾著腰,風一樣跑進來。對諸素素行禮道:“夫人放心,小的這就送她們去感業寺。”
“不必著忙。——讓她們收拾收拾自己的行李。她們的隨身之物,都讓她們帶走吧。”諸素素長舒一口氣,有些不忍地看著這些女子。
都是青春年華,卻要伴著青燈古佛過一輩子了…
康管事忙道:“夫人大仁大義,慈悲為懷,小的佩服!佩服!”
諸素素扯著嘴角笑了笑,指著左面那一大群姬人道:“這些就是要出家的。”頓了頓,還是都說了,免得以后安子常想起今天的事兒。又覺得她善妒、不賢啥的。“這些人,我不知道當時是怎么回事。但她們都不是處子了。”說著看向安子常,“公爺若是相信我,我可以給她們逐一切脈。凡是有身孕的。可以留下來。到底是公爺的血脈…”
“啊?!”安子常沒有做聲。康管事卻失聲叫了起來。
諸素素嫌惡地看著他,“康管事你叫什么叫?”
“夫人,會不會弄錯了?這些姬人。公爺碰都沒碰一下,怎會有身孕?”康管事只覺得額頭上的汗涔涔而下,整張臉變成豬肝色。
那些女子深深地低垂著頭,再不敢往安子常這邊飛一個眼風。
安子常剛才怒氣沖沖,現在已經恢復平靜,淡淡地道:“這些人送給我的時候的,大概都不是處子了,切什么脈?——我說直接殺了,夫人非要救她們一命,說是要積德。唉,我這輩子殺了那么多人,就連前朝皇帝都宰過,這德,不積也罷。還是都殺了吧,免得以后麻煩。”
撲通!撲通!撲通!
左面的女子全都跪了下來,嗚嗚咽咽哭泣起來。
“夫人,夫人,求夫人大發慈悲,救我們一命。我們不想死啊…”一個個都淚眼淋漓地向諸素素求情。
安子常故作生氣,怒道:“你們一個個的,打量夫人心腸軟,好欺負是不是?這也求她,那也求她,是不是要她把位置讓你們坐,你們才能罷休?!——哼,不知所謂,一群寡廉鮮恥的賤人!”說著,一甩衣袖,竟是揚長而去,往外面去了。
諸素素在心里啼笑皆非,面上還是一派正經地道:“罷了,誰讓我這人心軟呢,見不得人哭,特別是女人。——康管事,帶她們回去收拾東西。這邊的這位姑娘留下。”說的是那個唯一一個是處子的女子。
康管事忙帶著這群哭哭啼啼的女人出去。
諸素素就看向那個一直默不作聲的女子,問道:“你是誰送給公爺的?”
那女子福身道:“我是公爺以前麾下副將的庶女,公爺封府之后,我爹將我送給公爺。”
“你跟著公爺多久了?”
“一年零十個月。”那女子淡淡地道。
諸素素問她,“你是想回家呢,還是找戶人家嫁了?”
那女子有些驚訝,看了諸素素一眼,喃喃地道:“夫人,您不是讓我們出家為尼嗎?”
“你跟那些人不一樣。那些人我一看眼神就知道她們水性楊花,心術不正,送她們出家,這個世上也能少些是非人命。你若是想回家,或者想嫁人,我都能幫你。——唯獨一條,你今兒跟著她們一起來鬧我,我是萬萬容不下的。”諸素素說得很坦白。
她是知道安子常有很多女人,也不介意跟她們分享安子常,但是她很介意被人挑戰自己作為正室的權威。
這是她唯一要捍衛的東西。
至于安子常,諸素素聳聳肩,這是個她無法掌握的男人,她也沒有心思去琢磨他。
她來這里一趟,不是為了讓某個童年不幸福的男人重獲母愛,也不想用穿越女一顆大無畏的心來拯救婚姻家庭人生不幸福、性格有缺陷的古代高富帥,更不是來收獲一段刻骨銘心的真愛。
她的這一段人生,是要為自己而活。她要活得像個人,一個大寫的人,不僅僅是女人。
這是她用近二十年生命,得出的深刻教訓。
她注定無人可倚靠。
況且,她自己也有很多心理問題,她還等著有大無畏的男人來拯救她呢…
安子常嘛,只要他給她正妻的體面。她不介意跟他分享她的床。
想通這一點,諸素素心情十分歡暢,臉上不由自主帶了笑容,對那女子道:“回去好好想,想好了來回我,我派人給你打點。”
那女子見諸素素說得真切,也有些激動。
雖然她也曾經暗暗對安子常有過心悅,但是跟著他這么長時間,安子常連正眼都不看她,她早就心灰意冷了。不想上趕著巴結安子常。
今日來這里。她純粹是不來不行…
“夫人,您既然為我著想,我也不妨跟您提醒一聲,您今兒送走的這些人。都是不足為慮的。”那女子笑了笑。對諸素素福了一福。道:“至于我,我還是想回家。若是您能親自派人送我回家跟我娘團聚,然后命我父兄將我嫁一戶好人家。我將感激不盡,這輩子都會唯夫人馬首是瞻。”
竟然這樣坦白。
諸素素更加興致勃勃,忙道:“這你放心,我一定幫你辦到。只是你說,今兒送走的這些人,都是不足為慮的,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笑了笑,看了站在諸素素身邊的劉婆子和銀翹一眼。
劉婆子忙道:“夫人,還有四位姑娘,在夫人出來之前已經回去了。”
諸素素恍然大悟,明白了那女子的意思,笑道:“原來如此。”又命人給那女子賞了五十兩銀子,再派專人好生送回家,此是后話不提。
將這些人都解決了,銀翹忙道:“夫人,不如打鐵趁熱,趕緊把那四個人也解決了吧。”很是急切的樣子。
諸素素搖搖頭,“不用了。她們既然懂規矩,我不會為難她們的。”她自己可沒心思去做各種局來打擊這些姬人,沒的辱沒自己身份…
諸素素大婚之后的第二天,安國公府當然是一片繁忙。
同時長安城也傳遍了昨日安國公府有刺客的事兒。
安國公跟前朝皇室的恩怨,真是能編一部大戲了,可惜以安國公睚眥必報的性子,沒人敢真的捋虎須,只是私下說說閑話而已。
永昌帝聽說了,還將安子常召到宮中,親自安慰他一番,待聽到安子常無事,有事的是他的妻子諸素素,永昌帝十分同情,大筆一揮,立刻就把諸素素的誥命批了下來。
諸素素還沒有廟見呢,就成了實打實的一品國公夫人誥命,一時在京城的貴婦當中,除了嫡長公主平樂公主,沒人有她的位份高。
三朝回門的時候,諸素素沒有回柱國侯府,而是回了自己娘親和繼父的家里。
這也是事先跟杜恒霜說好的。
諸素素的娘親尤倩娘和繼父吳屠戶的家,跟諸家以前的小院子在一個里坊,和吳世成、劉秀才的家,當然也在一起。
國公夫人三朝回門,那排場,那氣度,嘖嘖,讓那個里坊的人足足說了一年,說得吳世成和劉愛巧如同過街老鼠一樣抬不起頭來。
“吳世成!孩子哭了,你還不去換尿布!”頭上蒙著一塊灰布巾子的劉愛巧因為生了孩子,產后失于調養,顯得面黃肌瘦,不復當初水靈靈的俏模樣。
蹲在門口看著國公府車駕來回奔跑的吳世成抱著胳膊,木木呆呆地看著一身錦繡的諸素素從車里下來,那個俊美不凡的安國公牽著她的手,滿臉笑容,跟她一起進了吳屠戶的小院子。
居然還真嫁了…
吳世成很是茫然。
他想不通,安國公那樣的人,位高權重,又是安西王族出身,怎會娶諸素素這樣一個既沒家世,又沒名聲的游方郎中?難道是安國公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病,需要諸素素幫他遮掩一二?
吳世成想得腦殼發痛,都想不出理由。
“吳世成你這頭豬!你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還不給我去帶孩子做飯!你要累死我女兒啊!”一聲暴喝在吳世成耳邊響起來,同時頭上挨了重重一棍子,打得吳世成頭上瞬間出現一個紫紅的大包。
劉秀才舉著一根粗棍子,氣喘吁吁地站在吳世成身后。
他真是瞎了眼,千挑萬選,給自己的女兒挑了這樣一個眼高手低,一點本事都沒有的男人,誤了女兒的一生,也讓自己下輩子都無福可享。
“你又打我!——我說了已經沒米了,做什么飯啊!”吳世成大吼一聲,從地上站起來,奪過劉秀才手里的棍子,握在手里掂量掂量,嚇得劉秀才抱頭就跑。
吳世成將棍子咣當一聲扔到地上,氣呼呼地大步離開了院門口,到小酒館喝酒去了。
這些天來,他覺得喝醉了最舒服。
一醉解千愁真不是白說的…
劉愛巧扶著墻從屋里出來,看著大開的院門,還有在院門口指著外面叫罵的劉秀才,有氣無力地道:“爹,您干什么啊?在門口那么大聲,讓街坊鄰居聽見該多丟人啊…”
“丟人?他不嫌丟人,我怎么會丟人?”劉秀才說得急了,爆出一大聲猛烈地咳嗽,咳得腰都彎下去了。
劉愛巧扶著腰道:“爹,您也該去看看郎中啊,一直這么咳也不是事兒。”
“看什么郎中?家里都沒米下鍋了,還看郎中?——沒事,放心,咳不死。”劉秀才又咳嗽兩聲,用拳頭堵住嘴,慢慢調息,在墻邊緩緩坐下,看著院墻上的天空出神。
過了半晌,劉秀才像是下了決心,對劉愛巧招了招手,“巧兒,你過來,我有話要說。”
“什么?”劉愛巧皺了皺眉,“爹,還是您上來吧。我這身上還沒好,走不得路的。”
劉秀才瞪了她一眼,還是撐著墻根慢慢站起來,走到臺階上劉愛巧站的地方,低聲道:“巧兒,這樣下去不行啊。你想這樣過一輩子?”
劉愛巧也瞪了劉秀才一眼,“爹,您又想怎么樣?當初是您說吳世成是個官兒,非讓我嫁他。如今怎么又說這話?”
劉秀才不想承認自己看走眼,硬著脖子道:“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當初誰知道他那官兒這么不牢靠…若是知道他是靠那女人,打死我也不會讓你去跟他啊。”
吳世成在毅親王府的小位置,就在諸素素出嫁的前一天,也就是他去柱國侯府鬧過一場后的第二天,被毅親王府正式除名了。
吳世成一下子從官身變成了什么都沒有的平民,沒有了位置,當然連那一點點俸祿都沒有了,劉家一下子就捉襟見肘了。
劉秀才和劉愛巧催著吳世成出去找工,不能在家白吃白喝,他出去兩天沒找到,就不想再努力了,反而天天跑去里坊的小酒館賒酒喝,才短短幾天功夫,就欠了一堆的酒錢,讓劉氏父女頭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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