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兩人起來,雖然表面上沒有什么大變化,但是杜恒霜房里的丫鬟婆子都看得出來,侯爺一雙眼睛都快長在夫人身上了。兩人之間的情意簡直明晃晃如有形質,需要拿把刀來才能將兩人之間的牽絆斬斷。
杜恒霜很是不好意思,暗地里不知嗔了蕭士及多少次,才讓他略收斂了些,不至于被丫鬟婆子笑話。
好在杜恒霜最近有事要忙,很快就把這種無形的尷尬拋到腦后。她一心籌備著為知畫準備的宴會,要將她介紹給長安城跟她相好龗的那些夫人小姐,幫知畫打開局面。
柱國侯府的宴會,除了清明、中秋、重陽和除夕四大節日以外,龍香葉本來是不能出來參與的。因她是守節之人,又被楊氏牢牢看緊,一直沒有機會出來見人。
這一次聽說杜恒霜要大宴賓客,招待剛剛被招安的大王山壓寨夫人竇夫人,長安城許多貴婦小姐都會來做客,龍香葉打定主意非去不可,但是她自己又想不起什么主意,只暗暗著急,故意在屋子里埋怨,“一個山賊夫人,有什么好請的?也不怕給老大惹麻煩!”
她的丫鬟梅香笑著勸她,“老夫人,聽說那竇夫人,就是當初放我們下山的人。——夫人請她,應該是為了答謝當初的盛情吧。”
龍香葉一聽,做出歡喜的樣子,派人去把杜恒霜叫過來,低聲下氣地道:“霜兒,聽說你要請竇夫人。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也去見見她,向她道聲好,感謝她當日的盛情?”
杜恒霜知龗道龍香葉這一陣子確實被拘得很了,再說自己特意舉行宴會請知畫來做客,就是要向長安城表明她的真實身份,是她杜恒霜以前的貼身丫鬟知畫,感謝她當初舍身相救的盛情。
一年前杜恒霜回到長安的時候,就是跟諸素素一口咬定,她們的莊子突然被黑衣人偷襲。知畫為了救她們。將黑衣人引開,不知所蹤。而杜恒霜和諸素素又遇到陳月嬌帶人過來,就被陳月嬌“騙”到她的莊子里去了,這一去就是一年。而陳月嬌就是趁機軟禁杜恒霜。然后她自個兒好捧著牌位跟杜恒霜的丈夫蕭士及結陰婚。
這一切情形在陳月嬌伏法的那一天。大家都已經知龗道了,只是知畫的下落還沒人知龗道。
大家都以為她死了。
杜恒霜也是去年臘月的洛陽之行后,才知龗道知畫原來還活著的。
這一次舉行宴會招待知畫。也是要圓上一次的話,說知畫當初引開追殺的黑衣人,本來是存了必死之心,結果大當家恰好救了她,所以她以身相許,才成就一副佳話。
這些話,當然是早就跟大當家串好龗的詞,再加上杜恒霜、蕭士及一力擔保,將知畫嫁給大當家的真相,妥妥地瞞了下來。
況且這些話,也不完全是編的。
因為那次襲擊蕭家莊子的黑衣人,雖然是大王山的山賊,但是并不是大當家的手下,而是那個跑了的二當家接的活兒,到現在大當家都不知龗道,長安城里跟二當家接洽的那個大主顧是誰。
而知畫被他們抓到山寨,確實是大當家把知畫從二當家手里救出來的,若不是大當家看上知畫,知畫的命運不知有多悲慘。
所以這些話,就連當初大王山山寨里的人都挑不出一絲破綻。
如果要問當初襲擊蕭家莊子的事兒,那些山賊還真沒人能記得很清楚。
一個原因是因為當初主事的人跑了,別的人未必將來龍去脈知龗道得這么詳細。
第二嘛,當然是因為他們是山賊啊,山賊打家劫舍不是本職工作么?誰記得某年某日劫了某處?!又不是皇帝,還有人寫起居注,哪天哪月何時何地上了那個宮妃寫得清清楚楚…所以也無人去仔細求證。
而杜恒霜相信,只要把這件事撕擄開,龍香葉那邊就整不出什么妖蛾子。——她也是未雨綢繆。既然龍香葉這人捂不熱,她也只好自保。因為對一個有了孩子的女人來說,保住她自己,就是保住孩子。她要是有個不妥,受苦的是孩子。
所以龍香葉要求見這大當家夫人一面,杜恒霜正中下懷,就算龍香葉不主動提出來,她也要請龍香葉過來見一見,否則不是白準備了這么久?
楊氏見杜恒霜不反對,便也答應跟著龍香葉一起來參加宴會。
一家人數著日子,終于等到大王山大當家夫人竇夫人到柱國侯府赴宴的那一天。
龍香葉因要出來見客,將身上的青衣素服脫下來,換上深石青暗紋織金孔雀紋藕絲琵琶衿上裳,下套著墨紫綃云紋羅裙,頭上梳著望仙髻,只戴了一只小小的五福呈祥白玉花冠,低調的華麗,隱忍的矜貴,再加上她這一陣子吃素,氣色很是不錯。
楊氏只穿了一襲暗金棕團花福字紋的長袍,底下露出淺棕色竹葉紋鎖邊羅裙,頭上插了一支式樣簡單的金簪,跟在龍香葉身邊,寸步不離。
龍香葉笑盈盈地似乎不以為意,拉著楊氏的手,給她介紹今日來的那些貴人小姐。
這些人以前也來過柱國侯府做客,當然知龗道龍香葉是柱國侯的娘親,是這柱國侯府的老封君,并不知龗道人家內院的事,所以對龍香葉都很熱情。
又聽龍香葉說,楊氏是她的太婆母,就對楊氏更加恭敬。
客人分賓主坐好,又有小丫鬟上茶分果品。
楊氏并不認得這些人,只是含笑坐在一旁,聽龍香葉跟她們寒暄客套。
“…這是今年宮里賜下的滿庭春早茶,要加鹽、糖和奶子一起煮才好吃。”龍香葉烹茶的手藝很是不錯,這段日子關在慈寧院,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研習茶道。
茶湯沸騰之后,小丫鬟上前給賓客一一續上。
一個臉圓圓的小丫鬟拎著茶壺走到楊氏跟前時,不知怎地,腳下一滑,一壺滾燙的茶湯往前撲撒,除了自己手上被燙到一些,別的全數倒在對面楊氏的腿和腳上。
楊氏再有忍耐力,也忍不住叫了一聲。
六月天,大家本來穿的就薄,幾件綢緞衣裳,幾乎毫無阻礙,就被那滾燙的茶湯燙得她撕心裂肺的疼。
那小丫鬟手里也燙得紅腫氣泡,可是她顧不上自己被燙的地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楊氏連連磕頭,哭求饒命。
楊氏痛得話都說不出來,只強忍著不在眾人面前流淚,那也忒失禮了。
在屋里照看的知數忙領了兩個婆子過來,將楊氏扶著回慈寧院上藥,還道:“快去回報夫人!夫人那里有上好龗的獾油,治燙傷最有效。”
杜恒霜并不在這屋里陪客,她在外院蕭士及的外書房跟他說話,也在等著知畫過來。
因知畫剛剛遣人送信過來,說馬上就到了,杜恒霜迫不及待地出來迎接她,順便帶著兩個孩子過來和蕭士及一起等候。他們一家人親自出大門迎接,才叫真正的隆重。
龍淑芝和蕭嫣然本來在中堂幫著招待客人,眼看楊氏被燙得那樣,這兩人忙跟去楊氏房里道惱。
諸素素也在這里,楊氏被燙傷,她不用說,自然跟著去幫楊氏料理傷勢。
杜恒雪今日倒是沒有來,說海西王有些不舒服,她要在王府照顧海西王的身子,就不來叨擾了,只送了禮過來。
杜恒霜和她是嫡親姐妹,海西王也不是外人,自然沒有不允的。
這些人都走了,中堂上,就只剩下龍香葉一個人算是正經主子,在那里待客。
她嘆息著看了看中堂外姹紫嫣紅的景致,對著坐在自己身旁的幾位夫人道:“不瞞你們說,我們蕭家,這陣子老是不順,也不知龗道撞了什么邪。”
“怎會不順呢?”那幾位夫人不解。柱國侯圣眷正濃,柱國侯夫人兒女雙全,且又有了身孕,怎么看,都是人丁興旺,家宅順暢的齊全之相,“老夫人怕也是求全之毀,不虞之隙吧?”
龍香葉搖頭道:“唉,你們不知龗道。自從去年臘月里,我們回洛陽祭祖,路上遇到山賊之后,這霉運就沒有斷過。”
“哦。”那幾位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這我們早聽說過了,不過柱國侯神勇無匹,區區山賊哪是他的對手?您看,這不是招安了嗎?還讓柱國侯領了這一大功,很可能那一次你們遇到山賊的時候,其實就是故意的。”一個夫人更是拿團扇遮著臉,吃吃笑道。
龍香葉眨了眨眼,有些失望,又有些興奮,“你們早知龗道了?”
“正是。柱國侯路遇山賊的事兒,都能編成戲段子裝扮起來演一出了。”這些夫人笑得花枝亂顫。
大齊初立,民風還很彪悍,大家對這些事情似乎沒有龍香葉想象得那樣看重。
龍香葉的臉色淡了下去,沉吟半晌,又道:“話雖如此,可是到底你們不知端倪。唉,那一次,咱們家可是吃了大虧,才得來這個不容易的名聲啊!”
好像是話里有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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